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倒在客厅的地毯上,脸颊的痛楚让他顾不上想别的。
客厅内的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震住了,说到一半的话语全都停在嘴边。
“少爷!少爷!”门外等候的仆人肯特从外面小心翼翼的扶起了林恩。
林墨跟着仆人走进了屋内,不过在进门前的一刹那,他突然转头看了一眼走廊昏暗的尽头——
除了那个所谓的父亲之外,坐在屋内其余的两人,自己和一旁刚刚爬起身的‘自己’都不认识……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克立兹压低着嗓子质问道,语气中积蓄着火山即将喷发前的力量。
“我,我也不知道……少爷突然就飞了进来,我,我也没有反应过来。”仆人肯特结结巴巴的回答者,但林恩明显感觉到了父亲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肯特的回答显然是火上浇油。
“父亲大人,两位大人,是我刚才经过客厅,不小心绊了个趔趄,打扰了各位大人的雅兴,实在抱歉……父亲大人,我这就告退,之后要怎么责罚,我都心甘情愿。”林恩不想在这继续纠缠下去,父亲的脸色已经铁青。
“嗯,你先回去吧,责罚的事情以后再说。”
“小孩子嘛,也不是故意的,你不用这么认真的……”其中一位大人和颜悦色的对着父亲说道。
林恩向他行了个礼,也借此机会好好看个清楚。
赭石色的头发,幽蓝色的眼眸,隐约上扬的嘴角,和让人寒意十足的眼神——像是在看待宰羔羊的饿狼一样。
————
回到自己屋子之后,林恩盘问着刚才的事,仆人肯特虽然不再吓得结巴,但是说辞也没什么两样,也是说突然就看到贴在门上的林恩猛地像是被什么力量一把推进房间一样。
林恩觉得肯特没有说谎,一是因为肯特的位置距离自己还很远,不可能这么悄然无息的靠近并把自己推进去,何况自己侧耳偷听的时候,脑袋可是一直冲着肯特站立的方向。
二是在自己飞进客厅的时候,林恩隐约听到耳边有一个女人在轻语:“快进去吧……”
林恩让仆人先行退下,自己琢磨着这件咄咄怪事的来龙去脉,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夕阳完全淹没在群山背后夜幕降临。
黑暗没过书桌,林恩感到屋子里十分昏暗,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思考了如此之久,他赶忙点上烛灯,但奇怪的是,晚餐这个时候女仆应该请他过去享用晚餐才对,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林恩看了看窗外,似乎起了薄雾,他踱着步子出了房间,发现走廊里的烛灯一盏都没有点亮。
空气安静的让人有点发毛,林恩咽了口唾沫,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对,他举着烛台向父母亲的卧室走去,一路上家族先祖的肖像画在灯火的烘衬下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父亲大人!……母亲?”林恩在主卧室门外大声喊着,但是没有人回答,只剩下自己的回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徜徉。
他这时真的有些慌神,“肯特!鲍勃!艾琳娜!”,林恩一边推开主卧室的房门,一边呼喊着佣人们,但是主卧室里面黑得像凝固的墨汁,佣人们也没有任何回应,恐惧再次侵袭了林恩的心智,手中摇曳的烛火好像是他心情的写照。
林墨站在化不开的黑暗中,看着年幼的林恩惊慌的飞奔下楼,大喊着其他人的名字。
他来到餐厅,没人。
他来到客厅,没人。
他来到起居室,没人。
林恩像是被抓进了棉布袋里的松鼠,盲目无助,徒劳奔波,他最后跑出了宅子,蹲在府邸门口的石阶上大口喘气,外面一片漆黑,雾气变得更重了,脸月光也稀薄的几近虚无。
任凭是其他任何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面对这种情况,应该不会表现的更好吧。
但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
父亲、母亲、佣人,都去了哪里?为何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就像是压根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抬起头,看着每天都经过的玫瑰花园,突然觉得这个家是如此的陌生。
难道,这是梦?对……一定是梦……一定是我思考的太过入神,所以连自己睡着了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林恩突然觉得如释重负,站起身来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准备回屋待到梦醒即可。
“这可不是梦哟……”
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林恩像是被电击一样,瞬间寒毛倒竖!
正是那时候,推他进门的那个声音!
林恩向左右看去,空无一人,只有面前枝繁叶茂的玫瑰园,开满了娇艳欲滴的玫瑰。
“你到底是谁?!”林恩向着空气呼喊。
“我就是你啊,林恩.安布罗斯……”没想到这声质问竟然得到了回应,那个女声再次在耳边响起,林恩又被吓了一跳,他勉强恢复镇定——
既然会回复我,那就说明还有沟通的可能……
“我的父母呢?佣人们呢?他们哪去了?”
“啊,他们啊,他们在和你玩捉迷藏呢,就在这玫瑰园里……”
玫瑰园!
幼小的孩子突然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妙,他急奔向玫瑰丛,突然从荆棘中蹦出两个人影,冲到林恩面前,把他吓瘫在地上。
林恩颤巍巍的向上望去,这两人竟是自己的父亲母亲!
两个人面无表情,血色全无,像是两具苍白人偶半悬浮在空中,映衬着渐浓的迷雾和被激起的玫瑰花瓣,简直诡异的让人胆寒。
“不,不,不……这不是父亲和母亲,不是…不是……”林恩闭上眼睛,嘴里不停的咕哝着,他需要给自己支撑下去的勇气,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不是假的哟……”那个女声略带嘲笑的再次耳语,似乎看穿了小林恩的心思。
“看吧看吧,这是我重归这片天地后,赠予你们的谢礼呀”
林恩的上下眼睑感觉到一阵刺疼,他紧闭的双眼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来开,映入他眼帘的是“父母”那苍白的脸,他想要闭眼不看这些疯狂的画面,但是只要眼皮一用力就感觉到针扎版的刺痛......
“林...林...恩,我,我是,是,妈妈...”恐怖的、没有预调的、没有温度的声音从人口空洞的圆嘴里发出,这惊悚的呼喊让林恩的内心彻底崩溃了。
林恩痛苦的大喊,但是于事无补,泪水从他的眼窝中喷薄而出,也正是借着泪光下的视野,他突然意识到“父母”的身上好像捆绑着很多细密的、近乎透明的丝线......
他突然意思到控制自己眼皮的也是同样的丝线......这些丝线被缜密的缝合在自己的眼皮上,强迫这个可怜的孩子欣赏这出人间惨剧......
“嗯......”女人似乎叹了口气,好像失去了兴致一般。
“算了,到此为止吧,也该谢幕了。”她的声音失去了鬼魅质感,变的索然无味。
玫瑰丛里又窜出好多人偶,长得和肯特、鲍勃、艾琳娜一样!
他们围绕着“父母”翩翩起舞,像是一台拙劣的木偶剧,林恩的喉咙已经喊得嘶哑了,面对这诡异的画面,只能默默的流泪,鼻涕、口水、甚至是裤裆全都失禁的滴淌着,他整个人看起来已经完全时常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人偶们突然停止了舞步,排成一排悬浮在林恩面前,向他鞠躬.....
在毫无反应、目光涣散失去了焦点的林恩面前,这些人偶的身体开始慢慢的透明化,一点点消失,只是血腥味变的越来越浓厚,金属摩擦切割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
“嘭!”一声巨响,整个玫瑰花园爆炸开来,血、花、雾融成了一体,漫天飘洒着殷红似血的“雨滴”,一滴一滴的落在已经横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林恩身上......
血雾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向林恩走来。
她的步调摇曳生姿,看起来就是某国至高无上的皇帝,她亲吻了一下林恩的额头,在他身边放下了一枚硬币,又重回到月色中。
至此,月色清明......
————
弗利嘉双手纠结的拧巴在一起,她已经在林恩家的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子了,她想知道那个被自己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的软蛋为什么今天没去上学——
他会不会病了......怎么搞的,昨天看起来不还好好的吗?
黑色的狮环大门在屋檐的阴影中散发着莫名寒意,那四只兽眼数次逼退了那只想要敲门的小手......
最终,对好友的关怀以及情愫还是压倒了内心的恐惧。
鼓足勇气的弗利嘉闭着眼睛敲响了林恩家的大门,两只马尾辫在她的脑后来回摇晃。
一片安静......没人?
“砰砰砰!”弗利嘉继续敲着门,依旧无人应答。
“砰砰砰!砰砰砰!.....”敲门声从轻柔礼貌到疾风骤雨再到歇斯底里。
此刻的弗利嘉早已忘却了恐惧——敲门!敲门!敲开林恩家的大门!
这个想法已经化作了她的执念......
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指关节上的皮肤已经翻卷,一滴血珠从脱力下垂的的手背上滚落,然后迅速的渗入到泥土之中。
“林恩...林恩...林恩!”跪倒在地的弗利嘉不知为何,已是泪流满面,她只觉得仿佛有一颗枣核横在自己的咽喉中,让自己喘不过气......
“嘎嘎嘎——”就在弗利嘉眼冒金星几欲昏厥的时候,那扇死寂的门突然拉开了一条缝隙。
“林恩!”弗利嘉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水,她拼命的想要站起身,但却在晃悠了几下后,膝盖一软,又重新坐回地面。
“弗利嘉小姐...下午好...”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门缝之后。
“肯...肯特先生?!”小女孩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你...你还好么,肯特先生?”弗利嘉小心的问道。
“......”血色尽失的嘴唇只是轻轻的抿了一下。
“那...林恩在么?他...他今天没来上学,我...我有些担心他......我能进去看看他么?”小女孩满怀期冀的问道,她歪着脑袋,想要透过这狭长的门缝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恩少爷只是偶染风寒,现在正卧床休息,过几日便能重返校园,弗利嘉小姐请回吧...”
“...哦...是这样啊...那...那好吧,等林恩病好了...我再来看他...”
“砰!”
话音未落,黑色的大门便重重的合上了......
————
几天后。
一位穿着长裙的小女孩提着一只蒙着花布的的藤篮,行走在清晨的薄雾中,初升的旭日照着她轻盈的脚步。
两个裹着头巾的老妇人从她的身边经过——
“听说了么,城中的安布罗斯家已经举族迁走了......”
“我的天啊,为什么?...该不会是那位好心肠的大人触怒了女王而惨遭流放了吧?”
“那倒不是...听说是那位大人主动申请的...好像是去当什么...开拓骑士...”
“开拓骑士?这...这是多么久远的称呼啊,我的上帝啊,他们这是打算要去哪里?”
“就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那块新大陆......”
......
“咣当!”不久前才刚刚杀青编好的藤篮翻扣在尘土飞扬的路面上,几块新鲜出炉的面包从花布下滚了出来,烘烤成金色的表面上顿时沾满了泥土。
但篮子的主人却早已顾不上这一切了......她发疯似的奔着,大喊着,晶莹的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般挥洒在晨曦中——
“林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