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夕也跟着收拾东西,把铅笔盒、课本、练习簿通通往书包里塞, 她课桌前, 却突然被几个孩子围住。
“林朝夕, 你是怎么学的?”
“能看看你整理归纳的东西吗?”
“老师已经发了这个了呀?”林朝夕举起解然刚发现的纸。
“我们说的是今天要考的‘2’。”
“全班就你知识点整理得最好了。”
“借我们看看吧。”小女孩做求求你状。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 连珠炮似地说。林朝夕看了一圈, 才发现这几个孩子好像是第6小组的, 成绩中上,所以更想冲一冲。
“我……我还没整理好……”她很不好意思。
“等下五点半考试就要考了。”她课桌前站着的几个孩子都很震惊。
“不……不好意思……了……”
“你整理好能不能先给我们看看?”
“对啊对啊, 我们先排队, 排第一!”
“欸?”
“不行不行, 第一明明是我!”花卷在后面喊。
林朝夕扭头, 问后座的小卷毛:“你也要看吗?”
“对啊,全背完,好歹能多拿几分!”花卷很有志气地说。
——
这下,林朝夕彻底没时间吃午饭了。
她一进阅览室, 就冲到书架前开始找教材, 不过比昨天更拉风的是,她身后跟着好几个小跟班。
“你要找什么书?”
“要我们帮你找吗?”
“你口渴吗,我给你倒水吧……”
小同学们非常积极, 向她提供各种帮助。
她从书架上抽出一套教材, 就有殷勤的小手要顺势接过。而许多孩子围在一起的声音更加吵闹,好多已经开始复习的学生冲她这里投来不满的目光。
林朝夕超级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她指指第六小组空着的桌子,小声地说:“你们去自己座位好不好, 我很快的!”
——
摊开书和课本,林朝夕开始奋笔疾书,现在她又有种大学期末考前的拼命复习的感觉。
而她明明好像在念小学?
已经没时间想这么多,她的手指从教材章节名上划过。昨天的重点在数,今天的考点全在计算,包括所有速算与巧算、比大小、估算,以及基础的因式分解。并且,今天还有昨天所整理内容的后续应用题,什么容斥原理、抽屉原理,还有加乘法原理、染色问题等等……
其实越整理她就越觉得,让小孩子们在短时间完成这项工作真不是容易的事。如果翻开书你会发现,每个名词下的数学题你都肯定做过,但合上书,光看名词,它们又变成完全陌生的内容。
因为我们对数学的学习仿佛总是割裂开来,按年级增长东学一些西学一些。学一些公式定理,老师讲一遍证明,你学会用这些公式定理解题目,如此循环往复。总体来说还算全面,可很少用一种全面的观点回过头看看自己到底学了什么。
但这些对她来说还相对简单,当初老林是怎么让她记住这些的?
林朝夕用铅笔蹭了蹭头,继续写……
——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写完最后一笔。她把自己从教材里拔出来,扔掉铅笔,伸了个懒腰。
“裴之呢?”她对面座位空了。
“去买零食了!”花卷说,“我们都没吃午饭。”他说着,冲门口举了举手。
裴之正好提着塑料袋回来。
林朝夕这才想到要去看墙上的时钟,已经要两点半,难怪她饿得肚子都酸了。
“我们去外面?”她边说边把整理完的练习册交给花卷。
花卷接过,悄悄用铅笔头戳戳陆志浩的方向。
“底数为10的各整数次幂,恰好是十进制数的各个位数……”、“二进制即计数法就是用0,1两个数码,采用“逢二进一”……”小陆同学念念有词,在背东西,根本没听到。
林朝夕听了两句就觉得不对,他轻轻推推陆志浩:“班长,这个内容昨天已经考过了,今天等下要考的都是计算问题和昨天计数问题的应用题什么的。”
陆志浩茫然抬头:“啊?”
“十进制、二进制这个,昨天有的。”
陆志浩闻言,赶紧翻了两页课本,又去对目录,然后慌忙地要改自己整理好的表格。
林朝夕冲花卷使了个眼色,花卷小朋友把她刚整理了半天的的练习簿推过去:“我们直接抄标准答案吧!”
陆志浩犟的很:“老师说了,这个东西要自己理解,变成自己的,才有用。”
但你光是没有辅助地、凭自己理解来认识这些内容,时间根本来不及啊,林朝夕很想这么说,可又太挫伤陆志浩的自尊心,只好换了个说法:“我们是小组嘛,要互帮互助!”
“对啊,哇,这个后面还有题目?”花卷吃惊了?
“对,我把每个小知识点都挑了一道非常典型的简单题目出来,这样你们就能知道这个内容大概讲什么啦。”
林朝夕也是没办法,谁叫孩子们最熟悉的永远是题目呢。
“超棒!老陆来,等下吃零食,你坐裴之的位置,反正他不用看书!”花卷说。
——
窗外,天暗成一种靛青色,繁盛的水生植物随风摇曳。岸边亮着一圈寂寥的路灯,但水岸的景色再静谧,也没有阅览室内安静。
很累,非常累。
这是结束下午5:30分第二天考试后,所有孩子不约而同的反应。很多人交卷时,手都是抖的。
林朝夕拿起试卷递给解然。
解然冲她眨眨眼:“又要考第一了?”
这种打趣却没法让她心情好一点。
陆志浩坐在位置上,把头埋在臂弯里,很安静很安静。与之相反,花卷则叼着笔,双手背过头,开始抖腿。
“对……对不起,是我选的例题太简单了。”林朝夕很抱歉。
今天下午,她一直带着花卷和陆志浩辨析知识点,和他们看最简单的题目,了解那些名词和数学内容背后究竟代表什么。她已经放弃了先前小学生不能教小学生的观点,因为其他每个小组都在这么干。
她讲得很认真,一下午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等到考试拿到卷子一看,和她挑选的例题完全不是一个难度的东西,她自己也有两道题很不确定,甚至可以说百分百做错。
但最让她难过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她带着陆志浩和花卷浪费了一下午时间,做了无用功。
“不是,是我的基础太差了。”陆志浩抬起头,也没有哭,但总像在憋着什么,“我就是脑子不好,根本想不出来要怎么做。”
“才没有呢!”林朝夕赶忙打断他。
“像你和裴之都会,你们聪明,我是真的笨。”陆志浩用笔重重敲了两下头。
林朝夕看了眼裴之,很想说,真正聪明的只有他,我只是比你们多念了几年书,以及曾经有个好爸爸而已。
“好了老陆!”花卷一把勾住他脖子,“如果你脑子不好,那我不是大笨猪了吗?”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呢!”陆志浩赶忙解释,“我就觉得可能这种学法太高级,不适合我,我还是做我的题,多做点我就能多懂点。”
花卷点头,看了过来,很闲散地说:“我是真觉得数学没意思,我也学不会,反正到时候,我肯定退出,老陆成绩要不行,也跟我一起,你和裴之一定要两个人!”
……
夜,3号楼宿舍。
如果说,昨天晚上的客厅还有种热闹的讨论氛围,那现在的客厅就变得学习的坟墓。
林朝夕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形容词用的对不对,因为很有可能再过两天,那时的氛围会比现在更压抑,而她却找不到更贴合的形容词。
没有人说话,客厅里只能听见翻书和沙沙沙沙的密集写字声,蚕食桑叶一般。
陆志浩和其他小组的孩子一起,挤在客厅几张小餐桌里拼命做题。
原而本热闹非凡的乐高桌前面,只剩下花卷一个人在百无聊赖地搭乐高积木。他把花花绿绿的塑料片越插越高,并不断在上面填上稀奇古怪的分支,让手里的玩具变成一个巨大而扭曲的怪物。
花卷小朋友的脸蛋在灯光下吹弹可破,满头卷发很嚣张地乱翘起来。
明明听裴之说,他昨天晚上还是兴致勃勃要背书的样子,只是一次测验成绩加上一次更难的测验,就把他变成现在这幅对数学完全没兴趣的样子。
林朝夕站过去,手里拿着练习簿,里面是阅览室关门前,她整理的第三天知识点。
还没等她开口,花卷的手就斜斜伸了出来,要接本子。
“咦?”林朝夕很意外,“你还想学吗?”
“好歹先背完,加上你的秘籍,明天起码可以拿20分!”花卷笑。
看着小孩浅褐色的纯真眼眸,林朝夕反而有点交不出去她整理的这些东西。
她是在干嘛呀?
好像在为了小组荣誉,强逼孩子背她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数学学习明明不该是这样。
可究竟该是怎样,林朝夕又说说不出来。
——
裴之坐在他的专属座位上玩孔明棋,没有看书。
他花了几天时间,应该已经把只剩中间一枚棋子的解法玩了出来,可他没有停下来,还在接着玩下去。
林朝夕注意到,在阅览室看书的时候,裴之就大致把延伸拓展的初中部分的内容看一遍,然后就继续研究他的孔明棋。甚至有时候,他会去高年级组那边的书架借棋类游戏相关的数学书籍,但他又不是很明白,他自己想研究的那部分内容归属在哪里,因此他往往会拿一些非常艰深的内容,引得高中生围观。
时间是晚上9:40分,再过一会,宿管阿姨就要来赶人回去睡觉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林朝夕握了握手中的ic电话卡。宿舍小楼公用电话就挂在客厅的时钟下面,可屋子里这么静,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这些孩子听得一清二楚。
总之,让其他孩子听见还是不好。
屋外夜色浓重,她咬咬牙,冲出屋子,记忆里,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个公用电话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