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泰安境内的官道上,一只全副武装的军队正在跑步行进,队伍人数浩浩荡荡,足有七八里长,最前面行进的是呼啸的骑兵,马蹄声乱,随后紧跟着是举着番号军旗的步兵,抬着雪橇式马克沁重机枪的驮马、扛着轻机枪、弹药箱的步兵,步兵踏动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除了粗重的呼吸声,也只有金属器具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大队步兵中间,是十数门被骡马牵引的火炮,炮衣已经褪去,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加速前进,六点前必须抵达泰安,修整用餐后,继续行军!”
手持着红旗的传令兵骑着快马沿着大军奔走高呼,士兵们闻言加快了步伐,蒙头赶路。
“报告师长,主席有令:十万火急!新一师黄昏前必须赶至济南,违令者军法从事!”
译电员风风火火举着电文找到正在一处草地下马歇脚的余海滨,敬礼后大声道。
余海滨接过电文看过眉头深锁,电文中夹杂着务必、必须、一定等词,可见济南战事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否则主席不会催发这种急电。
“传令下去,87旅放弃一切辎重,仅携带一日的口粮和武器弹药,强行军奔赴济南,即使跑断了退,跑死了人,也得给我在日落前赶到济南。”余海滨也给87旅下达死命令。
“是!”
通讯员双脚一并,翻身上马而去。
……
9月30日清晨,晨曦微露鱼肚白,天色渐明,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战争巨兽再次苏醒。
“轰……轰……轰!”
日军的作战手法是一贯的,炮火永远是进攻的先兆,打了一天两夜的仗,守军早已有了经验,迅速的躲入了掩蔽部,在炮火的袭击下,战壕和沙袋围墙被掀的一干二净,士兵们蜷缩着身子将衣领拉紧,尽可能的避免得沙土顺着脖子钻进衣服,同时张大着嘴,任听呼啸的炮声震得耳朵嗡嗡响。
炮击过后的十几秒时间,人的脑子都是一团糟,体格好的士兵咬牙钻出掩蔽部,查看日军是否开始冲锋,体格弱的士兵则头晕耳鸣,愣登着半天才能缓过劲。
“日军上来了!”
一声凄厉的大喊,随即阵地上接连传着话,班长们弯腰钻出掩蔽部,一个个的拳打脚踢的催促士兵上阵地,阵地上不一会就露出一圈灰色大檐帽,士兵们将枪口准心对准小跑而来的日军。
守军照例是放近了打,以步枪、机枪、*对敌,为了填补城南阵地火力的不足,还增添了4门炮击炮,轻松将日军第一波攻击打退。
上午8时,日军的空军飞来助阵,日军的攻击重点还是放在城南阵地上,经过长达半个小时的轰炸,城南的城墙垮塌出了二十米长的缺口,城内房屋燃起了熊熊大火,由于没有防空武器,守军伤亡巨大,周恒元被迫放弃一线阵地,退守二线。
等到日军飞机打空了弹药回航,守军这才松了口气,历山重炮阵地这才敢露头反击,周恒元以1营一个连与警卫连变成预备队,进行反冲锋,与日军反复争夺阵地,虽然没有成功夺回,但也挫败了日军夺取二线阵地的攻势,呈拉锯态势。
战至中午,日军一刻不停,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猛攻,并将平射炮和迫击炮推进到111团前线阵地,对准火力点进行直瞄射击,防守的111团1营轻重机枪损失殆尽,以刺刀反冲锋勉力压下日军的进攻。
“团长,我们营顶不住了。”
1营长方应伍满身是血的冲入团指挥部,对正举着望远镜观测日军阵地的周恒元哀叫道。
“这才顶了几个小时。”
周恒元头也不回的,以毋庸置疑的语气道:“你们营顶到2点半,再让3营接替!”
“团长!”
方应伍急切道:“日军以平射炮推进,我们营现在只剩下十几挺机枪,火力根本不足以压制杀伤日军,就怕坚持不倒2点阵地就丢了!”
“你敢!”
周恒元寒着脸回过头,厉声道:“谁丢了阵地,我就要谁的脑袋!”
“那你给我调拨几挺轻机枪,重机枪就是活靶子。”方应伍说。
“好。”
周恒元转身对参谋长说:“把团部的机枪连调给他。”又对方应伍说:“咱们111团不能再丢阵地了,一定要守住!”
“团长,阵地丢了那肯定是我们1营全阵亡了。”方应伍说完便要走。
“等等!”
周恒元叫住他,从口袋掏出一支糖纸包裹的巧克力,走过去塞到方应伍手里道:“好好打,沉着冷静,一定能守住。”
方应伍低头一瞧,咧嘴一笑道:“知道了。”
……
张宗昌宿醉未醒,正搂着四姨太光溜溜得身子睡大觉,就听外面马弁焦急的吆喝着,被四姨太推醒过来:“大帅,醒醒……”
张宗昌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问:“谁在外面吵?”
四姨太娇嗔道:“是韩副官,敲了好大一会了。”
张宗昌拍了拍四姨太的屁股道:“你去开门,让他进来。”
四姨太不情不愿的起了床,系着旗袍的攀扣推开门:“进来吧。”
“四姨太。”
韩副官目不斜视,敬了个军礼,迈步进了房间道:“大帅,于学忠来了。”
张宗昌闻言扑棱一下坐起来,紧张的问:“带了多少兵?”
韩副官道:“一个卫士排,参谋长已经把他请到客厅了。”
张宗昌开始起床,在四姨太的服侍下穿着军装,一边问:“副司令有什么消息没?”
“没有。”韩副官摇头。
不多时换好了军装,张宗昌迈开长腿赶往客厅,刚到客厅外边,就听到于学忠正与参谋长李藻麟说着话,便哈哈一笑走入客厅,笑道:“孝侯老弟,久等了。”
于学忠站起身,啪的一个敬礼:“效帅!”
“嗨,咱们兄弟不讲这个虚的,坐,坐!”
张宗昌笑着摆手,不动声色的与李藻麟交换了眼神,从李藻麟眼中看到了忧虑。
几人入座,张宗昌打着哈哈与于学忠扯东扯西的寒暄着,就是不问于学忠来意。
于学忠看出了张宗昌的心思,开门见山的道明了来意:“效帅,老帅命令你的军队移防蒲城,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张宗昌眉头一挑,不紧不慢道:“大军移防需要时间,哪能朝命夕至。”
于学忠冷笑道:“恐怕不是吧,据我所知于褚副司令依旧在济南城下帮助日本人打新一军。”
张宗昌哼哼道:“听说哪能作准。”
于学忠沉着脸道:“效帅,不要让我难做,航空署的飞机在天上看的真切,究竟是效帅你不听老帅的命令,还是褚玉璞不停老帅的命令。”
这话就很重了,张宗昌脸色一变,不悦道:“张口老帅、闭口老帅,这里外不就是小六子的意思吗?”
“老帅和少帅有区别吗?”于学忠紧跟着说了一句。
张宗昌一愣,正要说话,一旁的李藻麟轻咳了声道:“呵呵,没区别,没区别。”
张宗昌皱眉道:“我就纳闷了,我老张拼死拼活为的谁,还不是为了老张家,小六子咋就转不过这个弯呢?”
“效帅,你知道北京的学生怎么说你吗?”于学忠忽然问。
“怎么说?酒肉将军?还是三多将军”张宗昌哈哈一笑,这些诨号他不觉为耻,反以为荣。
于学忠摇头道:“他们说你的张邦昌!”
张宗昌笑声戛然而止:“什么意思?”
于学忠笑而不语道:“李参谋长学识渊博,还是请他为效帅解答吧。”
张宗昌看向李藻麟,李藻麟面有尴尬道:“张宗昌是金人的儿皇帝,这是以古讽今,骂大帅你是日本人的走狗,干儿子。”
“放你娘的狗臭屁!”
张宗昌勃然大怒,拍桌而起道:“我张宗昌是浑了点,可自己是哪国人还是清楚的,和日本人打交道无非是互相利用罢了,老子可不当日本儿子。”
于学忠道:“既如此,效帅更应该撤军,现在国人都称李伯阳为爱国将军,可您帮日军这么一打,国人都骂我们安国军的娘,骂我们是日本人的走狗、汉奸、败类,字字诛心呐。”
张宗昌脸色阴晴不定,心中虽然犹豫,但还是不甘心撤军,他心里很清楚,失去了今天这个机会,再想夺回济南就难了。
“效帅,一个小时!我在城外恭候答复。”
于学忠丢下最后通牒,起身告辞,李藻麟忙起身相送,不多时转回道:“大帅,于学忠要动手,咱们可顶不住。”
“参谋长你看呢?”
张宗昌有些六神无主的问。
“天下到底是少帅的。”李藻麟言简意赅的说,态度很明确。
张宗昌叹气道:“我不甘呐,辛苦半辈没享了几天的福……”
李藻麟沉默着,抬头道:“大帅,您这辈子值了,咱北洋折腾了十多年,气数已尽了。”
“嗨!”张宗昌垂头丧气,有气无力道:“参谋长,你看着办吧……”
“是。”李藻麟黯然退去。
……
济南此刻已经被不复泉城的美称,城墙千疮百孔,城区大火熊熊燃烧,硝烟笼罩城市的上空,空气弥漫着硫酸的刺鼻味道以及人肉的烤香,残垣断壁上,灰黄军装分明的两军尸体正在奋力搏杀,日军现代立体战争的优势显露无疑,在飞机的重点轰炸下,炮兵损失惨重,已经失去了火炮的制控权,战场上只听到日军和直鲁联军的火炮在响,兵力损失惨重的守军被迫放弃城外阵地,退缩回城内,依托城墙进行抗击。
“杀!”
日军如同浪潮一波波的啪打在城垣的缺口,伴着震天裂地的杀喊声,从城内杀出无数灰色军装的士兵,军官们抱着机枪冲在最前面,对着汹涌而来日军猛烈扫射着。双方围绕城墙激烈拼杀,尸体纵横,层层堆积,日军多次突入城内,关键时刻戚子超亲自赤膊上阵,士兵见到师长都上阵拼杀,士兵顿时大振,奋勇将城内的日军赶了出去。
“孙副团长牺牲了。”
一场艰难的白刃战过后,带队的第111团副团长孙则彭身中三刀阵亡,在他身下是一个被卡断了脖子的日军上尉。
周恒元身上缠满了绷带,铁打般的汉子热泪盈眶,111团彻底打残了,一个团伤亡60%,如今能站在城墙下的人不到1200多人,几乎人人带伤,营连军官几乎打光了,很多连排长火线提拔成营连长,有很多人刚被任命,下一场战争就又阵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