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遭到了四艘德国战列舰的猛烈打击,但“民主”号却越战越勇,在短短的五分钟内,“民主”号便打出七轮准确的齐射。
一发406毫米炮弹直接击中了“拜恩”号的舰首,舍尔看到眼前红光一闪,紧接着便是巨大的爆炸声,整个“拜恩”号的舰体仿佛地震般的开始剧烈颤抖起来,舍尔感觉自己的身体好象被抛了起来,然后又重重的被摔下,他好容易才让自己站稳,没有摔倒。
阵阵灼人的热浪直冲观察窗冲进了司令塔,舍尔感到气息一窒,整个司令塔内部立时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道。
“他们打得不错,”舍尔重新站直了身子,赞叹道,“真令人难以置信,他们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战斗。”
“是啊。”马尔福上校也感叹道,“很难想象,这是新手打出来的成绩。”
舍尔重新站到观察窗前,举起了望远镜,此时中国战列舰和“拜恩”号的距离又变得近了许多,舍尔看到望远镜中的“民主”号战列舰的大火已经熄灭了不少,但仍然在冒着滚滚的浓烟,尽管遭到了可怕的打击,这艘巨舰的主炮却一刻也没有停歇,不时的喷吐着长长的火舌。
看着这艘巨舰愤怒咆哮的样子和舰桅上高高飘扬的那面陌生的写有中国汉字“人”的旗帜,舍尔的心中再次出现了刚刚诗意般的惺惺相惜之意。
此时,“民主”号战列舰的舰体再次闪过一道火光,紧接着便是浓重的黑色烟柱升腾起来。而这艘巨舰在刚刚完成了一次齐射之后,便停止了炮击。
“我们打中它的要害了!”马尔福舰长兴奋地大叫了起来。
舍尔和司令塔里的军官们紧紧地盯着“民主”号,似乎在等待着对方象英国人的那些薄皮大馅的战列巡洋舰一样,发生剧烈的爆炸,然后断成两截,飞快地沉入海中的那一刻,但过了好一会儿,这样的一幕,终究没有出现。
又有两发炮弹击中了“民主”号,让这艘巨舰再次着起火来,但火势不一会儿便被扑灭了,此时的中国战列舰三座巨大的三联装主炮全都沉默了下来,只有副炮在继续开火,向海面上企图进犯自己的德国轻型舰艇射击。
可能是看到有机可乘,四艘“拜恩”级战列舰集中火力拼命向这艘巨舰倾泻着弹雨,但中国战列舰却仍然倔强地在海面上破浪前进,承受着德国人钢铁弹雨的洗礼。
“他们竟然不肯离开。”马尔福舰长感叹道。
“他们是在为其它的中**舰争取战机。”舍尔点了点头,随即大声的命令道,“我们不要上他们的当!如果再有一艘这样的中国战列舰的话……”
舍尔的话还没有说完,德国舰队的阵列当中突然腾起一道炫目的火光,紧接着便是雷鸣般的巨响传来。
“是‘边境伯爵’号!她中弹了!”马尔福舰长大叫道。
舍尔举着望远镜望去,果然看到“边境伯爵”号已经燃起了大火。
在远处的浓烟中,四艘中国战列舰的身影正在快速的变大。
“他们想要横切我们的尾部!”舍尔意识到了自己的舰队所处的巨大危险,立刻大声的命令道,“我们快走!马上!”
而就在这时,主炮沉寂了多时的“民主”号战列舰突然恢复了射击,“拜恩”号的周围瞬间又掀起了高高的水墙。
德国战列舰放弃了对“民主”号的进攻,开始转舵逃跑,而五艘中国战列舰则紧紧的咬住德舰,向位于阵列最后方的“威廉王储”号狠狠开火,“威廉王储”号在五分钟内连中4发406毫米炮弹,舰面上一面狼藉,但“威廉王储”号也用主炮接连击中了中国战列舰“宪法”号,使其舰首燃起了大火。
“该死的德国人!他们逃跑了!”“宪法”号战列舰的美国舰长加兰德上校有些恼火地看着这一幕,狠狠地挥了下拳头。
“……德舰火力航速均不及我舰,然其战术灵活,炮技高超,战意高昂,加之德舰质坚甲固,虽为我舰击中多次,仍坚持不肯沉没……”此时,在“宪法”号战列舰的司令塔里,副舰长李景曦看着远处不断开火的德舰,在一张纸上记下了这样的话语。
对于德国人在海战当中表现出的机智和顽强,中国海军官兵们也从心底的给予敌人以应有的赞誉。
“‘民主’号的主炮塔只剩下一座可以射击了。”李景曦说道,“德国人还真是够倔。”
“德国人是分开逃跑的。”一位对战场观察得极为细致的中国海军参谋军官用流利的英语说道,“我们也应该分开追击,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掉。”
听了这位军官的话,加兰德舰长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犹豫。
“看!‘民主’号象是出了什么问题。”一位军官指着前方笼罩在浓烟当中的“民主”号战列舰说道。
“刚才被德国人抢占了‘丁’字头,挨的炮弹太多了,可能是出了什么故障。”另一位军官说道。
李景曦仔细地看着“民主”号,他很快便判断出来,“民主”号的航速正在快速减慢。
“给‘民主’号发信号,问问他们怎么样了。”加兰德舰长命令道,“无线电信号发出后,再用旗语重复一遍。”
一位军官答应了一声,领命而去,“宪法”号则仍然保持着原来的航速追击德舰,而此时的“民主”号忽然偏离了队列,并且慢慢的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们竟然不回答我们?”等了好一会儿,并不见“民主”号发出任何回应,加兰德舰长不由得很是奇怪。
李景曦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遍体鳞伤还在冒烟的“民主”号,对加兰德说道,“‘民主’号应该是受了重伤,出现了机械故障,停止了前进,他们不回答我们,很可能是无线电通讯系统和信号旗都被打坏了。”
“根据战时操典,我们现在应该接过舰队的指挥权。”刚刚建议分头追击德舰的那位参谋军军官有些焦急地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不能再犹豫了!”
加兰德舰长看着舰影已经变得很小的德国战列舰,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吧!告诉他们,现在是我们指挥!”
“发信号给其它的军舰!让‘自由精神’号跟我们走!干掉那四艘‘拜恩’!让‘独立’号和‘民族’号追击那四艘‘国王’!”
很快,海面上四艘仍然保持有完整战斗力的中国战列舰分成了两队,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全速驶去。
“是哪个没脑子的家伙出的这个愚蠢的主意?怎么能这么分散兵力?”
在“共和”号战列舰的司令塔里,贝蒂接到了从“宪法”号战列舰上发出的信号之后,不由得大吃一惊。
“也许战场的情况已经起了不同的变化。”徐振鹏对贝蒂话里“愚蠢”的字样感到有些不满,但他出于礼貌和对贝蒂这位身经百战的虎将的尊敬,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德国人很可能在我们的打击下遭到了重创,想要分开逃跑,因此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你说的有道理,徐。”贝蒂起身来到海图前,看着绘图军官在海图上描绘的各舰航线和自己所处的位置,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我们竟然不知不觉的又来到了赫里果兰湾。”
徐振鹏有些惊奇的看着贝蒂,不明白他对赫尔戈兰湾(作者注:德语称“赫尔戈兰”—Helgoland,英语则称为“赫里果兰”—Heligoland)何以如此的印象深刻。
象这场边跑边打的海战现在打到了赫尔戈兰湾附近海域,“共和”号的舵机又是在这里出的故障,徐振鹏早就知道了,并不是等到贝蒂说出后他才反应过来。
对于这座小岛的历史和重要的战略意义所知不多的徐振鹏,并不清楚,围绕着这座小岛,都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
赫尔戈兰岛位于德国湾深处的咽喉位置,逼近德国各主要港口和河流入海口,拥有与其面积极不相称的重大战略价值。在1890年前,这个小岛一直处于不列颠帝国的保护之下,德国人对此如鲠在喉,但在这一年的7月1日,随着英德两国签署了《赫尔戈兰条约》,时任英国首相的索尔兹伯里勋爵不顾维多利亚女王的强烈反对,违背赫尔戈兰岛岛民的意愿,把这个被称作“北方的直布罗陀”的重要岛屿拱手出让,换来了德国不在万里之遥的非洲东部继续扩张殖民势力的保证。
从表面上看,德国显然是上述条约的受益者,从那时起,赫尔戈兰湾完完全全地成为了德国人的前院。条约原本规定德国应保持这个宁静的半自治岛屿上“原有的法律和习俗尽可能地不受打扰”,但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很干脆地予以无视,这座小岛很快被建成一个针对英国的军事基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赫尔戈兰岛上的岸炮、港口、兵营、工事等配套设施一应俱全。岛上的原住民全部被遣送去了德国本土,其中符合条件的男子被征召服兵役。为了防止英国人利用明显的地理标志进行航海定位,谨慎细密的德国人将岛上始建于17世纪的万格罗克教堂也强行拆毁了。
在英国人向德国人转让赫尔戈兰岛的时候,有不少英国“愤愤”怒斥《赫尔戈兰条约》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丧权辱国的“卖国条约”,居然将一个完美的对德作战前哨轻易让出,“象是卖了一笼鸡”。但从以后发生的事来看,索尔兹伯里的眼光远非“愤愤”们所说的那样狭隘,在《赫尔戈兰条约》中,英国所得到的好处远远大于所失去的:随着德国海军实力的增强和英国对德“封锁政策”的变化,在战时保持这一前哨基地的可能性和必要性都值得怀疑;而这个条约却有效地抑制了德国在东非的扩张,稳固了英国的殖民利益。在开战后,英国得以相对容易地将德国势力从东非连根拔除掉。而得到了赫尔戈兰岛及附近海湾的德国人,虽然一度曾为自己的战线向外延深而欣喜若狂,但在开战后却发现“近程封锁”虽然不存在了,而英国人的“远程封锁”依然使德国海军的战略环境并无太大的改观。
精明的德国人隐约猜到了英国舰队正有意识地想要脱离同德国舰队的接触,以免被消耗。不肯善罢甘休的德国海军决定坚持既定的消耗战思路,将战线继续向外延伸,在布雷舰和潜艇远赴英国海岸的同时,轻型舰艇的防区也渐渐扩大。
自从英德两个海军大国相互开战以来,大不列颠就一直期待着第二个“特拉法尔加”的出现。“远程封锁”虽然能稳妥地收获胜利,但其过程却如同蒸馏水一样的平淡无奇,这与英国民众对皇家海军的热切期望可是有着相当大的落差。数百年来根深蒂固的海上优势意识煽旺了争强好胜的火焰,纳税人投入军备竞赛的血汗钱需要用捷报来还本付息。随着西线节节败退的噩耗不断传来,英国公众更加急切地需要一个胜利来挽回心理平衡。然而德国人却一直闭门不出,英国“大舰队”一直在赫尔戈兰湾外徘徊等待,颇有孤掌难鸣的失落与懊恼。
求胜心切的英国海军看到德国人不愿意轻易的走出赫尔戈兰湾挨揍,摸清了德舰活动规律的英国海军准将凯斯打算率一直轻型舰艇组成的舰队杀入海湾内拿德国人的巡逻舰队开刀干他一票,当时的英国海军大臣温斯顿.丘吉尔已被国民众和海军内部的求战呼声逼得焦头烂额,正需要一场攻势来抚慰国内的焦躁情绪,海军部也在策划派遣陆战队在比利时港口奥斯坦德登陆,有必要提前消除德国轻型舰艇的侧翼威胁。凯斯的这个“简单而大胆”(丘吉尔语)的计划很快打动了海军大臣。丘吉尔很快批准了这个计划。
1914年8月28日,赫尔戈兰湾海战正式打响,英国海军先以潜艇为诱饵,将德国巡逻舰队成功诱出,但在战斗开始后却状况连连,原定的支援舰队赶到战场却找不到目标,通讯人员漫不经心的失职和官僚主义作风,使这场迷雾中的缠斗成了一场乱七八糟不明敌我的混战,加上德国支援舰只的不断赶到,使进行偷袭的英国轻型舰艇很快陷入了不辨敌我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不是贝蒂果断的率领五艘战列巡洋舰冒险前来支援,将德国舰队击退,这场偷袭将演变成一场灾难。
赫尔戈兰湾之战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德两国之间的首次大规模海上交锋,胜利当然毫无疑问的属于英国。此役德国海军有3艘轻巡洋舰、1艘雷击舰被击沉,1艘轻巡洋舰、1艘雷击舰和2艘扫雷艇重创,英国海军舰艇无一沉没,1艘轻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重创。
对于不了解过程、只在乎结果的大多数英国人来说,这个期盼已久的胜利无疑是一针兴奋剂。但对于局内人士来说,这次辉煌的胜利与灾难之间只有一线相隔,它暴露出皇家海军在计划、通讯、协同等方面的诸多问题。但对贝蒂来说,这场海战是他海战生涯的一次难忘的闪亮。
赫尔戈兰湾海战的规模虽然不大,但影响却相当深远。这场海战的失利促使德国人认真反思,补上了原先防御体系中存在的重大漏洞(与此相反的是,沉醉于胜利喜悦中的英国人却没有认真吸取教训),双方的对峙重新回到一种稳定而又无趣的状态之中。不久贝蒂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他曾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他们知道我们会来,所以缩头不出。我担心这些下流胚再也不肯出来,只会派些布雷舰和潜艇。……他们也可能采取主动,派出战列巡洋舰队来一次猛冲。……似乎我们要在捞不到机会好好打一仗的情况下度过这场战争了,这个想法可真叫人难以忍受。”贝蒂的预言惊人地准确。直至1916年年初,德国人一直在北海采取守势,潜艇和布雷舰主演的破交战成为德国海军的代表曲目;战列巡洋舰的偶尔出击构成难得一见的花絮;战列舰队之间的华丽交锋仍是英国人的一厢情愿。一心想观赏大场面的英国皇家海军军人们失望地发现刚刚开演的是一部平淡的肥皂剧,他们闷闷不乐地靠上椅背,却不知道有一天,当那场令他们盼望已久的“诸神的黄昏”的大戏真正上演时,最终的结果会让他们从此如坐针毡,穷于应付。
而现在,时间仅仅过去了4年,贝蒂却感觉到,差不多同样的一幕,又要在赫尔戈兰湾上演了,只是这一次的主角,不再是皇家海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