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新华宫,中华帝国皇帝金色办公厅。
“此次康布雷之役虽然算不上完胜,但仍然是我军出国后的第一场胜仗。”梁士诒对面色阴沉的坐在黄花梨西式靠背大椅上的袁世凯说道,“我军将士在战斗中表现出色,友邦人士皆交口称颂。”
“那又有什么用?不是美国人来的及时,弄不好就全军覆灭了。”袁世凯不无忧虑的叹息道,“德军的战力,的确不是我们能够比肩的。”
从清末一直参与中国国防建设的袁世凯,对于中国陆军的老师德国陆军,现在仍然存有一种本能的恐惧,而这种恐惧,并不是几件新式武器和几场胜仗就可以消除的。
“这一次康布雷之战我军本可大胜,后期失利是因英军缺乏同我军的配合所致。”徐树铮说道,“目前我远征军全军已经陆续到达法国,总兵力近十万人,攻敌或许有所不足,但自保当绰绰有余。”
“话虽如此,但这种规模的仗,咱们本钱太少,还是打不起的。”袁世凯摇了摇头,说道,“刚一开始就折损了一万多人,照这个打法,咱们那十多万人,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听了皇帝的话,梁士诒和徐树铮都不言语了。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中国国内的媒体就一直十分关注,和西方世界一开始的普遍看法差不多,中国国内的很多人也都认为,战争会在一到两年内结束,不会有太多的流血,但随后的事实表明,所有的人都错了。
没有人事先会想到,这场战争会波及到全世界,要持续很多年,吞噬掉成百上千万的年青生命,并摧毁掉欧洲文明的根基。
自步入近代以来,西方一直是中国的学习对象,但这一次,面对尸山血海的欧洲战场,很多中国人都变得迷茫了,尤其在中国加入协约国集团参战之后。
袁世凯之所以主张参加这场战争,是把宝押在了协约国集团能够很快赢得胜利上。他一来希望通过参战取得一定的胜利,提高刚刚成立的中华帝国的国际地位和声誉,二来寄希望于战后以战胜国的身份废除当年清朝政府和列强所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为中国以后的发展扫清障碍。但当中国真正参战之后,袁世凯却发现,情况比他之前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为了保证中**队出征欧洲取得胜利,袁世凯差不多是竭尽全力的进行了参战准备,组织十万人的陆军精锐部队远赴欧洲,希望能够取得几场象样的胜利。但康布雷战役的结果却表明,胜利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中**队在这头一场战役中就损失了一万多官兵,如果这场战争旷日持久的打下去,还不知道将有多少中国人战死沙场。
而另一个要命的问题是,以目前中国的国力,想要维持一支总数10万人的部队在海外长期作战,无疑是相当吃力的。
“美国政府已经同意帮助我国训练更多的军队,并提供相应的物资装备援助。”首相杨度说道,“内阁目前正在对美国方面提出来的军事合作提案进行讨论。”
“说白了就是咱们出人,他们出枪出炮,让咱们替他们打仗。”袁世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那位威尔逊大总统也是怕死人太多,不好向国内民众交待,才想出这个主意的。”
听了袁世凯的话,杨度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苦涩。
作为和美国人的直接交涉者,他何尝不明白美国人的意图?
在康布雷战役中,美军伤亡人数虽然远比英军和华军少,但也令美国人心惊不已。而美国人事先也对这场战争可能带来的伤亡估计不足,迫于国内孤立主义势力的压力,威尔逊才想到要利用中国丰富的人力资源的。
美国于1917年正式参战之前,国内所作的准备工作可以说是很差的。当时美国的人口已经超过了一亿,但美国所有的武装人员加起来却只有少得可怜的196000人!其中76000人是陆军的正规军,其余的都是国民警卫队。美军的武器装备不是过时,就是没有。和中国一样,美国也没有单独的空军,陆军的不到60架飞机是通讯部队的一部分,这些飞机的性能很差,连执行侦察任务都是不怎么靠谱的。和战争开始时英法俄三国的情况相似,美国陆军的精锐是用马刀劈砍的骑兵部队,美国的军事工程人员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诸如象坦克等武器的制造蓝图(这一点连中国都比不上)。美国政府的军事首脑也不了解军、师或旅的组织情况。自南北战争以来,美国陆军仍然保持以团为单位的建制。美国陆军从里到外没有一个人曾受过堑壕战的训练。
美国其实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加入到了战争当中的。如果袁世凯了解到美国的战备情况甚至还不如刚刚打败了日本的中国,说不定会把眼珠子瞪出来。
美国总统威尔逊在强烈的反对声中,竭尽全力才说服国会对每一个21岁至31岁的体格健全的美国青年实行征兵制,后来这一年龄段又改为18岁至45岁。根据这项法令,陆续将有400多万人在美国陆军服役,80万人在美国海军服役。美国远征军的指挥权被授予给了潘兴将军,作为美**队的最高指挥官,这位将军其实只有对付墨西哥土匪和印第安人的经验(英国国防大臣基钦纳勋爵只有对付苏丹马赫迪教徒的经验)。
美国人很快意识到,西线的固定战线式的战术,根本不同于以前的任何一场战争。当代战争是大炮之间使人丧魂落魄的战斗,辅之以机枪、手榴弹和白刃战。在美国加入协约国阵营后不久,数百名英法军官横渡大西洋,去训练新兵的攻守方法,但对很多美国人来说,他们是到达法国之后,才是真正训练的开始。
为了适应战争的需要,潘兴着手重新组建美国陆军,他决定每一个美国师应包含28000人,这个规模大约是英军和法军同等编制的两倍。
由于凡尔登和索姆河这两次“绞肉机式的会战”太过恐怖,威尔逊和潘兴都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美**队身上,和英国人一样,他们也看中了中国丰富的人力资源,因此在中国参战之后,美国政府多次提议中国派更多的军队前往欧洲,在了解到了中国政府的财政困难之后,大手大脚的美国人毅然提出来给予中国“物资和财政方面的帮助”,并表示愿意帮助中国训练军队和提供武器,“以使中国可以派出更多的部队到欧洲作战。”
“虽然说此事与国家脸面上有些不好看,但我觉得,这么做对我国来说还是有利的。”杨度看着袁世凯,小心地说道。
“有利是有利,但一个不小心,卖国贼的帽子就好扣过来了。”袁世凯指了指桌子上的报纸,叹息道。
杨度伸头看了一下桌子上的一张《大中华报纸》,上面的黑字标题《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清晰刺目,杨度稍微往下溜了一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盖君主之为物,原赖历史习俗上一种似魔非魔的观念以保其尊严;此种尊严自能于无形中发生一种效力,直接间接以镇福此国。君主之可贵,其必在此。虽然尊严者不可亵者也,一度亵焉,而遂将不复能维持。譬诸范雕土木偶,名之曰神,升诸宏殿,供诸华龛,群相礼拜,灵应如响;忽有狂生拽倒而践踏之,投诸溷牏,经旬无朕,虽复升取以重入殿笼,而其灵则已渺矣。自古君主国体之国,其人民之对于君主,恒视为一种神圣,于其地位,不敢妄生言思拟议。若经一度共和之后,此种观念遂如断者之不可复续。试观并世之共和国,其不患苦共和者有几,而遂无一国焉能有术以脱共和之轭。就中惟法国共和以后,帝政两见,王政一见,然皆不转瞬而覆也,则由共和复返于君主其难可想也。我国共和之日,虽曰尚浅乎,然酝酿之则既十余年,实行之亦既四年。当其酝酿也,革命家丑诋君主,比诸恶魔,务以减杀人民之信仰,其尊严渐亵,然后革命之功乃克集也。而当国体骤变之际与既变之后,官府之文告,政党之宣言,报章之言论,街巷之谈说,道及君主,恒必以恶语冠之随之,盖尊神而入溷牏之日久矣。今微论规复之不易也;强为规复,欲求畴昔尊严之效,岂可更得?复次,共和后规复君主,以旧王统复活为势最顺。使前清而非有种族嫌疑,则英之查理第二,法之路易第十八,原未尝不可出现于我国;然满洲则非其伦也。若新建之皇统,则非经若干年之艰难缔构,功德在民,其克祈永命者希矣。是故吾数年来独居深念,亦私谓中国若能复返于帝政,庶易以图存而致强。而欲帝政之出现,惟有二途:其一则元首于内治修明之后,百废俱兴,家给人足,整军经武,尝胆卧薪,遇有机缘,对外一战而霸,功德巍巍,仪兆敦迫,受兹大宝,传诸无穷。其二则经第二次大乱之后,全国鼎沸,群雄割据,剪灭之余,乃定于一。夫使出于第二途耶,则吾侪何必作此祝祷?果其有此,中国之民无孑遗矣;而戡定之者,是否为我族类,益不可知,是等于亡而已。独至第一途,则今正以大有为之人居可有为之势,稍假岁月,可冀旋至,而立有效。中国前途一线之希望,岂不在是耶?故以谓吾侪国民之在今日,最宜勿生事以重劳元首之谨虑,俾得专精壹虑,为国家谋大兴革,则吾侪最后最大之目的,庶几有实现之一日。今年何年耶?今日何日耶?大难甫平,喘息未定,正宜撤悬避殿之时,今独何心,乃有上号劝进之举?夫果未熟而摘之,实伤其根;孕未满而催之,实戕其母。吾畴昔所言,中国前途一线之希望,万一以非时之故,而从兹一蹶,则倡论之人,虽九死何以谢天下?愿公等慎思之。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息。’自辛亥八月迄今未盈七年,忽而满洲立宪,忽而五族共和,忽而临时总统,忽而正式总统,忽而制定约法,忽而修改约法,忽而召集国会,忽而解散国会,忽而内阁制,忽而总统制,忽而任期总统,忽而终身总统,忽而以约法暂代宪法,忽而催促制定宪法。大抵一制度之颁行之平均不盈半年,旋即有反对之新制度起而摧翻之,使全国民彷徨迷惑,莫知适从,政府威信,扫地尽矣。今日对内对外之要图,其可以论列者不知凡几。公等欲尽将顺匡救之职,何事不足以自效?何苦无风鼓浪,兴妖作怪,徒淆民视听,而诒国家以无穷之戚也!……”
虽然仅仅看完了这一小段,但已经可以让杨度浑身汗出如浆了。
“这个梁卓如,你不想当这司法教育大臣也就是了,偏偏写这么一篇文章出来,不是明摆着要和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么?”袁世凯不无惋惜之意的叹息道。
“此人文笔厉害,长于蛊惑人心,现下逆党又蠢蠢欲动,要是让他归于逆党一流,对国家当有大害。”徐树铮说道,“绝不能放走了此人。”
杨度听出了徐树铮话中的杀意,不由得心下一凛。
“算了,人各有志,随他去吧。”袁世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卓如追随我多年,我能有今日,卓如出力甚多,纵有不是,我也不能刀兵相向啊。”
听了袁世凯不无心酸的话,杨度不由得十分感动。
他当然明白,跟随袁世凯多年的梁启超是因为什么,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和旧主决裂的。
“只要我们做好了该做的事,卓如还是会回来的。”杨度说道。
袁世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梁启超的事,而是将话题又转到了刚才杨度所说的美国方面的建议上来。
“英国人和法国人已经招募了不少的劳工到欧洲去,这些人当中弄不好已经有人被当成炮灰用了。”袁世凯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咱们中华百姓也是血肉长成,这个事情,还需要好好斟酌,真要实施,必须要有细则,明保我军民权利,否则,还是不谈的好。”
杨度和梁士诒等人连声称是,又开始就一些细节问题讨论起来。
日本,东京。
“在接到美国方面的提议之后,袁世凯和他的内阁成员进行了好几天的讨论,最终决定接受美国人的建议,袁世凯卖国政府表示愿意先行提供50万作战人员给美国。”
“除了作战人员外,袁世凯卖国政府在向外国提供劳工方面也是毫不吝啬的,具体输出劳工的谈判还在进行中,但可以预计的是,数量绝不会少于作战员。”
听了部下的话,一身和服的民党领袖点了点头。
“那些作战人员都来自于哪里,知道吗?”领袖问道。
“听说都是各省的地方镇守部队和后备部队。”一位革命党人回答道,“主要来自于山东、河南、四川、广东等省和湘楚一带。”
听了部下的报告,领袖冷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地图上。
“他这么一弄,也不怕各省将军造他的反。”
“广东这一次被抽了不少兵参加欧战,现在地方防务很是空虚,这对我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先生!”一位戴着日本式学生帽的革命党人兴奋地说道。
“是啊!该是咱们为四万万中国人争人格的时候了。”领袖沉声说着,用手在地图上点了点。
“对了,先生,您看这个。”一位年轻的革命党人将一张日本报纸交给了领袖,领袖注意到了上面刊登的梁启超的头像照片和旁边的文章,眼中闪过兴奋之意。
“这篇文章,可是给了袁世凯当头一棒。”领袖说道,“这样一来,进步党就成了咱们的臂助。”
“蔡锷将军是梁启超先生的老师,蔡将军又是参谋总长,对滇军的影响力极大,要是有滇军在昆明呼应,咱们在广东发动,一定能够成功。”老同盟会员朱直信说道。
“海军里也有不少同情革命的志士,对袁世凯复辟帝制不满,咱们也可以争取他们的参与。”另一位同盟会员建议道。
“是啊,海军里对老袁不满的人其实很多。”有人说道,“不过,咱们要是争取海军参与的话,可得赶快,听说老袁要派海军去欧洲和英国海军一同护卫航路和商船,好象就是最近的事。”
听到这句话,领袖的浓厚的眉毛不由得扬了一扬。
“海军如果真的去了英国,那对咱们来说可是好机会。”朱直信说道,“海路畅通无阻,咱们从台湾得到的后援就没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