当晚, 燕清云失魂落魄地来了。
杨初雪有些诧异,他不是不在意孩子吗?这会儿怎又是这样一副表情。
燕清云沉默着没说话, 杨初雪便静静地陪着,已经习惯了他的不言不语, 此时倒也没有觉得多尴尬。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燕清云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杨初雪打起了哈欠,心里隐隐有些不耐了,最近总是容易犯困,实在不想陪他在这儿耗着。
心中正这样想着, 燕清云动了动, 起身走到她身旁,然后坐下,把她揽在怀里,闷闷地道:“你一定要好好的。”
杨初雪一呆, 心中继而一暖, 乖乖点了点头,纤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最近身子的诸多状态,容不得她不多想。
“其实在我后面,本来还有一个弟弟的,只是生下来就死了,那时舅舅刚刚出事, 朝中正乱着,父亲也就没记名,只草草埋了便了事,他原是排行五的,看着他那小小的身子,我心里就难受,母亲也是从这时起,开始了以泪洗面,那时候我还不懂事,只责怪下人没伺候好,接着我有一次坠马,才警惕起来,然后便总是事故不断,若不是有表哥帮忙,我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燕清云缓缓诉说起往事,杨初雪知道,他或许只是想要一个听众,虽然有些犯困,却也强打起了精神。
“然后皇爷爷驾崩,表哥也走了,大哥跟着就出了事,那时候我好害怕,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心里总是惶惶不安,上课也没了心思,出去跟朋友们聚会,总是疑神疑鬼,不知道谁是敌是友,也不知谁会暗害自己,我总是伪装成一只刺猬,然后嚣张跋扈,不学无术的名声就传了出来,这时候我忽然发现,原来坏名声也有坏名声的好处,皇上对我忽然关注起来,然后身边除了隐隐地嘲笑声,就再也不用太过防范......
只是有些对不起母亲,看着她为大儿子伤神,为小儿子生气,最后干脆撒手不管,公主府就仿佛成了一座华丽的坟墓,父亲心中也只有宁夫人......
那时候我心里就在想,将来的妻子我一定要找一个喜欢的,然后对她好,只要她一个人的孩子,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和我一样,总是要面对各种防备,还要互相争斗,互相算计,后来,我遇上到莹儿,那时我是真的爱她,见多了那些虚伪的女人,她的纯白更是难得,只是她身子不好,没有孩子......
接着我便跟母亲妥协了,不过幸好如此,否则也遇不到你了。”燕清云的手动了动,把杨初雪搂得更紧,接着似是想起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恼怒起来:“我的确不喜欢她们的孩子,但也没想着不要啊,我只是担心孩子长大会互相陷害,互相算计,但他们就这样没了,我心里难受。”
杨初雪温顺地偎依在他怀里,听着他的抱怨,他的诉说,他的痛苦,她知道,他并不需要安慰,他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发泄一下心中的情绪。
“......”燕清云也不待她答话,接着又东拉一点,西扯一点,缓缓诉说起来,一会儿笑,一会儿脑,一会儿说着小时候的事,一会儿说着他和侯玉莹的相知相遇,一会儿又说着他和兄弟之间的矛盾,还有对辅国公的怨,对宁夫人的恨,以及对长公主的愧......
杨初雪听着听着便迷迷糊糊起来,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是在床上,燕清云则早就不见了人影儿。
接下来的日子,就跟他没来过一样,燕清云依旧常住玲珑阁,剩下便是书房。
杨初雪倒也没在意,听了他一晚上的诉说,只觉得那是一个苦逼的孩子,大家族里,果然不好活啊!
她就说,燕清云这人看着灵性,长得也俊朗,脑子里怎会全是草,却原来是不能有出息,也不能太聪明,最好就是如现在这般,当个纨绔子弟,他就算是横着走,有长公主和辅国公顶着,恐怕也没什么问题。
话说如今的后院里,尉迟芳有孕,汪玉媛和林锦霞小产,李婉华不讨燕清云欢喜,除了柳慧如和杨初雪,就只剩下侯玉莹了。
燕清云除了书房和玲珑阁哪儿都不去,杨初雪和柳慧如还没着急,长公主却是急了起来。
当初的震怒之下,也没查出个什么东西,只罚了一杆下人便算了事儿,还来不及怜惜一次没了两个孙子,就听说儿子只往玲珑阁跑,长公主当即就坐不住了。
“啪!”地一掌拍向桌子,震得茶水飞溅。
“公主消消气,公子这不是还年轻吗?”兰嬷嬷急忙上前劝慰,心中也惋惜了一下,五个月的男胎啊,就那样没了,林锦霞也是个没福气的。
“侯玉莹那狐媚子,也不知给云儿惯了什么迷魂汤。”长公主气得直发抖,就连说话也不顾什么优雅礼仪。
兰嬷嬷心中一默,迟疑了一下,劝道:“公子如今后院里人少,这......”去玲珑阁也在所难免,更何况听说公子也常住书房。
长公主想了想,回忆了一下儿子的后院,沉着脸问:“你说的那个杨初雪呢?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兰嬷嬷沉默,自从上次开始对杨初雪关注,这人就像是蔫儿了一般偃熄旗鼓,既不惹争宠,也不吃醋,成日关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忙些什么,若不是辅国公府家规森严,她还真会以为有鬼了。
见兰嬷嬷不说话,长公主心中恼怒,原还担心那也是一个狐媚子,结果这还没怎样就败了,恨恨道:“也是一个不中用的东西。”
“公主息怒。”除了这个,兰嬷嬷也不知该说什么。
“行了,行了,孙子都没了,我还息什么怒。”长公主摆了摆手,思绪飘忽起来,她上半身享尽荣华富贵,没想到下半生却要为孩子操碎了心,云儿小时候很聪明,怪只怪自己那时好只顾着伤心疏忽了,转过身,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也曾心灰意冷,也曾不想管了,只是长子又该怎么办,听说他进来身子好了些......
长公主看着兰嬷嬷,心中忽然一动:“你说这后院女人少了,本宫是不是要给他再添几个,还有荣儿那也是,好几年后院里没进女人了......”
兰嬷嬷谄媚地一笑:“可不是吗?还是公主说的有理,大公子身子渐好,说不定您还能抱上嫡长孙呢。”
“就你会说话。”长公主淡淡一笑,看她一眼,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决定正确,长子那她倒是不担心,只是......
“但云儿那脾气......”长公主犹豫起来,云儿若是不想要,闹了起来,那到时可就难看了,上次纳妾,也是经他同意才准备,早知道会像如今这样,当初多纳几个妾室给他就好了。
兰嬷嬷眼珠子一转,笑着说:“公主放心,当初公子是为了侯玉莹才不纳妾,现在后院里已经有人,多一两个,想必公子也不会介意吧、。”
长公主想想也是,当即就拍板定案:“你去给本宫打探打探,按照云儿的喜好,挑两个模样好的,至于荣儿那儿,你就挑两个规矩的,荣儿他媳妇也不容易,本宫也不愿给她太过添堵。”
“还是公主慈善。”兰嬷嬷笑着领命,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不会让长公主失望。
却说杨初雪那边,这几日其实也没闲着,自从怀疑自己有了身孕,她便更加小心谨慎,雷厉风行处置了那三个查不出底细的下人。她宁愿把危险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不愿暗藏危机,至少,摆在眼皮子底下,她能查出来的事儿,相信大家也心知肚明,没有人会顶着风险明知故犯。
还没等新的下人送上来,燕清云便黑着脸来了景澜院,一问才知,原来那几个下人,一个是他的人,一个是大公子的人,还有一个看起来身家清白,实际他也不知是谁的人,也或许,谁的人也不是。
杨初雪无奈,心中也有些惊异,真看不出燕清云竟藏得这么深,屁颠地又去了管事哪里,把那三个人要回来,然后,表示了一番宽宏大量。
燕清云轻蔑地看着她,只道了一声虚伪,接着,便在别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杨初雪撇撇嘴,也不在意,不过她失宠的传言,却是在后院里坐实了,这也是为何兰嬷嬷以为她不得宠的原因了。
又过了没几日,杨初雪正烦着,转眼就快到六月了,也不知弟弟们何时才来,此时她有了身子,却是不担心不能让弟弟们前来探望,只是,何时公布有孕,却让她迟疑了,经过林锦霞和汪玉媛的事儿,由不得她不小心。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正院丫鬟来报,夫人有请。
杨初雪诧异了,自从入府以来,李婉华可是从来还没喧过人,看了那丫鬟一眼,问:“夫人可还叫了谁?”
那丫鬟倒也不敢托大,哪怕雪夫人不得宠,但总比自家夫人好一些,恭敬道:“回雪夫人的话,除了芳夫人之外,其他几位夫人都去了。”
“噢?”杨初雪略感兴味,叫上漪红、漪玉:“走吧。”
到了正院,所有人都已经到齐,景澜院地处偏远,杨初雪来得晚,虽然是在情理之中,但另她奇怪的是,今儿竟然没有人明朝暗讽。
看了林锦霞和汪玉媛一眼,她们两恢复得还不错,除了林锦霞消瘦了一些,汪玉媛的目光中偶尔露着忧伤,大半个月养的,气色竟还好了不少。
“雪妹妹来了,快坐吧。”李婉华淡淡地说道,眼角似笑非笑,隐隐藏着讥讽。
杨初雪挑了挑眉,李婉华今儿可是难得好脾气,只是,她虽这样说了,自己却不能没规矩,缓缓上前半步,欠身一福:“给夫人请安。”
“都是自家姐妹,何须客气,雪妹妹有礼了。”
李婉华语气亲切,杨初雪却越听越不对劲,看着柳慧如恼怒的神色,侯玉莹隐含的愤恨,还有林锦霞和汪玉媛眼中的一丝解气,杨初雪很淡定地坐下,敌不动,我不动,既不好奇,也不发问,她相信,她不急,自会有人着急。
果然,不到一会儿,李婉华就说话了,唇边挂着浅浅地笑意:“刚刚我和姐妹们都说了,过几日咱们院中又要进新人,这屋子就有些不够住了,正商议着和谁挤挤,锦夫人和媛夫人正养着身子,恐怕多有不便,剩下便只有你们了,莹夫人是爷的心头肉,玲珑阁我可不敢插嘴,雪妹妹你看......我把人安排在景澜院和怡兰院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