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二十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之后的发展多少有点古怪。三天科考如期结束,包拯留在贡院里批阅考卷,几个有买题嫌疑的考生绑成一串交给展昭带回了开封府。因为弥录誊封破费时间,所以包拯先上报赵祯,然后将此案暂时搁置。

可是第二天礼部尚书岑兴就告老还乡了。

白玉堂听完这消息,托住了下巴,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说:“这……这是明摆着畏罪潜逃啊。”

“什么畏罪潜逃,又没定过罪。”展昭纠正道,他貌似很悠闲地捧着茶杯,捧了半天重重地放下又拿起,欲言又止。

白玉堂愣愣地看着展昭的样子,皱着眉头思前想后,背着剑拔腿出了开封府。

“你上哪儿去?”展昭对着他的背影喊。

手中的剑扬了一扬,头也不回地答:“我要把人抓回来。”

“什么!”展昭把整杯茶泼了出来,“哎哟,烫死我了。”顾不得满身的茶叶,也追了出去。

大街上,两个人并肩飞奔,身后一路尘烟滚滚。两边的摊贩忙护住自己的摊子,免得被劲风刮倒。

展昭挡在前面的剑被白玉堂伸手拨开,两人一边跑一边纠缠着,最后展昭矮着身子飞出剑鞘,白玉堂前后脚一绊,“哇”一声惯性地打着滚向前扑了出去,只见他以十二分的功力滚成了一团三月的雪,在笔直甬路上足足滚完七七四十九圈之后,仰天倒下。

展昭捂着眼睛不忍看。

白玉堂躺在地上直哼哼,忽然一片阴影遮住了明朗的天空,一张花白胡子苍老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啊,庞……那什么。”他很机警地把那他对庞籍一贯的称呼换成了“那什么”。

“什么那什么!是太师,太师!”庞籍吹胡子瞪眼地吼道。开封府的风气是被包拯弄得坏透了,一个个都这么不知礼法。

“太师,太师,太师。”白玉堂敷衍地说了一句,从地上爬了起来,摸着后脑勺。疼死我了,一口气翻这么多跟斗真不是人干的活啊。

“你又哪根筋不对了,满大街打滚玩儿。”

“我当我猴儿啊,我是……练功呢。”本来白玉堂想说被展昭所害,后来一想这么说实在太没面子,只好死鸭子嘴硬罢了。

庞籍刚想调侃他两句这莫非是猴拳啊,这时候展昭从后面飞快地赶了上来,抱拳道:“展昭见过庞太师。”又转身对着庞籍身边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头道:“也见过岑大人。”

他摆摆手:“我已不是大人了。”

白玉堂一听是岑兴就想动手,展昭狠狠拽住了他的手,向他使了个眼色。

“少跟我挤眉弄眼的。”愤愤地甩脱展昭的手,忽然间他恍然大悟,指着庞籍说,“哦……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庞籍一听就火了,他做的坏事无数,却还是头一次背黑锅呢。“什么一伙的!你嘴巴里放干净点。岑大人告老还乡,今天就要走了,我送送他。”

“你会那么好?”白玉堂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扫了他一眼。

庞籍做了个深深深呼吸,对着岑兴道:“别理他,这家伙个把月就脑袋抽筋,跟女人来月事似的。咱们走吧。”

白玉堂却伸出长剑拦在庞籍岑兴面前,“你走吧,他不能走。”

“白、玉、堂!你别胡闹了!”一记当头棒喝。

庞籍正纳闷自己虽然想这么说但是好像还没张口,回头已经看见展昭拖着全身僵硬的白玉堂走了。白玉堂临去的眼神看起来既无辜又愤怒。

展昭把白玉堂拖进一个没人的小巷,才解开了他的穴道。刚能活动手脚的白玉堂立刻跳了起来,“展小猫!”举剑就劈。展昭身形一晃,剑已嵌进了对面的墙里。

趁他努力拔剑的空当,展昭很语重心长地向他解释:“你别这么冲动行不行。你以为他为什么能告老还乡?”

“为什么?”白玉堂停下了动作。

“你觉得皇上不知道这事儿吗?那就是有意放他一马的。”

“你怎么知道?”

“老包肯定把事情原原本本写在奏折里了。皇上就是为了避开老包,才趁他还在贡院批卷子的时候找急忙慌地打发岑兴回乡了。”

“那我们更应该留住他!你怎么还拦着我?”白玉堂不解地问。

“要不我说你没脑子呢。”展昭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皇上有意要放人,老包不在,我们俩又不能升堂审案,你这么强留他,到时候有理也变没理了。等老包回来,说服了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抓个人还不容易。”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可他还是很不明白,“就因为他是皇帝,他就占着理么?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么?”

展昭分外平静地说,“那你有没有听过‘刑不上大夫’。”想当初他也是这样,不过现在他已经习惯了。

白玉堂失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官场有官场的玩法,只是我原先以为,你们总是不一样的。”

白老鼠一向说的是“我们”,而现在,他说的是“你们”,这让展昭的心不由得揪了一下,好像被啄木鸟狠狠啄了一口,洞里却没有虫子。他总是对自己说,一个人成长的过程,就是要去习惯一些没有结果的事,坦然地把心中丘壑磨平,在此之上维持着做人的原则。今天他终于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官,可是他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高兴。

庞籍一直送岑兴送到城外,山道旁。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庞籍想到从今以后,朝上只剩他年纪最大,不禁也有点难过。岑兴避开自己的家眷,与庞籍在一边的大槐树下说话。

“就到这儿吧,难为你来送我。”岑兴说。

庞籍大手一挥,“这有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太冤了。”

岑兴缓缓地摇头:“我不冤,我是有幸。”心里百味陈杂。

“不冤?我知道你有责任感,但别老是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这儿揽啊。”

“是真的。是我卖科考的答案。”岑兴用没有起伏的语调慢慢地说。

“什么?我以为你只是避嫌,引咎……”庞籍脑子里嗡嗡地响。

他眼前这个人啊,他一直就当他是满朝文武里最后一个好人,性情耿直不说,还清廉地让人看不下去,犹记得当初新科进士于牡丹园赐宴,他一眼就看到这个人,别人都在寒暄交际,觥筹交错之间,他却高傲孤独地站在花树的阴影里,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于这里。并且对他庞籍的示好视而不见,哼了一声就走开了。不是他自夸,庞家的势力还是能使绝大部分人趋之若鹜的,岑兴却视为粪土而不屑。从此庞籍对岑兴就上了心,事事都非要与他竞争一番不可。上朝下朝,就连各自轿夫的优劣都要比一比才罢休。他一直是护着岑兴了,他不允许岑兴失败在任何人手上,除了他自己。于是年复一年,周围的同袍有人倒了,有人死了,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他终于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华发,白胡子可以一直垂到胸前,岑兴也已是满脸皱纹。不知不觉中,庞籍将岑兴当成了不可或缺的朋友。他们从来不会和颜悦色地吟风弄月指点江山,但岑兴走的时候,来送行的也只有庞籍一个。

“你,你这是为什么呀……”庞籍的声音抖得厉害,他心里有什么倒塌了。

“做清官,或者做贪官。到最后还不是一堆白骨一抔黄土,又有什么分别。那为什么,要让这个过程这么辛苦呢。”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世事无常啊,我从来也不理家里的事,回过神来,原来我们家欠了那么多的钱。真可笑啊,我都不知道那钱上哪儿去了呢。”他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家人,两个小孙女追逐嬉戏。岑夫人看着他,微微一笑。

庞籍的心被撕扯着。他忽然觉得很不甘心,岑兴怎么能死在钱这种东西上头。

“钱啊,不就是钱么。我们是同科进士,几十年的同侪,你对我还有什么抹不开嘴的呢。你向我借,向我要也成啊。”

“怎么能向你要呢。总不能靠你的好意过活啊。我现在跟你说了,我心里也觉得松快了。我总觉得应该给你个交代,告诉你实话,也不枉我们俩几十年相交的情谊了。”

庞籍在心里说“你啊你啊”,却不知该怎么接,只好什么也不说,只是握住了岑兴的手,不住地摇头。

岑兴拿下了庞籍的手,对着他微笑,这是他第一次对他微笑,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大槐树的叶子在风里哗哗地响。然后他带着妻子儿子媳妇孙子,一同踏上了不知通向何处的漫长旅途,回到家乡,总可以重建家园。

庞籍一个人站在风里,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印,感慨良多。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老得眼睛都花了,雾蒙蒙什么都看不清,于是他用袖子揉了揉眼角。

几天之后的早晨,包拯从贡院回来了。又批卷子又商议定名次的熬夜加班,忙得他够呛,顶着黑眼圈意识模糊地听展昭说着赵祯如何如何狡猾,岑兴如何如何就走了,庞籍如何如何好像丢了魂儿似的,最后他用一句“死老鼠还跟我闹别扭呢。”结束了这次对话。

包拯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我说展昭啊,你就不能等我睡醒了再说嘛。”

“我都憋了好几天了,再憋下去我就要疯了。”

“你不是要我现在去觐见吧。”那他会睡死在御书房的。

“你可以先睡一觉。”

等包拯醒来,已界黄昏,他很诗意地看着金色的光,而金光里出现了展昭的脸。

“终于成佛了……阿弥陀佛啊”他自言自语。

“谁成佛了……”金光里的脸忽然开口说话了。

“展昭啊,别坐我床头啊,我会以为你对我有非分之想。”说着把辈子抱在胸前作娇羞少女状。

展昭却没有如往常般吐他的槽,而是一脸认真地说:“事不宜迟啊,你这就进宫吧。”

“那你跟我一起来吧。”

“我?”

“要是有什么事,你带着我好跑啊。”包拯很理所当然地道。

赵祯有时候真恨自己是皇帝,躲都没地方躲。比如现在,他明明知道包拯是为什么来的,而他明明很想说自己不在,却没办法让人信服。他更恨自己给展昭御前带刀的头衔,让他可以带着包拯满皇宫乱跑连通报都省了。

他们终于在宫里最偏僻的披香殿不期而遇。赵祯默默地咬牙:展昭我恨你!

硬着头皮摆出一张帝王式笑脸,假装无知地问:“两位爱卿,找朕,有事么?”

包拯也笑笑,“礼部尚书岑大人不辞而别,包拯有点想念,不如请他回来,大家叙个旧,饯个别,好吗?”

“走都走了,你的心意朕代领了。你下去吧。”说完猛挥手赶人。

展昭不为所动,说:“其实臣等为什么来的,皇上心里清楚,何必再打马虎眼。”

赵祯心说是包拯先打我才顺着他打的……你怎么只说我不说他??合着皇帝好欺负啊。无奈地放软了口气:“岑兴是朕启蒙老师,手把手教过写字。他一向清廉,就留他条活路吧。”

“留他一条活路不难,只怕以后就不会再有人遵从国法了。”包拯说。双目炯炯直视着赵祯。

赵祯深吸一口气,决定出杀手锏了,“包拯,你要他的脑袋,还是你自己的脑袋。”

“都要。”

如此地理直气壮,很让人无力。

“如果朕说不行呢。”

“放心,大宋律例我比你熟。”包拯咧嘴笑了。

赵祯终于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他刚想说好,只见庞籍气喘吁吁地从长廊另一边跑来,嘴里还喊着:“慢着……慢着……”

庞籍大汗淋漓地站住,整整官帽:“叫我好找啊。”喘云了气,说,“岑兴,不能杀。”

“为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问。赵祯是惊喜的,包拯是质疑的,展昭是震惊的。

“哼哼!”庞籍得意地笑了,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牌,“我用免死金牌救他!”

“你怎么有免死金牌?”还是异口同声的,这回全是震惊。包拯和展昭看着赵祯,赵祯很无辜:“朕没给过你这个啊。”

“是啊,是先帝赐给我爹的。”庞籍很骄傲地双手插腰。

赵祯忽然就和庞籍结成了统一阵线,分外亲热地站到了一起。摊手作无奈状:“包卿啊,这朕也没有办法料。这案子就这么算了吧。”

包拯啧了一声,靠近庞籍,柔情地抓起他的手,庞籍惶恐:“你干嘛?”包拯对着庞籍的手,嘴越靠越近,终于一口狠狠地——咬了上去。庞籍一声惨叫,包拯松开口,擦了擦嘴,扬长而去。

庞籍低头看看手上一排整齐而深的牙印,把眼神瞄向展昭。展昭缓缓地别过头去说:“好黑啊……我什么都看不到。”

“开封府都是蛇鼠一窝!”他愤怒地喊了出来。

包拯固然很愤怒,但是他知道日子还长着,案子不会永远地不了了之;展昭也很愤怒,但是他全心全意地相信着包拯;公孙策,很难看出他有什么情绪;最愤怒的人是白玉堂,展昭觉得很难向他解释,江湖和朝堂,用的是不同的体系在运转。江湖上不是现在,便是永远;而朝堂里却永远没有现在,有的只是来日方长。

大堂里,只有两个人安静地枯坐着。

“诸葛亮死了就白死了?”他问展昭。

“那个黑衣人也没捉到。”他提高了声音对展昭说。

“你他娘的就是这么做官的,官场到底是什么地方,能把你变成这样!”他吼道,心里堵地慌,只能吼,吼出来都是火花。

展昭忽然爆起,揪着白玉堂冷冷地道:“我告诉你官场是个什么地方,那里看来光风霁月,和乐融融,可地上铺的,全是白骨。我也好老包也好,我们就是踩着白骨过来的。一路走来,多少人捧着,多少人帮着,才有了今时今日。在朝里谁都别想独善其身,都是牵丝攀藤栓在一块儿的。稍有不慎,全部完蛋。从这里直到金銮殿上,不知有多少冤魂,我们死不足惜,然后呢?往后的天长日久,谁来替天下苍生伸冤平反?”他似乎把许多年来所积累的怨气一吐而快。这些怨气就像灰尘一样轻飘飘地蒙在展昭的心上,一年年,终于结了厚厚一层痂,播弄时难免痛彻心肺。

白玉堂挣扎开,“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大话,我不知道天下有多少苍生,我只知道眼下就有个人,咱们是认得的,咱们一桌吃过饭,一个屋檐底下睡过觉,现在他死得冤枉,你不止不能为他伸冤,却还要亲自送那主谋逍遥法外。我不知道这算什么,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这身官服,你亏心不亏心。”

展昭忽然平静下来,“这里不是江湖,不能再意气用事,打个抱不平,就用刀、用剑。打完了就跑,这样不行你明不明白?”这一场对话,他也自问自答过许多次,每次都没有答案,但是他能说服自己。

白玉堂冷笑:“我真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如果明白就是变成你这样子,我宁愿永远做个白痴。”撩起衣袍走人,嘴里轻蔑地咀嚼着那个字,“官呐,官呐。”生平第一次,他从心里鄙视一个人,却鄙视地这样痛苦。

看着白玉堂离去,那抹白色渐渐不见,展昭痛苦地跌坐在椅子里。分明是他以为,有个人最能明白他,而偏偏是那个人,最不明白他。这世上有无数的人,那些人在远处可以指手画脚,但是近在身旁的,他无法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他们吵架打架,互相伤害又互相原谅,他以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可以不问是非对错地站在他这一边,原来,亦是镜花水月的幻影。

晚上,白玉堂没吃晚饭,惨白月光下一个人在屋顶上一瓶一瓶地灌酒,怎么灌也灌不醉,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几时酒量又变得这样好了。展昭拿了两个馒头上房端给他。白玉堂头也没回,听脚步,他就知道是谁来了。像只猫似的没声音。

“我心里有疙瘩,顶得我难受。”他说,拿着酒瓶在手里摇着。

“我知道这疙瘩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展昭在他身边坐在,接过他手里的酒瓶,也喝了一口。

“我知道你有难处,只是堂堂南侠,怎么能这么窝囊。”

“这不是窝囊,这是顾全大局。”展昭笑了一笑。

“大局?有多大?”

“多大?……从这里,到辽,到西夏,到大理,到东海之滨。”天下这么大,需要包拯身处高位,高处不胜寒,愈寒才愈热。

沉静了半晌,白玉堂叹道:“展昭,你永远也不可能救了所有人,那你为什么不救救眼前的人呢。”

展昭皱起了眉头,“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

“别解释了,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想想,也许哪天我就想通了。”他举起酒瓶,“喝酒,醉了什么都不想,大梦一场,痛快!”

“好,今晚不醉无归。”展昭也举起了手里的瓶。

“不醉无归,不醉的就是乌龟。”他大声笑了出来。

叮一声碰瓶,回响至千里之外。

屋顶上两人重又把酒言欢,屋里面公孙策问包拯:“我考得怎样?”

“状元,没的说,可是……”包拯停下话头。

公孙策却毫不在意地说:“我知道我是混进去的,不能点名。我又不在乎这个。”

包拯嘿嘿笑了,“可不是,谁在乎这个呢。咱们家公孙,状元之才!”他骄傲地抬起了下巴。

“那这案子?”

“等着吧,等着看吧。总有一天大白天下。我说话从来算数。”

“胡扯,你经常不算数。”

“我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比如你床下面那一堆古董,你还骗展昭说是清仓贱卖,一个只要几文钱;比如你墙上的画,明明是真迹你还骗说是赝品,一两银子一打……”

“够了够了……别再说了……”

……(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你老婆掉了绝对一番反叛的大魔王五胡之血时代奸夫是皇帝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信息全知者盖世双谐终末忍界玄尘道途
相邻小说
校草太霸道了怎么破我在开封府坐牢混在开封府囧囧开封府开封府小饭桌神豪从吹牛纳税开始大侠传奇四大名捕震关东四大名捕打老虎神州奇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