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不伤抬起头来看向祝烽,目光闪烁的道:“皇上,兵符呢?”
听到“兵符”两个字,祝烽也看向他。
他的目光锐利而精亮,在这样晦暗的光线下就像是一把剑,瞬间便刺进了黎不伤的身体里。黎不伤就像是真的被人当胸一剑刺穿了一般,急忙低下头去。
祝烽道:“你要兵符?”
黎不伤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说道:“微臣当然明白,兵符乃是能够调动三军的紧要之物,微臣本不该向皇上讨要,只是——”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祝烽一眼。
确认这位皇帝陛下脸色沉静,并没有要发怒的意思,才又接着说道:“只是,皇上在九年前已经将朵颜三卫都划归兵部,如今要调度他们,若无兵符,微臣只怕靠一两句话说不动。”
“……”
“事关紧要,微臣才斗胆向皇上讨要兵符。”
祝烽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道:“你说得对。”
“……”
“既然让你去调兵,那自然应该有调兵的信物。只是那兵符——”
祝烽轻咳了一声,然后说道:“朕这一次并没有随身携带。”
黎不伤低着头,目光在一旁摇曳的烛火的映照下,不断闪烁:“那,微臣该如何才能调动泰宁卫和福余卫?”
祝烽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桌桉后,那里已经摆放好了文房四宝。
祝烽提笔,很快便在一张纸上写下了数行文字。
然后,加盖上了玺印。
黎不伤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直到祝烽写完,拿起那张纸轻轻的吹干了墨渍,然后卷成一个小卷交到他手上,他才轻声说道:“皇上这是——”
祝烽道:“你拿朕的手谕过去调兵。”
“……”
“见到朕的手谕,他们自然会听你的差遣。”
黎不伤低头看了看那一小卷文书,然后恭恭敬敬的说道:“微臣明白。”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
就在他刚走到门口,撩开帐子准备出去的时候,背后又响起了祝烽的声音:“黎不伤——”
黎不伤立刻驻足,回头看向他:“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整个大帐只剩下一盏灯,微弱的灯光只能勉强描绘出祝烽高大却消瘦的轮廓,但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深得如同此刻的夜色,在看向黎不伤的时候,也沉静得一如此刻的夜色。
他说道:“你一定不要辜负了朕的托付。”
“……”
“不论如何,朕都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贵妃。”
黎不伤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微臣明白,微臣这就出发。”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寂静的军营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当项元博他们走回到大帐中时,只能看到近处的火光映照着营门外腾起的烟尘,而黎不伤一骑人马已经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头也不回的扎进了漆黑的夜色当中。
项元博看见皇帝还坐在大帐中央的桌桉后面,两只手稳稳的放在膝盖上,那沉静的样子像一尊石像一般,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惊惶。
可是,不管他再是沉着冷静,这个时候邕州城内的情形,难道不应该担心才对吗?
项元博皱着眉头上前道:“皇上让锦衣卫去解决这件事?”
祝烽抬头看了他一眼。
项元博也不知是不服气,还是不放心,虽然明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自己再说话,可他还是忍不住接着说道:“黎指挥使如何能解邕州城之险?”
祝烽沉沉道:“唯有他。”
项元博的眉头又是一拧。
他虽然不明就里,但看皇帝现在这个样子,多少也明白,皇帝有他自己的安排,只是,不容他人置喙,也不容他人再问。他想了想,只能说道:“那,末将等就按兵不动?”
祝烽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传令下去,今夜军中彻夜待命,朕随时调度他们。”
项元博道:“是。”
说完,心事重重的退了下去。
祝烽仍然坐在大帐中,可是,外面不安的躁动已经隐隐的透过沉重的帐篷传到了他的耳中。他心里很明白,不用他吩咐,整个军营今天晚上注定都会无眠,不仅仅是因为战事的关系,军中这些人的家卷也都还留在城中,不能前往驰援,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北城门被攻破,城内会是一番怎样的情形。
虽然已经承平十数年,可是,当时越国人对邕州城的滋扰,烧杀抢掠的行径,仍旧印刻在人们的心里。
唯有祝烽,不论外面的人有多躁动不安,他始终稳坐不动。
外面的人议论纷纷,尤其所有人都知道北城门战事吃紧,但皇帝陛下居然只派了黎指挥使一个人出营,这样的处理方式让众人都大惑不解,最后连小顺子也忍不住了。他捧着一杯茶,小心翼翼的掀帐走了进来,将茶杯放到祝烽的手边上,然后轻声说道:“皇上,北城那边还在打。”
“……”
“贵妃娘娘她——”
祝烽半眯着眼睛,不动声色的道:“她知道该怎么做。”
“……”
小顺子欲言又止,看他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终究没再说什么,只能小心的退了出去。
与人心浮动的军营相比,邕州城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尤其是城北的人听到越国人攻城的声音,吓得都四散奔逃,原本静谧的夜晚就被那一声声撞门的轰鸣声打破,这一下,更是被城内那些惊惶失措的叫喊声打得粉碎。
不过,南院却出人意料的安静。
在外面的人来报,知晓北城门正在被越国人勐攻之后,南烟第一时间让人关闭了南院的大门,将仅剩下的人马分作数队,分散在院落各处大小门内,警惕城内有人趁乱撞门,也要提防若越国人攻入城中,会趁机攻打南院。
然后,她将所有的宫女太监,以及府内做事的侍女小厮全都召集到了她的院中。
这些人大多年轻,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事,听着远处传来的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吓得哆哆嗦嗦,魂不附体。
而南烟则搬了一把椅子放到廊下,自己端端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