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十小姐咳了两声,不等乔苒出声,便又道:“能知晓你在这里,且安排真真公主这个时候过来的除了承泽可以做没有别人。”
乔苒嗯了一声,心道:不是还有你吗?
原先以为徐十小姐和谢承泽两人青梅竹马的世族通婚就算不是夫妻恩爱至少也能相敬如宾,可这样互相跑到她面前来怀疑对方,不说青梅竹马的夫妻了,便是盲婚哑嫁仓促定下婚约的也未必会如此吧!
乔苒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顿了片刻之后,道:“我知道了,多谢徐十小姐,你先回去歇着吧!”
不管怎么说,让一个才从心悸中醒来的女子大冬天的站在这里同她说话,委实是叫人不放心。乔苒看了眼一旁正在摇头晃脑偷吃的裴卿卿:如裴卿卿这样满身鲜活气息的倒是同她一道步行回大理寺衙门都不要紧。
见她道知道了,徐十小姐似是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笑意,朝她摆了摆手,转身向马车走去。
乔苒也没有再目送徐十小姐一行离开,而是拉着裴卿卿就往最近的车马行过去了。
此时已到未时了,还是赶紧回衙门来的要紧。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街角,徐十小姐这才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了马车里,而后手覆上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小姐。”马车外的侍婢忙递了颗药丸进来,而后焦急的询问道,“小姐先前不是吃了药了吗?”
“他心思细腻,我若吃了药昏倒必然会被发现的,”徐十小姐叹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几丝苦涩,“况且,我也想看看他……还会不会如先前那样关心我,”说到这里的徐十小姐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没有说话。
她未说话,倒是马车外的侍婢忍不住抱怨了起来:“这谢公子也委实太过分了,小姐都昏倒了,他连陪都没陪小姐一下便走了。”
好歹是定了婚约,未来要成婚的,这般不管不顾的样子就连普通的朋友都不如。
“生病就要请大夫,他也没做错,他又不是大夫。”徐十小姐说到这里垂下了眸子,“眼下,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侍婢忙应了一声。
马车车帘微微掀起,一张帖子自马车内递了出来。
看到帖子上的名字时,侍婢似是愣了一愣,脸上的惊讶之色太过以至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似是想问什么,可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便接过了帖子。素日里看着寻常文雅的侍婢,此时却身影一闪很快便落到了道路两畔的屋顶之上,几个起落之后便消失在了人前。
“走吧!”徐十小姐说着放下了马车的车帘? 阖眼遮住了眼底浓浓的倦色。
……
马车悠悠驶离了谢府的门前,这一次徐十小姐没有回头,是以并没有发现方才那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消失的街角又重新探出了一大一小两只脑袋。
“我就说吧!”咬着核桃酥的裴卿卿双目晶亮? 得意的给了乔苒一个眼神,道? “那徐十小姐身边的侍婢是个会内家功夫的,呃? 虽然比不上我吧? 但这样跑跑跳跳的也是没有问题的。”
“对,我们卿卿最聪明了。”乔苒揉了揉她头上的小团子? 笑着夸了她一句。
裴卿卿撇了撇嘴:“乔小姐? 你该让我跟上去的? 眼下她已经跑了,前头岔路那么多,我虽然跑的比她快却也未必能跟得上她。”
“我知道你跑的比她快,”乔苒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只笑着矮下身来,揉了揉裴卿卿的小团子? 道,“我们也莫用管人家的秘密,只要确定徐十小姐去叫她办的事是不是与我有关就好了。”
嗯?裴卿卿眨了眨眼,歪头看着乔苒:她并没有很明白乔小姐的意思。
乔苒道:“你眼下只需要去一个地方等着? 看看她有没有去便好了。”说罢,便上前小声在裴卿卿耳边说了个地方的名字。
这样啊!听到那个地方的名字,裴卿卿恍然,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即朝她竖了竖拇指,转身飞跑而去。
待到裴卿卿离开之后,乔苒这才悠悠向车马行走去。
……
……
回到大理寺时早已过未时了,甄仕远抬头瞥了她一眼,当即招手叫来小吏提醒他莫要忘记记上。在这种事上,甄仕远这个上峰一向是积极的,乔苒哈哈笑了两声,倒也没有在意,只是随口问了甄仕远一句:“徐和修呢?”
“库房。”甄仕远说着回看她,问道,“野史看完了?”他一个上峰至少要清楚手下去做什么了啊!
乔苒点头,道:“徐和修告诉你了啊!”
甄仕远“嗯”了一声,提醒她:“这个倒也不算插手,可除此之外的事你万万不能帮徐和修啊!”
那个赌约他可没忘呢!裴卿卿腰间那三个大荷包他可还注意看着呢!
“放心,我省得。”乔苒笑着说道,说罢之后,她没有立刻去找徐和修,而是在自己的桌案后坐了下来,开始磨墨。
关于那位永昌帝和明昌帝的野史内容不少,有后人杜撰的却也有些在她看来或许确实与此有关的。
不过,一切的一切出自道听途说,自然算不得证据。可算不得证据却也能引起人的诸多猜测,查案不会想象可不行。
乔苒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不远处的甄仕远往她这里看了一眼,见她不过才刚开始动笔便没有动身,待到写多了些他再过来看也是一样的。
也不知写了多久之后,微掩的屋堂的门被人推开,一只小脑袋探了进来,扫视了一眼屋内的情形之后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是裴卿卿。
“乔小姐,我回来啦!”小丫头蹦跳着跑到正在写字的女孩子身边,小声道,“你说的不错,我果然在那里看到那个侍婢了。”说到这里,小丫头的眉头忍不住深深的拧了起来,目光中颇有几分意外和不满。
“没想到徐十小姐当真同那个真真公主有关,我可是亲眼看到那个侍婢拿着徐十小姐的帖子进的真真公主的府邸。”说到这里,裴卿卿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以示不满,而后才又道,“我实在是好奇,便偷偷的趴上屋顶偷听了,”小丫头说着眼里多了几分兴奋,她轻咳一声,得意的朝乔苒挑了挑眉,问她,“乔小姐,你猜我听到什么了?”
乔苒笑着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那你听到什么了?”
裴卿卿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附耳过来。
乔苒照做之后,便听裴卿卿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个侍婢同真真公主家的管事约了年初二午时要在茶馆会面呢!不过,哪个茶馆他们却是没说。”小丫头说着神色中多了几分落寞和不解,“我认真的听了好一会儿,一直到那侍婢离开才走,却是当真没有听到那个茶馆的名字。”
“因为这个茶馆不用说名字,”对上小丫头不解的神情,乔苒却笑了,她告诉裴卿卿,“徐十小姐有自己的茶馆,先前我和徐和修误打误撞曾去里头坐过。”毕竟是商议要事,依真真公主这样的“名声”,徐十小姐同她走在一起怕是都会引来非议,此等情况下,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自家的茶馆更合适的吗?
裴卿卿这一听倒是帮了她大忙,乔苒拍了拍她头上的小团子,让她去一旁坐着玩去,自己便复又开始写了起来。
能被谢承泽借走的书册多是已经经他挑选过的了,是以几乎每一册都有一些或许可能与“永昌九年”有关的事情,乔苒落笔不慢,可是直到徐和修从库房回来还是没有写完。
“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不叫我?”徐和修一见坐在椅凳上书写的乔苒便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这一句,乔苒倒是没说什么,一旁坐在椅凳上两条小短腿边蹬边玩的裴卿卿却忍不住了,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虽然乔小姐让她且不要将先前的事放在心上,徐十小姐的事还没有弄清楚,可是她裴卿卿还是忍不住恨屋及乌。
乔小姐可说了,那个眼光不大好,觊觎张解美色的真真公主特意在指甲里涂了料想害她,那又是谁将那个真真公主引来的?是徐十小姐,所以这就等同于徐十小姐险些害了乔小姐,这怎么能让她喜欢的起来?
小小年纪还知道给人白眼了?徐和修心里嘟囔了一句,很是明智的没有同武力远超寻常成年男子的裴卿卿一般见识,而是径自走到乔苒面前拿起了她先前写好的几页看了起来。
这之前写好的几页是来自一本名叫《内侍见闻》的野史,这本书顾名思义,就是一个放出宫的内侍的一些见闻,通过内侍口述,作书者记录而写成的一本书。
当然,贵人身边的内侍所能看到的听到的定然远比普通人要多得多,知道一些不为外人道的贵人趣事也不足为奇,可会买《内侍见闻》这等书的人多半是冲着书里描绘的猎奇之事去的,所以这等编纂记录者甚至口述的内侍本人为了引来更多猎奇者的注意往往会胡乱编纂。
这等胡乱编纂的后果便是皇城内高高在上的天子在死后,通常会在这些野史中被各种后妃带上颜色鲜艳的帽子。当然这种猎奇事的真假众人也清楚,在皇城之内,天子眼皮子底下,要当真如野史中描绘的那样,那这天子多半是个傀儡皇帝了。事实证明,再懦弱的皇帝遇到这等事都是不可能忍的。
她写下的这几页自这种猎奇之事应当是不会有的吧!徐和修心想:毕竟是经她筛选过的。
入目所见,她从《内侍见闻》中摘出的第一个故事是永昌帝皇后的故事,涉及的内容就是关于那个太师府小姐的。
讲的是那位太师府千金在出事前两年入宫的事,彼时太师府千金正是十三的豆蔻年华,虽然身子不见大好,容貌却生的十分出色,对于那位花容月貌的太师府小姐相貌的描述也终于有了“面容姣好”之外别的描述。
内侍口中那位豆蔻年华的太师府千金容貌酷似当皇后的姑姑,是以姑侄二人关系极好,有一回进宫,恰逢太子过来拜见母后,皇后便笑着打趣问太子觉得这位表妹如何。太子立时说了一句“表妹极好看的”,皇后大喜,遂问太子要不要表妹做太子妃,太子彼时愣了一愣,以表妹年岁还小拒绝了。
话本子看多了,对于新出的话本子或许摸不出什么套路来,可对于这等百年前就有的书,徐和修倒是也能摸索出一二的。
这本书中特意提及这个故事,显然为的是想写太子与表妹之间的深情的,因为后头还特地点明太子洁身自好,一直到那位太师府千金去世之前身边都是无人的,甚至太师府千金去世之后,也神色悲戚哀哀不能自已云云的。
当然,太子是不是深情并不是如今正在查案的徐和修关注的重点,撇去其中儿女风花雪月来看这件事本身,倒是更能证明皇后是似乎真的想要这位身子骨不大好的侄女当太子妃甚至未来的皇后的,就一如先前乔大人从官史中分析的那样。想到这里,徐和修下意识的看了眼正在落笔疾书的女孩子,比起皇后来,太子那句“表妹极好看的”反而更似是客套话。
第二个故事也是出自《内侍见闻》,比起前一件事尚算是“正经事”,这一件便显得不那么“正经”了。
这是说永昌帝死后,明昌帝登基,太后迁殿之后觉得寂寞,便时常招来永王殿下陪伴,“母子情深”。
这显然是想让猎奇的看客浮想联翩,为永昌帝编造一顶绿帽子,甚至为了引看客往这方面想,作者还描述了太后保养得当,徐娘半老云云的。
这一点看的徐和修忍不住扶额,不过他们此时在查案,她还没有无聊到会特意摘出这一条让他一起来猎奇一番的。
撇去故意引人胡思乱想这一茬,永王是永昌帝得第五子,也是当时除了太子之外成年的另外两个皇子之一。独子登基为帝,太后却频频招永王入宫,这确实有些不妥。若永王是太后亲子倒也罢了,可事实上这位永王并非太后亲子,而是永昌帝后妃之一的德妃所出,德妃乃是将门虎女,所以这位永王的外公也是朝中数得上号的武将。
武将啊!徐和修深吸了一口气:而且还是个数得上号,军中颇有威名的武将。
而改朝换代、王朝易主时,武将往往是最为重要的势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