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杜月笙与张啸林一怔,两人交换了眼神,不明白李伯阳为何要问这个,两人都如实说钱款存在某某银行,又或购买了什么黄金财产。
李伯阳听后一笑,道:“不瞒两位,我准备把建设银行的总部迁到上海来,这外来的和尚,不怎么好念经,得两位给我做做广告。”
杜月笙反应过来了,道:“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让我俩把钱存进建设银行?”
李伯阳笑着道:“没错,不过单只二位的钱存进来不够,三鑫公司一年收入颇巨,与其放在其他银行,不如存进建设银行,贵公司进出有账,我给方便,我建设银行业能打出名气,怎么样?”
杜月笙倒吸一口气,心道李伯阳胃口不小,三鑫公司一年利润有3000多万块钱,这笔钱虽然早晚都得存银行,可存入哪家银行就大不相同,上海滩的富豪钱都存在外国银行,从没听说有谁敢把这么多巨款存入中国的某家银行,并未不爱国,只是恐无保障罢了,尤其李伯阳以军阀身份开银行,平日挪用存款购买军械,支付军费,保不齐就会血本无归。
杜月笙沉吟着不说话,张啸林也是一脸为难,李伯阳将两人神色看在眼里,哈哈一笑道:“我只是提议,不强求,两位回去商量一下,成与不成,都不影响咱们交情。”
杜月笙与张啸林连连称是,可谈话的氛围已然不复。
车队风驰电掣,租界的巡捕房都收到杜月笙知会,知道有大人物要经过,早就在十字路口等候,只等车队驶近,就大开绿灯让车队通行无阻。
李伯阳与杜、张两人聊着上海滩的趣事,汽车戛然而止,已停到一处大饭店外。
李伯阳下车看了眼酒店闪着霓虹的招牌“麟凤大酒店”,道:“名字不错。”
杜月笙走上前笑道:“这里是我常来的地方,上海菜是一绝,而且各地名菜也做的不错,最近听说来了一个做徽菜的大厨,我和啸林老哥想着兴许对您的口味,便设宴在这里了。”
李伯阳笑了:“让杜老板和张老板费心了,不过我祖籍实是山西,比起这徽菜嘛,我更喜欢吃山西菜。”
杜月笙一怔,笑道:“原来如此,这也好办。”便挥手叫来一个保镖,吩咐了几句,保镖随即离去。
“请。”
董幼仪几人也下了车,张啸林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进了饭店。
这次的接风宴人数不多,刚好凑成一桌,这里的饭菜确实不错,尽管李伯阳不喜欢甜食,可等上了乡泊鳝糊、油爆河虾、油酱毛蟹、锅烧河鳗、红烧圈子、九转肥肠等上海菜后,吃的极为开怀。
一众人推杯换盏,酒足饭饱,散宴后张啸林本要提议去玩一玩,李伯阳本要同意,可瞧见虎视眈眈的董幼仪和谷瑞玉,只得苦笑婉拒说改日奉陪。
李伯阳不喜在租界过夜,便又回道华界,在匣北包了一处酒店住下。
……
散宴之后,冯敬尧与丁力告辞离去,剩下杜月笙和张啸林,两人颇有心事,张啸林摸着后脑瓜,皱眉道:“月笙老弟,你说李省长要咱们三鑫把钱存入他的银行,是什么心思。”
杜月笙苦笑道:“啸林兄,我也摸不准他是何心思。”
张啸林叹气道:“我也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这么大的事情,你我也做不了主,得问问黄老板的意思。”
杜月笙道:“黄老板与李伯阳也没甚交情,对钱财又看的重,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那怎么办?”张啸林愁眉苦脸道:“三鑫公司这半年利润增多,全靠李伯阳在长江河道卡着,惹恼了他,咱们的货可不好走了。”
杜月笙脸色凝重的点着头,不仅如此,以李伯阳现如今安徽省长的权势,若是真翻了脸,不仅长江不能走,便是淮河也不能走,如此一来,只能改走路上绕江西走,运费倍增不说,期间被沿途军阀克扣的钱也是天文数字。
“一口回绝不妥。”杜月笙沉吟了半响说。
张啸林道:“要不我托人回头打听一下,探探建设银行的底。”
“也好。”
杜月笙点了点头,叹道:“走了卢小嘉,又来了李伯阳,三鑫公司这块肥肉,不晓得以后还会有多少人盯着。”
张啸林不语。
两人在饭店也商讨不出什么对策,便各自回了家。
杜月笙回到杜公馆,门生下人将他迎进了宅子,夫人沈月英瞧出他眉宇间流露着愁绪,便支退旁人,狐疑道:“月笙,你不是去迎李省长去了,怎么回来闷闷不乐的。”
杜月笙换下长衫,往书房走着,叹了口气道:“连你都瞧出我脸色不好,这下可得罪人了。”
沈月英道:“月笙,得罪谁人了?”
杜月笙却不说,皱眉道:“妇道人家,问这么多作甚,和你说了也不知道怎么办。”
沈月英笑了笑,柔声道:“你也别恼,我是妇道人家,可你门人弟子里面有见识的人,你怎么不找他们出出主意。”
杜月笙眼睛一亮,道:“你提醒我了,不过这件事不能找下面人说,来,给我备车,取衣服来。”
沈月英取来衣服,奇道:“你这是要去哪?”
杜月笙匆匆的穿着衣服往外面走:“找钱新之……”
……
杜月笙到了钱公关的时候已是深夜十一点钟,钱新之已经睡下,被不速之客吵醒,穿着睡意下来,埋怨好友道:“月笙,有事响个电话多好,偏要大晚上过来,我这几日失眠,好不容易吃了安眠药刚睡着。”上海滩晚上绝对不作兴出去拜客。晚上来了客,或是凭空里接到一个电报,那除非是天字第一号的紧急大事,多半是死了人。
“电话里说不清,就来了。”
杜月笙笑着赔了罪说,钱新之将杜月笙迎到客厅,打着哈欠问道:“究竟有什么事,能让你杜老板半夜登门?”
杜月笙便将今日李伯阳的话说了,钱新之听了顿时没了睡意,皱眉道:“李伯阳这是要借你上海三大亨的名啊。”
杜月笙道:“新之兄,三鑫公司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收益多,可到头散出去的钱也不少,黄老板哪里必定通融不过,兄弟也是没了主意,请教你如何应付。”
钱新之略一思索道:“这也不难,不过要看月笙你如何考量了。”
“考量?”杜月笙疑问道。
钱新之道:“不错,李伯阳我亦有耳闻,五省联军炙手可热的青年将领,还与广东革命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杜月笙目光一凝:“革命党?”
“正是。”
钱新之严肃道:“我在交通银行关系你知道,有人察觉数月以来皖南与广州款项来往密切,就在一个星期前,李伯阳就通过交通银行往广东汇去一百万大洋,而查收的人,就是戴季陶,他是什么人,你再清楚不过了。”
杜月笙自然晓得戴季陶的大名,但还是疑惑道:“李伯阳怎么会与革命党有瓜葛。”
钱新之道:“这我就不甚清楚了。”
杜月笙目光闪烁着,若非今天心血来潮来讲钱新之,险些被李伯阳瞒过了,谁曾想李伯阳一边在五省联军做省长,可那边已经与国民党有了联系,虽不知其间有什么隐秘,可现在看来,这种左右逢源的手段,让人佩服的紧。
正思索着,杜月笙忽的明白了钱新之话中的深意了,以他的眼光,虽然看不出今后国内的局势如何变动,但明眼人都看的出,北洋政府内耗严重,一年间各派系交战不断,渐有日薄西山之感,反倒是南方的革命党,声势愈隆,民心所向,北伐呼声不断,想来日后国家归属,有八成要归了南边。
杜月笙心中有了决定,对钱新之道:“新之兄,三鑫公司是合股开的,我个人不能代表公司,但以个人名义存款还是可以的,依你之见,我如何行事最好?”
钱新之曾做过交通银行总行协理,现如今又是盐业、金城、中南、大路四大银行储蓄会副主任以及四行联合准备库主任,自然熟络如何投入资本运作银行,在心头思索一番后,想了个主意道:“上海银行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有新银行开业,其他各银行都要先去存上一笔钱,称为“堆花”,以往建设银行外来户,各银行自然不认。这样,既然建设银行总部要迁来上海,这便是在上海正式开业了,你杜老板的名号谁人不知,到开业那天,你只管存上一笔巨款,其他人势必会前来跟风“堆花”,到时候这个人情,可不比三鑫公司的存款少,既给了李伯阳面子,又卖了人情,何乐不为。”
杜月笙听了便笑道:“老兄,听你一席话,老弟我茅塞顿开了。”
钱新之道:“其实我这段时间也在观察建设银行,此行借着李伯阳地位权势,开遍了五省,据听说皖南地区,军警教师的薪酬全由建设银行代发,代存,这一来二去,内里可是一笔巨款,咱们这些银行,可没有哪家能做到。”
杜月笙道:“没想李伯阳打仗厉害,生意头脑也厉害的紧,着实让人钦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