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墨抬了抬手,罗掌柜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精美的琉璃杯盏,冯子墨接过来用这昂贵的玩意儿盛了沙蟹汁,轻轻摇动,然后放在眼前仔细观看,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频率摇晃,然后用手扇了扇味道,才把杯盏凑到鼻下细细地嗅着,反复好几次,才开始一小口的品尝,含在嘴里不吐出来、也没吞下去。
好半晌之后,冯子墨才微微一笑,不吝啬的夸赞。
“真的太美味了,难怪被顾庭业老爷子称之为‘代表北海郡的滋味’,也难怪可以在广西府好滋味大赛上拔得魁首的位置。我本以为许娘子只是手巧,但没想到心竟然细到了如此的地步。沙蟹汁里有一丝丝姜的味道,许娘子是担心外地人闻不惯这股沙蟹的腥味吧?”他从未尝过这样特别的酱汁,入口微咸,但很快铺天盖地的鲜味就在舌尖上绽放。
味道醇厚鲜美、色泽清亮不浑浊,这应该是商品酱汁。
听到冯子墨的话,许倩书松了一口气,罗掌柜也是如此,仿佛是自己谈成了生意似的,手舞足蹈:“少东家,老奴就说这丫头是个奇女子吧!这沙蟹汁可是连西方客商都能征服的,京城那些个没尝过海味的贵人们,一定会喜欢!”
冯子墨点头赞同。
许倩书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这才应邀坐在冯子墨的对面,稳声说道:“冯少东家,您若是满意的话,那咱们先谈谈合作的事儿吧。”主动的鸟儿有虫吃,面对大人物,许倩书不会害羞也不会怯懦,省得废话惹人烦,直接进入了正题。
“你的作坊,每个月能产出多少沙蟹汁?”
许倩书低头思索了一下,比起两根手指,“最少两千坛!”
作坊刚刚开张七天,生产出来的沙蟹汁是五百三十坛左右,粗略的估算,每个月至少有两千坛的产出。
许倩书刚说完,冯子墨就摇了摇头,“太少了,除非许娘子你能督促作坊提高效率,否则我不会选择跟你合作,我冯子墨自认不是好高骛远之徒,但不痛不痒的生意,做起来没赚头,我也不愿浪费精气神。许娘子,你可知咱们泱泱华夏有多少个郡县、多少个城池,我冯家在这些城池里,又有多少酒楼驿馆?难不成每个月每个酒楼,只供一坛吗?”
挠痒痒都比这样的合作来得痛快,冯子墨面带微笑却满是气势的话,让许倩书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产量的事,我们许记作坊能做得到,但是冯少东家,不知道一坛这样质量的沙蟹汁,你愿意出多少价钱呢?”
冯子墨放下手中漱口的茶水,满脸玩味,“价格由许娘子您开,只要我能接受,那咱们的合作便算是达成了。”
老狐狸!
许倩书心忖一声。
罗掌柜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他瞧见许倩书这胸有成竹的笑容,就觉得要坏事!这只小狐狸可别跟少东家硬碰硬啊,要知道他们冯家这位少东家,瘸是瘸了,但脑子转得比谁都快,手段比谁都老辣。从踏足生意场开始,还没人能玩的过冯子墨这只天生计算的狐狸呢!
丫头,三思、斟酌、慎重考虑啊!
罗掌柜对许倩书也算是有了照拂晚辈的感情,所以此刻抓耳挠腮的模样也尽数落了许倩书的眼底,谁真心关怀,谁虚情假意,她看得出来!
“冯少东家,我想问一下您,在您眼里这沙蟹汁的成本是多少?”许倩书没有开价,反倒是丢给冯子墨一个难题。
男人也不是傻子,微微笑道:“在我眼里它的成本是无价的,一样吃食能取悦食客,那便是最好的吃食。可许娘子,我是商人,凡事凡物都要明码标价,在我眼里的沙蟹汁是无价的,它代表了北海郡的好滋味之一。可你才是它的创造者,需要你来制定一个身价,一个让食客愿意付出去享受它的美味的身价!”
四两拨千斤,好手段!
许倩书知道是个难缠的主,当即就吩咐夏至和七狗子,把马车上其他的沙蟹汁都拿上来,一一摆在冯子墨的面前。
先是指着白瓷坛子,“冯少东家您看,这是上好的白瓷,价格虽说不上是天价,可却也要三十文钱的批发价。上边的图案是每年都会更新换代的许记作坊设计,每个口味都有独属于它的设计包装。咱们再谈原料的问题,小小一坛沙蟹汁里的每一只沙蟹,都经过精挑细选,确保新鲜才能作为原料,其中需要庞大的人工。”wavv
“嗯,我同意你的说法。”冯子墨面上神色云淡风轻。
许倩书继续道:“刚刚冯少东家您也说了,许记作坊产出的沙蟹汁,是北海郡好滋味之一,是无价的,这份名气和配方又该值多少钱呢?我是第一个做出沙蟹汁的,这样吃食对于我来说,就是母亲和孩子的关系,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会给自己的孩子出价,因为他们……都是无价之宝,所以冯少东家,您真的给了我一个很大的难题。”
冯子墨微微诧异,他没想到在北海郡里,竟然能够遇上如此伶牙俐齿的商人,还是一位女商人,真是有趣!有趣极了!
他生意场上第一次的挫败,竟是折在女人的手上?
母亲和孩子的关系?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谈判手法。
许倩书知道冯子墨在斟酌和下筹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慢悠悠的喝着茶,哪怕身侧罗掌柜已经恨铁不成钢,快要拿菜刀来砍她了。可她还是一点也不紧张,丝毫不怕这笔生意吹了!
生意场上的谈判就是这个样子,谁先亮出底牌,谁就输了!
“你就不怕……我一气之下放弃跟你合作?据我所知七天过去了,你的作坊根本没有订单找上门。”冯子墨看着她稳如泰山的模样,顿时有些好奇,古怪的情愫闯进胸腔里,仿佛给他开启了一片新的世界。
这个女人,太有趣了!
许倩书咧嘴笑出声,“那冯少东家,您会放弃跟许记作坊的合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