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哭声,许倩书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了。
好半晌她都没说出话来,赶出来伺候的丁香也停下了脚步,整张嘴张大,似乎撞破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这家人,也忒无耻了吧?怎么打听到许倩书和陆鸣飒回了北海郡的?
还有,这种不吉利的事竟然敢搬到台面上来说?
丁香看了许倩书一眼,然后冲上去,直接给揪着小丫头的发髻骂了起来。
“你这晦气的东西,谁允许你来我们家门口哭丧的?快!搬着你爹的尸体滚——”
丁香一边说着的时候,一边看着许倩书的神态。
见她气得浑身发抖,已然没了招数,可眼前躺着一个死人啊。
她总不能直接差人轰出去,这样于许倩书的名声而言,是大大的错处呀!
“表姐!你怎么这般狠心呀,我爹爹死了好几日了,家里实在没有钱买棺材,否则我又怎么会来这里打搅您的舒心日子呢?你放心,只要你给我爹爹置办一口棺材,我立马就滚,绝不找表姐的晦气。”少女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声音也愈来愈大了。
她瞅着附近没什么人,但胜在都是一些大婶,如果得到了什么劲爆的八卦,一定不会放过唠嗑的谈资。
当即,少女立刻说道,“我爹好歹是你的亲舅舅,你怎么就不肯给一口薄棺呢?难道非要我爹暴尸荒野被野狗吃了,你才开心吗?”
“刘招娣!你说话最好给我放尊重点,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许倩书冷喝道。
没错,这个带着尸体和兄弟姐妹跪在府衙角落里哭丧的少女,正是她那个不懂事的表妹刘招娣。
之前在白沙村怼了他们一家之后,加上有陆鸣飒的震慑,刘老癞一家倒是消停了些。
可没想到她带着家里人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就看到刘老癞的尸体摆在面前了。
刘招娣没听清许倩书说的是什么话,她眼珠子溜溜地在许倩书身上打量着。
这个贱人,去京城一趟竟然鸟枪换大炮了,瞧瞧这头上的首饰和手上的镯子。
看起来虽然素雅,可她也是在大户人家里打过杂的,知道什么是好东西。许倩书身上这套首饰,少说也要个几百两银子,这玉都是上乘的哩!那海阎王果然是海阎王啊,做了这么多年的海盗,身上指不定有多少钱呢!真是让这贱人捡了大便宜了!
想到这里,刘招娣擦了擦眼泪,往四处看着,好半晌才哭诉道:“表姐,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爹爹尸骨未寒……”
“与我无关!”许倩书本来是想大发善心不跟刘老癞计较了的,毕竟人死如灯灭。可刘招娣带着弟妹来府衙门口一阵哭诉,外边儿人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她呢,她又不是圣母,没必要以德报怨,当即就道:“丁香,找个人来帮刘招娣姑娘抬抬亡者,免得在府衙面前冲了气运。老爷在前堂处理公务,要是绕着这边回家,看到这糟心的一幕,你们非得受罚不可!”
许倩书如此恐吓道,将那些许久没见过许倩书的仆妇小厮们吓得浑身一颤,小厮们更是赶紧上前,凶神恶煞的赶人。
“你、许倩书!你还是不是我表姐了!竟然敢这样对自己舅舅的尸首,你就不怕天下人诟病吗?”
“我当然不是你表姐,若怕人家诟病,七年前我怀了果果的时候就死了,何必等到现在?”许倩书轻嘲。
“你——”
刘招娣抿着唇,那双狭长的眼睛宛如毒蛇一般。
淬了毒的目光往许倩书身上瞥去。
看着许倩书挺着大肚子往院里走,刘招娣想冲上去打死这个没良心的贱妇。
但奈何面前有几个彪形小厮拦着,她无奈之下,只能拉扯着弟弟妹妹,拖着刘老癞的尸首先离开,另外想办法的,反正她无论如何,都得让许倩书将刘老癞的棺材钱出一下,至于家里的银钱…她还得用来买首饰打扮得漂亮些,好嫁给地主老爷做小妾呢,可不能浪费在老爹的丧事之上。
刘招娣如是想到。
屋内。
阿六婆气得不轻,直接拍桌子摔杯,“那刘招娣虚岁刚十二的丫头,怎么歪歪肠子这么多呢?也忒是黑心了,竟拿着亲爹的尸首来堵你。大丫啊,你这几天就别出门了,刚回北海郡就遇上这种糟心事,怕是乌鸦来叫门,不吉利!”
“嗯,奶奶你别气,这事儿我就跟你说说而已,我已经让丁香去采买够五天的食材了,这几日咱们都别出门了。”许倩书虽不迷信,但有些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阿六婆点头,应了下来,摸着果果的小脑袋,心中有些发虚。
这刘家穷得都疯了,以前刘老癞就是个腌臜泼才难对付。
现在这个刘招娣虽是个小丫头不起眼,可怕就怕她青出于蓝呀!
刘招娣的事儿,原本陆鸣飒是不想理会的,但刘招娣真是太烦了,干脆陆鸣飒直接吩咐陆枫,让人拖来几车泥放在刘招娣身边,告诉她要是有胆就在府衙门口把刘老癞埋了,看他这个北海郡守治不治刘招娣一个咆哮公堂的罪名。
这不,刘招娣是不敢嚎哭了,可她不甘心啊,只能拖着弟妹和刘老癞的尸体,坐在府衙一旁,一坐就是好几天,惹来不少人的闲话和热闹。
今晨,许倩书正用早饭呢,忽然一股子风吹了进来,差点没让她吐掉。
“丁香,外头怎么回事?好臭啊!”许倩书招呼一声。xdw8
丁香嗫嚅着不说话,赶紧在屋里染上那种茅厕里除臭的熏香。
好半晌才说道:“就、就那刘招娣啊!之前不是来府衙门口控诉您没良心么……”
“对啊,可刘招娣不是被老爷打发了吗?”许倩书狐疑,之前陆鸣飒就跟她说了,那刘招娣着实烦人,便让陆青打发了。
丁香点头又摇头,“说打发了也打发了,但说没打发也没打发。老爷就是让她闭嘴,结果那人也是个脸皮厚的,为了栽赃陷害主子您,愣是拖着弟妹带好干粮,守着草席坐在府衙门口的角落里,光流泪不哭诉,府衙的兵军们见她可怜,也没好意思轰走。”
许倩书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丁香缓了缓道:“本以为刘招娣待几天也过去了,但现在不冷不热的,她也待得住,这几天过去了,虽然天不热,但尸体也臭了啊……主子,要不咱们就买口棺材给刘老癞吧,毕竟是您舅舅,咱们做太狠了,也不是事儿。”
“那就去买一口棺材吧。”许倩书不是可怜刘老癞的身后事凄惨,而是想着过世的母亲,好歹是母亲的兄弟,也不好做太绝。但她想了想,又道:“买棺材归买棺材,不能让刘招娣知道棺材是咱们买的,免得跟条毒蛇似的顺杆往上爬,到时候咬了我们可就麻烦了。”
“好嘞!”
丁香松了一口气。
总算不用清晨起来就闻尸臭味了。
想到这里,丁香不敢多等,立马就拿了碎银子,让小厮春耕去定了口棺材,让北海郡出了名的好心人卜老实送去,帮着刘招娣将刘老癞收尸,对此,刘招娣并不知道许倩书暗中做的事儿。
看着刘老癞入土为安,知道这一件事没法子闹许倩书了。
当即,她闻了闻身上的恶臭,顿时干呕几声,马上回村洗了个干净,这才计算着接下来的事儿。
刘招娣的小心思许倩书不知道。
她正坐在客厅里,听着阿辰夏至,以及琳琅的汇报呢。
琳琅几个月 不见,已经蜕变成的大姑娘了。
她此时再无当初失去爷爷的颓丧,而是挺胸抬头自信十足,道:“姐,撇开我祖传的那些秘方做的酱料,你写出来的那些海鲜麻辣酱、鲜虾芝麻膏之类的酱料,都已经在北海郡各个酒楼铺开了,现在我们许记的酱料可以说是各大酒楼的命脉哩。不过……最好卖的还是沙蟹汁,姐,这沙蟹汁到底有什么魅力呀,竟比我祖传的秘方还受人欢迎。”
琳琅有些意难平,但她却没有半点妒忌,有的只是对许倩书的佩服和敬重。
许倩书看完琳琅管理的许记酱铺的账本,忍不住赞叹地点点头,“看来之前给你报的女子学堂没白瞎那十五两的束脩,先生将你这手字教的很不错。”
“那当然,姐,我现在已经会被千字文和百家书了!林先生都夸我天资聪慧呢。”琳琅一副骄傲的样子,讨得众人欢笑。
夏至走上前福身,递上账本,“主子,这是岛上的建设进程和花费……咳咳,酱铺和作坊那边每月的收益,基本都投进岛上了。主子,咱们如此铤而走险,会不会太……”
“放心吧,都会挣回来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许倩书翻开账本看着,然后点头,“特色民宿已经建好了,餐厅和风景区也基本建设完成,嗯…夏至,你回去的时候将丁香也带过去,她跟着我走了一遭,也学了不少东西,各地的民族风俗都有不同,你让她给你解释解释,也记一下,到时候咱们开业的时候可不能闹了笑话。”
许倩书正吩咐着,忽然果果的笑声传来,愈发接近。
很快,果果就出现在视线之中,被一个俊朗的男人抱着,朝她走来。
许倩书拧了拧眉,这时候他来北海郡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