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一口早晨新鲜的空气,一股凉意顿时窜进肺部,明知道花家两姐妹如今算得上美人儿,可记忆中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健妇总是不肯从脑海中退去,他忍不住抬头仰天大声喊道:“亏大啦!”胯下玉花骢马脑袋一顿乱晃,打了一个响鼻,似乎对主人的话嗤之以鼻。
回到拙政园,他独自一人把自己关在房内,连包伊曼贝荷瑞都赶了出去,然后把闻人氏的话揣摩了又揣摩,尤其是那句[要想做得好官,别人给你讲道理,你便给他耍泼皮,别人给你耍泼皮,你便给他讲道理],真真是精辟,跟五百年后周星星《九品芝麻官》中那句[贪官奸诈,清官要更奸诈,才能斗得过那些人]实在有异曲同工之妙。
若在往深了揣度,就像是国际人权组织提问天朝人权状态,天朝一号说我们目前主要任务是解决人民温饱问题。其中道理,实在是相差仿佛的。
这些政治上头的智慧,乖官只当大名士的话,不了解,无所谓,但若要做大事,拯苍生,这东西却是不得不学起来的,闻人氏说的也有道理,总不能全靠着皇帝和德妃罩着,这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在房中揣摩了一上午,自觉想通的不少的事情,这大明,靠别人来救估计是寡妇死儿子没指望的,显然要靠他郑凤璋了,不过,打铁还要自身硬,想当年,大太监刘瑾号称[立皇帝],劝寡妇改嫁,办贪赃枉法,实在是办了不少事儿的,可得罪人太多,而权势又全部来自于皇帝,皇帝一道诏书,顿时身死,身死之后,落下满身的骂名,臭的不能再臭。
乖官并不想替太监们翻案,可是,前车之鉴,他决不能落一个刘瑾那般的下场,想到这儿,他腾一下起身大喊,“梨沙,梨沙。”
菅谷梨沙匆匆进来,一手扶着发髻一手握着腰间刀柄,乖官瞧她那样儿,一阵疾跑,脸颊全是婴儿红,真真是可爱,忍不住伸指在她脸上掐了掐,“梨沙,你真是越来越肥了……去,把孙应龙和王启年叫过来,对了,让他们带上九边的地图。”
菅谷梨沙满脸通红起来,磨磨蹭蹭转身,走到门口,终究没忍住,“殿下,梨沙哪里肥了?”说着,忍不住委屈起来,盈然欲泣,杏仁儿一般的眼瞳中顿时就汪出水雾来。
费了一上午的脑子,这时候看菅谷梨沙如此小儿女,真有排遣疲累的功效,他哈哈大笑,忍不住使坏,就探首在她脸颊上宛如后世吸果冻一般吸了一口,柔柔腻腻,弹性十足。
半亲半吸了一下,他这才直起腰杆子来笑说:“傻瓜……”
菅谷梨沙又羞又喜,即便再笨,这时候也明白了,殿下并不是说自己肥胖,由于还从未跟乖官这般亲近过,一时间,涨紫了脸颊,捂着脑袋转身就跑,乖官瞧着她奔跑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抱着松果的松鼠一般,忍不住好笑,这时候紧绷了一上午的思绪,便松了下来。
正微笑着,菅谷梨沙在门口又探出头来,红着脸儿问:“殿下,是《枕草子》里面所说的卡哇伊奈的意思么?”
看着她闪亮的眼睛,乖官不欲让她失望,笑着就点了点头。
哄女孩子绝对是个技术活,菅谷梨沙的表现,再一次证实了这一点。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满脸的失望,喃喃道:“原来殿下喜欢年纪小的女孩子,梨沙今年都十三岁了,奥真奈美妹妹今年才十一岁……”
天雷滚滚,乖官当即满脸的黑线,忍不住冲她怒喝道:“咄!还不速去。”菅谷梨沙浑身一颤,赶紧扭头就跑。
看她消失在门口,乖官这才露出苦笑来,唉!女人心,海底针啊!真真不假,谁知道你们心里头想的是什么,术业有专攻,懂你们罢!你们要说花花公子,不懂你们罢!你们又要抱怨。
这时候,他就未免想闻人师师的好处了,到了那儿,只需要做大爷等着被伺候就行了,再推而广之,可见男人去**,还是有根脚的。
过了一炷香时间,孙应龙和王启年匆匆来了,乖官也不多话,只先问九边的地图,孙应龙赶紧从袖中摸出展开,乖官仔细看了,拿手戳了戳地图,土蛮汗?不妥,这鞑子屡次犯边,狼子心性,单叔当年受伤还是跟土蛮汗大战的时候,俺答汗!这厮似乎还可以,隐约记得历史上有个俺答来贡的事儿。
“孙应龙,你来说说这俺答汗的事儿。”乖官点了孙应龙的将,虽然同样的锦衣卫,王启年以前只是校尉,而孙应龙还没在乖官手下听差的时候就已经是副千户了,所以即便乖官想抬举王启年,有些东西一时半会儿也是无法改变的。
孙应龙小心翼翼道:“大都督,顺义王去年就死了。”
乖官一怔,旁边王启年抢着就说:“国舅爷,俺答在隆庆帝的时候,就纳贡称臣了,朝廷封为顺义王,去年的时候,俺答就死了,听说如今是俺答的王妃三娘子主事……”
孙应龙乜眼瞧了他一眼,赶紧接着道:“今上登极的时候,顺义王那儿还遣使者来贺,不过如今俺答之子黄台吉势大,据说想娶三娘子为妻,三娘子不愿意,正在闹矛盾呢!”
“三娘子十年前便代替俺答汗主政了,十年下来,可说大半的权势都掌握在三娘子手上,俺答的长子黄台吉想顺利掌握部落大权,就必须娶三娘子为妻。”王启年紧接着孙应龙的话说道:“据说当时三娘子不乐意,后来还是宣大总督专门遣使去说服,这位三娘子王妃听说对朝廷很是恭敬,并且仰慕王化,常常率众入边关军营犒劳我大明兵丁,听了宣大总督的劝,这位三娘子这才勉强答应了,如今两人都居住在归化城,蒙古名字叫库库和屯……”
两人争先恐后说了一番,乖官伸指就在地图上[踏踏踏踏]地敲了起来,王启年和孙应龙不敢打搅,互相看了看,眼神中都有一丝异样的神采。
半晌,乖官在标着库库和屯的城池上重重一敲,“就她了。”
王启年眉头一皱,欲言又止,乖官看了他脸上表情,心知对方有话说,当下道:“王启年,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同的看法?说来听听。”
“国舅爷。”王启年小心翼翼道:“下官有点不同的看法,这位三娘子对朝廷恭敬的很,从她肯听朝廷的劝嫁给儿子黄台吉一事,便能看出,下官揣摩,国舅爷是想让三娘子归顺,好在朝廷增添一份功绩,这原本是不错了,可万一,到时候这位三娘子宁愿听朝廷的,不听国舅爷您的……”
他这番话,在肚子里头来回斟酌了几遍,说的婉转,什么让三娘子归顺,人家本来就是顺义王王妃,在朝廷有一品夫人的诰命,何来归顺一说?说白了,潜意便是,您想挟三娘子的部落自重,到时候,人家可未必听您的。
挟贼自重的人很多,当年咸宁侯仇鸾和鞑子关系好到什么地步?鞑子寇边,特意绕开他坐镇的宁夏,秋毫不犯。
从朝廷的角度来看,此人该死,但是再仔细想想,宁夏百姓要感激他,起码没被鞑子烧杀掳掠,人不好用好和坏简单品论,即便严嵩那般的奸臣,家乡父老还给他立牌坊,为何,老严在家乡造桥修路,口碑不错。
即便是宁远伯李成梁,虽然女直几乎等于是被他喂养壮大的,可持心而论,起码李成梁活着的时候,的确护佑了辽东三十年平静,这也是朝廷一直容他的缘故。
故此懂这个道理的聪明人还是很多的,只是能做到的不多。
乖官懂王启年话中的意思,当下笑笑,“启年啊!这事儿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位三娘子手上执掌权柄多年,想必这会子很为黄台吉从名义上取了她权力头疼罢!我可以解决她的麻烦,还能对他们通商,让他们去打其余的部落,抢更多的牛羊,她为何不能好好跟我合作呢?朝廷给她的,无非就是一个马市互易,一个诰命夫人的头衔,如此而已,再说我也不要她反叛朝廷,只是,听什么总督的,不如听我的嘛!”
宣大总督是内阁任命的,而他这个国舅爷,可是跟皇上的,这其中的道理就是这样,用个好听的词汇,就是尊王攘夷了。
王启年当下默然,既然国舅爷这么说了,他自然就不好多说了。
笑了笑,乖官再次嘱咐孙应龙,苏州的事儿就交给他了,然后让王启年带上一个千户的人马,准备跟他北上,路线么,就从宁波走海路,名义上去拜访宁远伯爷。
把这事儿安排了,乖官就往暖阁去了,这一次,他要带扶桑诸位公主进京,不过,立花誾千代不能去,这一去,万一被滞留在北京城,九州岛岂不是就成了内阁锅里头的肉了!但是,又必须带几个公主进京,若不然,孤身进京,家眷一个没有,未免也太说不过去。
他想来想去,决定带德川龟和京极龙子进京。
德川龟一脸的愕然,完全不敢想象,入京拜见大明皇帝陛下,这份殊荣,居然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要知道,她在诸公主中,论姿色,可说是排名末尾的,只能说清秀,在战国第一美人市公主跟前,头也不敢抬,自惭形秽,如今骤听这个消息,如何不震惊!
“龟姬,龙子,就拜托你们了。”乖官笑着对两人说话,心里头未免有些抱歉,毕竟入京可不是德川龟想象的什么美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