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有特制消音器的手枪的枪口喷出淡淡的轻烟,冯基善的头部随即迸出一团血雾,他高大健壮的身子猛地向后仆倒,微微抽动了两下,便不动了。
李德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在冯基善的鼻孔处探了探,确定他已经死透了之后,将手枪收了起来。她最后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那本溅满了鲜血的圣经,脱下了手套,转身离开了思罗堂。
此时礼拜堂门口的两名卫兵并没有发现里面的异动,在看到李德荃出来后,两名卫兵齐齐举手向她敬礼,她微笑着点头答礼,然后迈着从容的步伐向远处的一座座营房走去。
此时军营里显得空空荡荡的,在来到了一座营房旁边后,李德荃看了看周围,闪身进到了营房里,不一会儿,一个头戴法冠身穿教友服饰手捧圣经戴着眼镜留着大胡子的教工模样的人便走了出来,他也迈着同样从容的步履走在了军营当中。由于冯基善军中经常有这样的教工人员出没,所以没有人对这位教工的身份起疑心,有时经过他身边的士兵还会向他打招呼,而他则点着头报以亲切的微笑。
过不多久,这位教工来到了一座山坡上,他看了看远处已经变得相当空旷的冯军驻地,冷笑了一声,在一棵树下迅速的将身上的法袍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俭朴的女装。
很快,“教工”扯掉了大胡子长眉毛,丢掉了眼镜,将脸上的肉皮质头套和法冠去掉,刹时间变成了一位乌发黛眉明眸顾盼的美丽女子。
这位女子身上穿的仍然是李德荃的衣服,但此时的她却已经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已经不再冯是“基督将军”的夫人。
她的名字,叫张雅婷,和“吾豪”周冠笙一样,是隶属于“正义之剑”的。和中国财政部情报局的所有特工一样,他们都有一个别致的代号,她的代号,则是“丁香”。
此时的张雅婷取出了一个打火机,用法袍将化妆用的所有东西包起来,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点着,她一边注意着燃烧的情况,一边警觉地打量着四周,她在观察周围情况的同时,一双手也没有闲着,将手枪重新装满子弹,在看到法袍和那些东西一起化成了灰烬之后,她起身将手枪收好,然后快步的向京城方向走去。
“这都几点了,将军怎么还不休息?”
夜已经很深了,曦雪看了看远处杨朔铭的书房依然亮着灯,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自从担任了财政部长之后,杨朔铭睡觉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晚了。
每一次她从这里遥望他屋里的灯光,心里不知怎么总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但是今天晚上,她总是感觉到有些和平常不太一样。
曦雪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起身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向杨朔铭的书房走去。
在来到离书房不远处的花园里时,曦雪忽然停住了脚步。
虽然这里距离书房还有一段距离,但她已经发觉了,杨朔铭的书房里,不止一个人。
他象是在和某个人交谈。
曦雪又向前走了几步,此时的她,凭借自己敏锐的听觉,已经听清楚了里面人的谈话。
“……在战场上杀人,是不是比暗杀要简单得多?”
说这句话的,象是一个女人。
一个她似曾相识的女人。
“对于没上过战场的人来说,无论是不是军人,对真实的战场态度都不外乎二种:一个是怕;另一个是向往。怕战场的人多数是女人居多,向往战场的人以男人占多数,当然也有少数的女性。”这是杨朔铭的声音。
“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战争呢?”
“至于他们为什么喜欢战争,除了对迷恋军事的原因之外,还有看多了战争题材的文学作品和战争新闻,受到其中情节和新闻的感染,或对战争艺术作品中的主人公十分敬佩、或受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的煽动,自己也幻想着上战场,到战场上发泄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激情。”
“你说的这些情况,好象不适用于我。呵呵。”
“也有的人属于‘叶公好龙’型的向往战场者,平时向往战场纯粹是一种爱好、一种消遣,一甘真正的上了战场,却十分紧张,甚至还会出现’战场心理综合症’,甚至会被战场上的景象吓得精神错乱。”
“还有这样的人?”
“当然,在一些特定的时代,这样的人特别多,他们整天喊着打打杀杀,叫嚣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但一旦真的需要他们上战场时,他们便立刻销声匿迹了。这种人,在清代,叫做‘清流’,在现代,则叫做‘愤青’。”
“什么?粉青?你是说他们象华尔不实的瓷器?”
“不是粉青,是愤青,愤怒的愤,青年的青,愤怒青年的简称,不过,有时候,愤怒的愤也可以用大粪的粪来替换。”
“哈哈!我才发现,你这个人可是很有幽默感的哦。”
“话题有些扯远了,呵呵,回来回来,其实想要真正走上战场,之前的准备工作也是非常重要的。走上战场前,也许可能是没做好任何准备甚至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就上了战场。这其实是某些有经验的老军官的带兵方法,也就是不告知自己的部下战士们会发生什么事就‘开工’。”
“这也太损了吧?”
“这么做有一定的道理,因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上战场之前就对部下说明会有什么事发生,可能会在部队中带来紧张心理,即使士气高昂也不会例外,如果部队在心理绷得紧紧地状态下上战场,反而效果不佳。据咱们那些去过欧洲战场的老兵们回忆,有时确实是在没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开打了,在极度惊吓之下,反而会把人身上平时没有发挥出来的潜能给逼出来,如果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的话,被逼出来的战争潜能还会更大一点。”
“原来是这样,我说俄国人为什么总是这么做,连‘契卡’也不例外。”
“‘契卡’的军官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多数深谙‘攻其不备,击无不克’这一道理,不过他们倒并不一定会让自己的部下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就参加战斗。就算是有意不让部下作准备,他们自己也会在暗中布署一下,直到战争开打时才告知部下。”
“没错,就是这样。你好象很了解‘契卡’?”
“当然。”
“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训练你的部下?”
“不错。”
“你太坏了,呵呵,要是我的话,宁愿在行动之前告诉他们要做什么,要他们提早做好一切准备,做到有备无患。”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象在战争中,如果士兵们在上战场前就被军官告知的话,结合了老兵们的经验,我会要他们做好以下准备:首先是心理准备:即一定要克服不正常的紧张或兴奋的心理。对于从没打过仗的新兵来说,当军官告知要上战场时,通常会有二种心理反应:一种是兴奋,另一种是紧张。而对于心理兴奋的人来说,一定需要克服兴奋心理带来的影响,因为上战场其实一点也不好玩,要小心谨慎!要记住平时在训练场和军事演习中学到的战术要领,服从军官的任务布置,千万不能因为心理上亢奋,带来战斗上的盲目性甚至轻敌大意。”
“呵呵。”
“而对于心理紧张的人来说,一定要想办法使他们树立必胜的信心,使他们相信胜利属于我们一方,要让他们相信,一定会在战场上存活下来!要是种种手段都没有效果,还是出现有人因为心理紧张不想上战场,想当逃兵的话,可能出现很糟糕的情况:那就是处决逃兵,使一种肃杀的气氛在部队中四处弥漫。相信多数人宁可面对敌人的枪口,也不愿意被自己人打死,因为那样很不光彩。”
“你上次要我去做任务的时候,就是这么对付我的!你这个坏蛋!”
听到屋内女人银铃般的笑声,曦雪努力的回想着这个人,但却想不起来。
“现在不会了,因为你已经成熟了。”
“你又开始骗我了,我才不会上当呢!”
“是真的。这一次任务你完成得非常好,但我还是担心你的安全,所以你应该回美国。”
“又要撵我走了……”
那个女人似乎开始哭泣起来。
“别这样,雅婷,这和你的身份不符。”
“你答应给我的东西,什么时候兑现?”那个女人破涕为笑,问道。
“今晚不行。在你去美国之前,你可以挑一个时间,那一天,你要的,我都会兑现。”
“那好,咱们说定了。”
“天已经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好,你也早点休息吧,记得把精神养足哦,要不然,我可不答应。”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我走了。”
“我叫人送你出去吧。”
“不用了,我进来的时候就没有惊动别人,还是悄悄的来,悄悄的走吧。”
那名女子象是依依不舍的在和杨朔铭道别,曦雪本能的将自己隐藏在了树影里,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杨朔铭书房的门并没有开,开的是窗户。
曦雪看见一个面目姣好的女子从窗户悄无声息的一跃而出,她象是借助了某种工具,能够从一个地方快速的跳到另外一个地方,而不发出一点声音。此时在皎洁的月光下,她的身姿如同飞天一般轻盈美妙,让曦雪一时间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想到自己也曾象她一样的在空中来去自如,享受那如风般的自由感觉,她的心底竟然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不知什么时候,那名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进来吧,曦雪,外面冷,小心着凉。”杨朔铭的身影出现在窗前,他象是知道曦雪的藏身之处,冲她所在的方位招了招手。
曦雪先是吃了一惊,但她好象习惯了他总是不经意间做出的惊人之举,一声不响的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进到了杨朔铭的书房里。
“不好意思,我的耳朵太长了。”她进屋后,对他说道,“我没想要偷听,只是不想打扰你们。”
“没关系,听到了也没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杨朔铭笑着摆了摆手,给自己的女秘书倒了一杯咖啡。
“她是那个俄国女间谍,是吗?”曦雪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错,就是上次让我关进地牢里的那个,你们见过的。”杨朔铭笑了笑,眼睛在曦雪身上打量了一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知道吗?她和你其实长得很象,你们俩的身高和体形都几乎一样,性格上也有相似之处,要不是她出生在英国,我真的怀疑你们会有血缘关系。”
“得了吧你。”曦雪没有弄明白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不知怎么还是感到很开心,“你这么晚了,不好好休息,却和一个倒戈的敌国间谍做长夜之谈,我真是服了你了。”
“呵呵,是睡不着,所以才和她多聊了一会儿。”
“您在担心叛乱的事,是吗?”曦雪问道。
“昨天还是,但现在不是了。”杨朔铭说道,“刚才你见到的那个女人,已经完成了平定叛乱最为关键的一部分。明天我想叛乱便可以平息了。”
“那太好了。”曦雪笑着点了点头,杨朔铭注意到她似乎是由衷的感到开心,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
他当然想不到,曦雪为了他,曾经私下里制定了怎样的计划。
“你知道吗?冯基善已经死了。”可能是想和她分享胜利的喜悦,杨朔铭把刚刚从周冠笙那里得到的和经过张雅婷本人证实的消息告诉了她,“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他本人能掀起多大的浪,而是担心他手下的数万精锐将士的安危,现在他死了,这些将士们可以不用被骗入死地了。”
“冯基善将军在民间的口碑一向很好,有‘平民将军’之称,这一次为什么会……”曦雪问道,“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
“你说的不错,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受了苏俄的怂恿和指使。”杨朔铭冷笑了一声,“近些年来,咱们中国的每一次感冒发烧,其实都是因为莫斯科打的喷嚏。所幸这一次我发觉得早,没有让这次的感冒烧起来。”
“但可惜徐树铮将军还是死了。”曦雪叹息了一声,说道,“他为国家做了那么大的贡献,而且的诗写得那么好……”
“放心,他没死就是了。”杨朔铭看到曦雪面露惋惜之色,不由得笑了起来。
“您说什么?徐树铮将军没有死?”曦雪大吃一惊,问道。
“我估计,这一次的巡阅使会议,会有不少人表现和你一样的。”杨朔铭欣赏着曦雪那吃惊的表情,笑着说道。
北京,房山铁路站。
“看样子是真的没事了。”坐在火车包厢里的两湖巡阅使吴佩孚指着铁路沿线说道,“军事管制已经解除了。”
心事重重的曹锟顺着吴佩孚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冯基善这一次准备应该是相当充分的,而且京里也都预先做了布置,但却没有起到丝毫作用,真是奇怪。”吴佩孚接着说道,“我原以为这场大变,没有点时间,不死上他几万人,是平定不下来的,可现在竟然兵不血刃的就平息了,政府这一次处置及时有效,真让人惊诧莫名。”
“冯基善这个蠢材,坏了我们的大事,唉!”曹锟听到吴佩孚的话,再也忍不住了,“这一次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听了主公的话,吴佩孚一时间有些错愕,坐在那里作声不得。
在吴佩孚的印象中,曹锟从来没有表现得象今天这样。
曹锟看了看吴佩孚,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喘了几口粗气,渐渐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子玉,这次的事,绝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曹锟说道,“冯基善的背后,是赤党毫无疑问,但政府这一次的处置,也不是光平息政变这么简单。”
“您的意思,是政府另有目的?”吴佩孚想了想,问道。
“你别忘了,蔡松坡的那个国家军队改革计划,是冲着谁来的。”曹锟冷笑了一声,“他冯基善不想束手待毙,因而才想要放开手脚玩一把大的,当然,他背后是赤党和苏俄,咱们和他不一样,但咱们的境地,和他是没什么差别的。对咱们这些辛亥老军来说,没有了兵权,还能做什么?”
“是啊,各省督军撤了,下一步,就应该是巡阅使了。”吴佩孕叹息道。
“蔡松坡为人耿介率直,大公无私,他搞的这个‘军队国家化’的目的,是想去除掉中**阀混战的危险,本意是好的。”曹锟说道,“但他怕是没有想过,他这样做是把地方军阀给弄没了,但却造就了一个全国性的大军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