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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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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张照片中的女人, 叫曲心慈。

柳逾白和曲心慈的交情,要追溯到二十几年前,他还在读小学的时候。

曲心慈父亲跟柳逾白母亲两人曾是同窗, 那时候柳的父母还没离婚, 柳、曲两家颇有往来。

曲心慈比柳逾白大了一岁, 常以“姐姐”自居。她上头还有个哥哥, 叫曲心诚。小时候,柳逾白与兄妹两人一块儿玩的时间最多。

后来父母离婚, 柳逾白跟从程淡如去了南城, 曲家跟柳家的关系也就淡了。

高中时,柳逾白才又再回崇城,但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夹在父亲和潘兰兰之间两头受气。那时曲心慈的父母念及与程淡如的交情,凡是能照顾的, 总会照顾柳逾白一些。

上大学的时候, 柳逾白准备自己创业,但缺乏启动资金。

柳文藻并未资助他一星半点, 反倒是曲父介绍他去拍了几部戏, 片酬攒得第一桶金, 又借曲家牵线搭桥,投资了两部小成本电影, 因眼光独到,实现以小博大,票房分账赚了好几倍……后来, 才滚雪球一样地建立了如今的娱乐帝国。

因此,曲家于他有提携之恩,他也心底里将曲家的人当做自己的家人。

又过两年, 曲心慈嫁给了香港某商人,移居香港。后来又因一次流产,生了病,长居新西兰疗养。曲父、曲母卸任工作,将公司交给长子曲心诚打理以后,也搬去新西兰陪伴女儿去了。

柳逾白与他们的关系,这才稍有疏远,只逢年过节电话拜会,或偶尔出国,转道拜访。

这一回联系,是柳逾白接到了曲心诚的一通电话。

电话里,曲心诚告诉他,其实曲心慈年前就搬回香港了。

前两年,曲心慈的丈夫生意开始出现危机,后又染上赌瘾。曲心诚为了妹妹的婚姻幸福,一直在替妹夫补窟窿。妹夫回回发誓洗心革面,回回转头就将钱拿去投进赌场。

前一阵,曲心慈终于发现真相,原来丈夫不但赌博,还在外头拈三搞四,再往深了调查,当年他所吹嘘的白手起家的履历也全是造假。

曲心慈提出离婚,对方自然不肯,冲动之下,直接对她动了手。

曲心慈事后形容,平常那样一个温文儒雅的人,撕破脸时完全换了一个人,下手的时候,好像真要将她活活打死一样,一边打还一边骂她,不下蛋的母鸡。

曲心诚接到妹妹电话,尚在美国参加重要的会议,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只好拜托柳逾白,将人从香港接回来,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

柳逾白去接曲心慈的时候,被香港的小报记者偷偷拍了照。

照片辗转到了内地一些娱乐圈从业者的手里,但一发出来,公司的宣传团队就注意到了,紧急联系各八卦论坛的管理员删帖,没让事情有进一步发酵的空间,甚至都没惊动到柳逾白本人。

因此,这事儿只在小范围内传播过。

柳逾白将曲心慈从香港接来崇城,给她安置了住处,再联系律师,帮忙打离婚官司。

曲心慈被打得鼻梁断裂,在家休养,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准备联系记者,将这个人渣的嘴脸公之于众。

但曲心诚让柳逾白帮忙劝着点,让曲心慈先别擅动,她老公和曲家的生意盘根错节,得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先将两方进行切割,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于情于理,柳逾白都得管曲心慈的事。

他本就日理万机,这下更是没有半点空闲时间。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将其安抚下来之后,他才能在密集的行程之中,乘着前去出差的时机,勉强腾出两小时,借道横城,见一见某个小朋友。

梁司月拍了一天的打戏,累到脱戏服时,手都要抬不起来。

乘保姆车回酒店的途中,小琪告诉她说:“柳总出差,顺便过来横城,说要请贝姐他们和我们吃晚饭。餐馆已经订好了,你回去洗个澡,收拾好了我们就过去?”

梁司月没说什么,反应迟缓似的,好半晌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等到了酒店,洗完澡,换了衣服,小琪便过来催她,车已经安排好了,那边正在上菜,现在赶过去时间刚好。

梁司月吹干头发,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脸色苍白极了,眼睛也显得毫无神采。

演戏的时候,她能将真实自己抽离出来,放置在一边,完全变成戏中的角色,但是戏外,就缺乏精力去维持高亢的情绪。

昨晚失眠,今天又累了一整天,气色实在算不上好看,不过是因为年轻底子好,才没有显得很憔悴。

她拿一柄梳子,将头发梳顺了,停下动作之后,失神了好一会儿。

忽将梳子放下,对等在洗手间门口的小琪说:“我不去了。”

小琪有点惊讶,但也没勉强,只是神色有些为难。

梁司月理解小琪可能是不知道该如何复命,她一个打工仔,不好同时得罪两个老板,便对她说:“你不用管了,等会儿我自己跟贝姐说。我现在有点累,想先休息一下。”

“那晚饭……”

“等一下点外卖吧。”

小琪出去以后,梁司月在床上躺下来,发呆。

距离看见那三张照片已经过去二十四小时,仍有耿耿于怀之感。

最初,她本能去纠结柳逾白与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

叫她相信柳逾白的种种行为只是无心,这与柳逾白的性格无法自洽;而如果选择相信一切都并非她在多想,就意味着她所认为的柳逾白,只是她自行高度美化后的结果,而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这两种情况,哪一种都会引起认知上的失调,让她觉得难受极了。

当照片本身最直观所带来的冲击感渐渐退去,她开始冷静思考柳逾白和那人除了亲密关系之外的其他可能性,而思考后的结果就更让她耿耿于怀——意识到自己其实对柳逾白的生活一无所知。

他所展露给她的,只是构成他“柳逾白”这个人的冰山一角,冰面下的部分,她未曾,或许连触及的资格也没有。

她怎么会天真到以为两人的差距,仅仅只是暂时的,身份地位上的悬殊呢。

梁司月自知还没有办法立即面对柳逾白,在收拾好这堆乱七八糟的心事之前,她想独自待一会儿。

她很容易自愈,很容易在一切混沌之中,依然找到能将自己安置好的办法,她相信这一次也能做到。

休息了大约十五分钟,梁司月将手机拿过来。

不敢直接跟柳逾白对话,她选择给贝斯绮发消息:贝姐,今天拍了一整天的打戏,实在太累了,一回酒店就不想再出门。你和柳总吃吧,不用等我了,祝你们用餐愉快。

贝斯绮收到这条微信消息的时候,桌上菜已经上齐了,除了她和柳逾白,还有跟着她的几个工作人员。

大家都没动筷,因为大老板没动,明显在等人到齐。

贝斯绮平常大大咧咧,很好说话,服务她的工作人员,也跟她混得像朋友一样,同一桌吃饭素来没什么上下级的顾忌。

但今天柳逾白坐镇,则完全不一样。

他们没一人敢主动说话,只等贝斯绮开启话题,聊天中随之附和两句。

气氛实在尴尬极了,尤其等的人迟迟没到。

柳逾白正要给小琪打个电话催一催,对面贝斯绮忽地拿起手机一看:“小月发消息过来了……她说今天太累不过来了,让我们自己吃。”

柳逾白:“……”

这顿饭,不完全只是为了见梁司月,因此只因为她不来,就拂袖而去,未免会让贝斯绮面子上不好看。

因此,柳逾白什么也没说,还是陪同将这顿饭吃完。

他这段时间连轴转,累,又休息不好,着实没什么胃口,席间几乎没有动筷。

等他们陆续落筷,他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得出发去机场了,问他们还需不需要加菜,都说吃饱了,他便叫来莫莉帮忙买单。

贝斯绮送他去车上,单独就工作上的事通报了一下情况,聊了两句,临走前笑着调侃老板,要不要去梁司月那儿探班一下。

柳逾白不咸不淡的语气,“那她可真是好大的面子。”

贝斯绮坐上自己的保姆车走了,莫莉买单完回到车上。

柳逾白抬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叫司机拐个弯,去剧组下榻的酒店。

莫莉忙说:“时间上恐怕来不及,车来回一趟至少得花三十分钟。”

柳逾白神色淡然,一副笃定此意的架势,莫莉只好嘱咐司机,走吧走吧,赶紧走,能节省一分钟是一分钟。

转而,再严肃告诫柳逾白,倘若机场路上堵车,导致走vip通道都赶不上飞机的话,这可不能算是她的工作失误。

柳逾白笑她,莫莉小姐什么时候都能利益最大化。

莫莉哭笑不得:“柳总抬举,我只是在自保。”

开车过去的途中,柳逾白阖眼休息,直到莫莉告诉她,到了。

柳逾白让她给梁司月打电话,把人叫下来。

而莫莉给的建议是:“柳总您直接上去找人吧,万一司月不想下来,还得耽误时间。”

真是,实用极了的建议。

柳逾白真觉有一口气下不来,行,某人谱真是摆得比他还大。

他下了车,走电梯上去,到其所在楼层,穿过走廊,停在房间门口,直接敲门。

里面一道凉柔音色:“谁呀?”

他已是没好气:“我。”

半刻,里面没传出动静。

柳逾白又敲,已经无所谓耐心了,威胁语气:“开门!”

过了几秒,他听见里头隐约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下一瞬,“哒”的一响,门打开了。

她目光未曾与他对视一秒,开了门,便低着头转身便往里走。身上一件薰衣草紫色的短款针织上衣,搭复古款式的高腰牛仔裤,可能是刚洗漱过,转身时空气里留下很明显的洗发水的香味。

柳逾白立即意识到她有些不对劲,进去之后,靠着房间的桌子站立,看她一眼。

她已在床沿上坐下,低着头,仍是不看他。

柳逾白笑了一声:“喊你去吃饭,还得罪你了?”

明明是惯常揶揄的声口,她却突然不耐受似的,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目光里似蕴着凉雾,而声音更凉:“我并没有要求柳先生过来探望我。”

语气就更生疏了。

柳逾白知道她不是无端生事的人,但也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她了,分明前两天微信上跟他说话是还好端端的。

他朝她伸手,“过来。”

她坐在原处没动,给他一个无限复杂的眼神。

“过来。”他语气肃然两分。

她仍然不动,气氛就僵在这里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

柳逾白还是笑了一声,“我哪里工作没做到位,得罪梁小姐了?”

一句话,却让梁司月鼻尖一酸。

她实在不贪心。

这样一个倨傲冷漠惯了的人,被她一再地拂了面子,还是愿意给她赔笑,叫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她整天心里都乱七八糟的,根本没想到柳逾白会来,更没有预想过,见了面要对他说什么。

但想听到什么,她是有预期的。

她想听的是,他能对那晚的电话,亦或是照片里的内容稍作解释,只要他愿意解释,她一定会信,因为她心里都已经替他开脱过好多次了。

梁司月感觉自己喉咙发紧,“……您没有得罪我。”

柳逾白看着她,神色已然有些困惑了,她不敢细看,怕看出来不耐烦的情绪。

然而,他却再度地朝她伸出手:“过来。”

几乎就要动摇了。

她还是摇摇头,不肯过去。

不是患寡,不是患不均,患的是太均匀。

同样的包容与照顾,可以一般无二地分给两个人吗?

她没办法这样说服自己,至少,她不想再要这样师出无名的“宠爱”了。

柳逾白真是一头雾水,又无由地焦躁。

电话响了,他知道应当是莫莉在催他,没接,按一下侧面的按钮,静音了。

她不过来,态度又让他看不懂,他只好一再退步,直接朝她走过去,一把将她从床沿上扽起来,不由严厉许多的语气:“我顶多再给你两分钟,你别绕弯子,直接说重点。”

她一下抿紧了嘴角。

等了等,她就是不开口,柳逾白真有点被气到了,然而不怒反笑,“坦诚不一贯是你的优点吗?今天是在闹哪一出?我好意抽时间过来看你,你不去也就算了。我登门拜访,你还给我摆脸色。是我平常太纵着你了?”

闻言,梁司月立马要挣脱他的手,有些赌气的意思:“您大可以从今以后收回这些纵容。”

柳逾白从这句话里,才品出些有意义的情绪,然而电话一响再响,再拖延,恐怕真要错过飞机,没办法,只好松了手,对她说:“你先自己好好想想,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说着,便朝门口走去。

梁司月的声音追过来:“我如果不打呢?”

“封杀你。”他半开玩笑的语气。

望着门关上,梁司月复在床沿上坐下,沮丧极了。

虽然柳逾白直接杀上门,让她猝不及防,可她捏着他的“把柄”,本可以先发制人。一手好牌,却活生生打成了立场被动的无理取闹。

因为她不敢呀,不敢直接问他:那个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以为自己想要抽离出来是因为理智冷静,实则还是因为畏惧于身份悬殊的自卑。

不然怎么可能全程傻瓜一样,一句有力的质问都说不出来。

柳逾白上了车,松解一下纽扣,打开窗户,点了一支烟,放松情绪。

他抽了几口,手臂撑着车窗,忽然问莫莉,“你跟你老公吵过架吗?”

莫莉简直骇然,柳逾白通常不过问她的私事,“我这个工作强度,您觉得呢?肯定吵啊,经常吵。”

“你们摊开吵,还是……”

“分情况……一般是摊开吵,我们都这个年纪了,又不是年轻那会儿。年轻刚在一起的时候,吵架比较喜欢弯弯绕的,要是觉得一方做了什么错事,又不好直接说出来,说了显得小题大做,就不明说,会借别的理由发作。”

柳逾白一时沉默,缓慢抽着烟,陷入沉思。

行程安排得紧凑,第二天整天都在开会。

梁司月出息得很,不说电话,连一条微信都没给他发。

他预备等这个会结束了,晚饭时间亲自给她打个电话,哄出来她的曲折心事,至少叫他知道,他究竟哪里做得不对。

下午的会议刚一结束,一走出报告厅,莫莉匆匆赶过来,难看极了的脸色,告诉他,梁司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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