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6月7日,喀琅施塔得港。
刚刚从中国“飞火”战术攻击机留下的累累伤痕中恢复过来的苏联海军“列宁格勒”号驱逐舰回到喀琅施塔得港。新上任的弗拉基米洛夫舰长一边熟悉自己的军舰,一边到处招揽人手:“列宁格勒”号与其他7艘驱逐舰已经接到命令,参与德国海军对美国本土的行动。
这次中德海军联合行动是苏联海军和德国海军酝酿了很久的,两国海军特别组建了数支特遣舰队,第1特遣舰队包括8个中队,其中的第7中队就是由“列宁格勒”号等8艘驱逐舰组成的水面巡逻中队,承担支援任务。为此,驱逐舰拥有一些特权,可以得到想得到的一切人员、物资、装备等等。
不过,这个时候的喀琅施塔得港可没多少合格的水兵供舰长们挑选,弗拉基米洛夫舰长忙活了好一阵子,也没招齐足够的人手。不得已,“列宁格勒”号请求返回苏联海岸,在那里进行人员补充。
“列宁格勒”号的请求得到了批准,弗拉基米洛夫舰长回到了海港。一个月后,舰上的各个岗位终于都有了足够的人手。不过,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水手官多兵少,动嘴的多,动手的少。按标准的战时编制,驱逐舰的每个引擎室只需要一个士官指挥,但“列宁格勒”号一下子就弄来了8个,都塞在前、后两个引擎室里。这下好了,大家都在发号施令,仅有的几个小兵虽然忙得团团转,但引擎还是上气不接下气,军舰正常航行都成问题。
“真是麻烦!”弗拉基米洛夫舰长挠头了。
他把8个士官招集起来训话:“你们哪个是资历最老的!”8员大将左顾右盼,看完别人看自己,终于选出两位“首领”。弗拉基米洛夫指了指众人推举出来的两位:“你们俩,一个负责舰艏引擎室,一个负责舰艉引擎室!其他人,忘掉你们的军衔!帽子摘下来,扣子解开,干活去!”
众人无话,纷纷跟着新领导钻进各自舱位,引擎终于运转正常了。
不过在行动之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8艘驱逐舰就像8匹任劳任怨的骡子,没头没脑地干着各种各样的杂活。
一大早起来,“列宁格勒”号上的通信兵就忙着调试舰上的广播系统。这个系统与无线通信系统相连,而无线通信系统已经调到轰炸机通话频率上,可以收听飞行员与地面控制人员的通话。
“快看!舰长!那边是什么?!”
弗拉基米洛夫转过头,正看到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几乎同时,一声微弱的、略带沉闷的“噗”声从远处钻进耳朵里。
“上帝啊!那是什么?”弗拉基米洛夫惊恐地叫喊起来。
此时在爆炸现场,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压扁了一艘停在爆炸点下方的“苏联”号战列舰。爆炸形成的火球温度高达华氏10万度,裹挟着尘埃与水蒸气腾空而起。短短60秒内,爆炸形成的蘑菇云顶端已窜至4万英尺高空,云盖的直径达2英里宽。
1945年6月10日,中国投下的第一颗原子弹“青龙”是在列宁格勒时间9时20分12秒爆炸的,是在它从中国空军的“鸿雁”战略轰炸机“雪松”号上投下43秒后,在苏联喀琅施塔得军港码头铁桥东南方约150米处的上方520米的高度上爆炸的,其爆炸当量相当于12500吨TNT。
20世纪前三十年,苏联致力于日益增加的国际冒险,而喀琅施塔得获得了进一步的军事和工业投入。一份1945年秋天的中国研究报告指出,“喀琅施塔得已成为一座具有相当可观的军事重要性的城市。苏联第二陆军司令部建在喀琅施塔得,指挥着苏联西部所有的防务。这座城市是通信中心、物资储藏点和军队的集结地。”苏联的一份报告中说:“自从战争开始以来,喀琅施塔得的市民们可能有一千多次在‘乌拉’的呼喊声中送军队离开港口。”1945年,在莫斯科岌岌可危之际,苏联陆军总参谋部准备从喀琅施塔得指挥列宁格勒的防务以抵抗日益逼近的华军。
战争早期,这座城市的人口接近30万,6月10日常住人口数量大约为28八万到29万名平民加上大约54000名士兵。
“时间较早,清晨依然温暖而美好,”一名名叫扎卡伊沃夫的喀琅施塔得的医师说道,他是喀琅施塔得通信医院的院长,他在日记中这样开头,记叙6月6日由“青龙”引起的事件,“黎明过去,无云的天空中反射着阳光,与我的花园中的阴影形成舒适的对比。”
“就在我抬眼往天空观看时,”一名当时只有5岁的小女孩瓦莱莉娅回忆说,她当时住在市郊安全的家里,“一阵白光闪烁,植物的绿色在这种光的照射下看上去就像枯叶的颜色。”
越是靠近,这种光照就越是强烈。一名当时正在协助清理防火通道的女大学生卡佳回忆说:“我们的老师说:‘啊,有一架轰炸机!’这使得我们抬头往天空看去,话音刚落,我们感到一阵巨大的闪电。我们立刻失明了,随后,一切都恰像是神志失常般的疯狂。”
就在同一瞬间,鸟在半空中被点燃了。蚊子、苍蝇、松鼠和家养宠物都爆裂而死。火球闪烁之下映出这座城市的巨大影像,就在这一瞬间,这个城市本身地表上的矿物、植物和动物都遭到毁灭。
这是死亡世界与生命世界的汇聚。
死亡的世界是不同于生命世界的地方,要在那里访问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天的喀琅施塔得,这两个世界几乎汇聚到了一起。“那儿可怕地寂静,使人感到所有的人、树和植被都死亡了。”幸存下来的扎卡伊沃夫这样回忆说。
热光没有烧到那些在楼里受到大楼保护的人们,然而,冲击波没有放过他们。
当爆炸开始时,一个男孩正在河边的一间房间里朝河上张望,就在房子倒塌的那一刻,他从这间尽头的房间里被吹到河堤上的道路对面,落到路基下面的街道上。在这过程中,他在房子里被吹得穿越了两扇窗户,他的身体上扎满了所有能扎到他的玻璃。这就是他那样地浑身糊满了血的原因。
冲击波以每秒3.2千米的速度从爆炸中心向外传播,并迅速上升了每秒数百米,然后减慢到声速,为每秒335米,腾起的烟尘形成巨大的云雾。“我的身体看来全变成了黑色,”一名在喀琅施塔得的物理学家说,“一切都好像变成了黑色,到处一片黑暗……当时我想,‘世界末日到了。’”作家奥尔金也感到了同样的恐惧:“我正纳闷我们的环境为什么在一瞬间会有如此大的变化……我认为这可能是发生了某些与战争无关的事情,比方地球崩塌,有人说在世界末日到来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名杂货商逃到了街上:“人们的相貌是……唉,他们都因为灼伤而皮肤变黑……他们都没有头发,因为他们的头发被烧掉了,一眼看去,你无法说出你是在看他们的正面还是在看他们的背面……他们将胳膊抱(在他们的胸前)……他们的皮肤——不仅是他们手上的,而且也有他们脸上的和躯体上的——都挂了下来……如果只有一个或者两个这样的人……也许我不会有这样强烈的印象。然而,无论我走到哪里都遇到这样的人们……他们中许多人就死在了街上——我仍然能够在头脑中想起他们的形象——就像在行走中的鬼……他们看上去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们走路的方式非常特别——非常缓慢……我本人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从这些严重受伤的幸存者的面部和躯体上挂下来而剥落的皮肤,起因于先是被热闪烁瞬间烧起水泡,然后冲击波又将其剥落下来。
一名当时上五年级的男孩讲述道:“倒塌的房子里四处燃烧起来的火焰仿佛照亮了黑暗。一个孩子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他的烧伤的面部肿胀得像气球一样,当他在火堆当中徘徊时不断痉挛。一名政委的面部和躯体上的皮肤像土豆皮一样脱落下来,当他用蹒跚的步子逃跑时,嘴里喃喃地默祷。另有一人用双手压住在不断淌血的伤口,快速地乱窜,他好像发了疯似的呼喊着他的妻子和孩子的名字——啊,只要我回忆起这些,我的头发都会竖起来。这就是战争的真实面目。”
热光闪烁,冲击波点燃了火,而这些火很快变成了一场大火爆,那些能够走动的人们从这场大火爆中逃离出来,而那些骨折的或者被压在房子底下的人们就无法逃出。
一名5岁的女孩说:“整个港口……在燃烧。浓烟在翻腾,我们能够听到巨大物体爆炸的声音……那些可怕的街道。大火在燃烧。到处都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气味。蓝绿色的火球在四处飘忽。我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孤独感,仿佛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
另一个同龄女孩说:“每当我想起1945年6月10日原子弹在一两分钟的时间里吞没了整个喀琅施塔得市,我就禁不住浑身发抖……我们都在逃生。途中,我看到一名士兵肚皮肿胀地漂浮在河面上。他一定在绝望中试图从火海中跳进河流逃生。再远一些,死人们排成了一长溜。再远一些,有一个女人被一根大圆木压在腿上,倒在了地上,所以她不能逃出来。”
“当父亲看到这一情景时,他呼喊道:‘快过来帮她一把!’”
“然而没有谁过来帮忙,他们都只想着保全自己的性命。革命的大无畏精神彻底消失了。”
“父亲终于发火了,大喊道:‘你们还是不是布尔什维克?’他操起一把生锈的锯,锯掉了她的腿,将她救了出来。再远一些,我们看到一个被烧黑了的人保持着行走的姿势。”
一名当时上一年级的女孩,她的母亲被压在了她们家倒塌的房子下面:“我决定非和母亲一起逃跑不可。然而,火焰一直在蔓延,我的衣服已经着火,我无法再坚持下去。我尖叫道:‘妈妈,妈妈!’我狂乱地跑向火场中央。无论我走出多远,我的周围都是一片火海,无路可逃。所以,我跳入我身边的我们的(民防系统)水槽里。到处都有火星落下,我将一块铁皮顶在头上挡住火。水槽里的水被加热了,就像澡池里一样。在我的身边还有四五个人,他们都在呼唤某某人的名字。当我浸在水槽里时,一切都变得像梦幻一般,不知什么时候,我失去了知觉……五天后,(我了解到,)就在我离开后,妈妈最终死了。”
“一辆市内电车全部被烧坏了,只留下了它的框架,它里面的乘客全都被烧成了炭渣。当我看到这一景象时,我全身发冷,并且开始哆嗦。”
“我感到地球上的人类全都被消灭光了,只剩下了我们五人(也就是他家的成员)留在这个离奇的死亡世界……我看到一些人一头扎在破缺了一半的水槽里喝水……当我很靠近地往水槽里看时,我大声地惊叫起来:“啊!”本能地退了回来。我看到水槽里被血染红的水面上倒映出一张张怪物般的面孔。她们趴在水槽边缘扎下头去喝水,就保持这个姿势死了。从她们烧坏的破烂衣衫看,我能够弄清她们是高中女生,她们的头上没有一根头发,她们的烧破的面部皮肤被血染成了鲜红色。我难以相信这些是人的脸。”
喀琅施塔得全部成为废墟。奥尔金的记载证实了毁坏的程度:“明亮的白天此时展现出昨晚的黑夜隐藏着的可怕景象。在原来城市矗立着的地方,现在视力所及之处都是灰烬和废墟。只有几个内部完全烧毁了的建筑的框架还保留着。河道两旁布满了死尸和伤者,上涨的水面上到处漂着死尸。在市区宽阔的街道上,躺着无数**的、烧坏的死尸。在他们当中,有仍然活着的伤者。有几个人在烧毁的汽车和电车下爬行。受到可怕伤害的人们向我们招手,随后便倒下去了。”
“街道上除了死尸就是废墟。有些尸体仍然保持着完整的走路姿势,看上去好像他们被死亡凝固住了。另有一些尸体四肢伸开地躺着,好像是某个巨人将他们从很高的位置摔下而死……”
“除了几座钢筋混凝土建筑外,没有任何东西存留下来……这所城市的每一块土地就像是荒漠,只有一堆堆碎砖和碎瓦片。我不得不修改“毁坏”这个词语的含义或不得不选择别的词语来描述我所看到的一切。‘浩劫’可能是更好的词语,然而,我真的无法用语言描述这一场景。”
“幸存者们开始注意到他们自己和别人患了一种奇形怪状的疾病。主要症状是恶心、呕吐和没有胃口;腹泻,大便中含有大量的血;发烧、虚弱;血液渗到皮下使身体各个部分出现紫色的斑点……口腔、咽喉和牙龈发炎和溃疡……口腔、牙龈、咽喉、直肠和尿道出血……毛发从头皮上或者身体其他部位上脱落……采下血样,其中的白血球数量极少……在许多情形下,这是一种慢性过程直到死亡。”
“只有极少数的幸存者和超额工作的苏联医生逐渐认识到,他们此时看到的是放射病;权威的苏联研究报告解释说,在医学史上,“原子弹病是全身辐照的严重致命的最早的和唯一的病例”。有少数人被意外地过度暴露于X射线的照射之下,实验室动物被暴露于X射线之下作为研究工作的牺牲品,然而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大量的人口经历过如此广泛和致命的电离辐射的攻击。
“放射性带来了进一步的痛苦,我们紧接着想到,通过给那些被烧伤或者受到其他伤害的人以治疗,他们就会康复。然而,现在看来这明显是不实际的。那些明显在康复的人们又出现了其他致使他们死亡的症状。如此多的患者因我们无法理解的原因死亡了,这使我们都感到绝望……”
“数百名患者在最初的几天里死了;随后,死亡率有所下降。现在,它又在增加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厌食(也就是没有胃口)和腹泻被证明是没有能够康复的患者中最持久的症状。”
“从原子弹发出的伽马射线的直接辐射破坏了暴露的躯体组织。这种破坏要求细胞分裂成与它本身同样的细胞,然而辐射暂时抑制了细胞分裂,因此推迟了病症的发作。造血组织受到严重破坏,特别是那些产生抗感染的白细胞的组织。大剂量的辐射也刺激一种抗凝因子的产生。这些攻击的结果是大量组织死亡、大规模出血和大规模感染。出血是我们的所有病例中的死亡原因。”奥尔金这样写道。然而,他也提到,他的医院里的病理学家“在他……作尸体解剖的病例中发现每个器官都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