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罗宾兴奋的声音出现在耳机里。
“K君，你怎么知道他有问题！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你先说那边的情况。”
四十分钟前，罗宾跟着赵怡一起来到吴泰所在的办公室。赵怡主导话题，问起关于之前解剖案的事情，罗宾则扮演了绝不开口细心观察的记录者角色。吴泰特意抽时间接待了他们。罗宾发现每次提到解剖案时，吴泰脸色就会微微一紧，似乎对那件事很在意。得到的信息还是那些。不过，马上出现了奇怪的事情。
他似乎收到了一条短信，看了看就放在一边。
接着不断有短信的声音响起，让他整个人烦躁又不安。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将手机设置为静音。不过罗宾还是看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会儿又亮起，显示短信来了。
最后他说了声自己比较忙就将俩人送走了。
“K君，是不是他心虚了，故意设置好给自己发送短信装作很忙的样子！”
李洛约再次佩服搭档的联想，解释说：“都是我发的。”
他早就怀疑这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X，既然已经毕业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呢？
“可是这样也不能将X和吴泰联系起来啊？”
罗宾发出疑问。
李洛约一笑，这是他最得意之处。
“关键在于他的用词。罗宾，你看到了吗？他回我的几条短信，你再看一看有什么不对。”
是一个学生在晚上回校时，路过无意中拍到的。
是的，医学院学生也这么说过。
……
李洛约对还有些迷惑的搭档说：“关键词是‘学生’。我问你，如果你回答我会怎么说？”
罗宾一下子睁大了眼：“我明白了！我们来说都是会用同学这个词，这是下意识的，因为都是M大的校友。吴泰却并没有在M大念过书，他的工作是为学校维护秩序，所以一直称呼学生学生。时间一长根本改不过来这个习惯，因为他和我们本来就不是一群人！K君，是不是这样……你又流鼻血了！”
淡定地摸出早就准备好的湿纸巾擦了擦鼻血，李洛约心里腻歪，明明是该耍帅的时候老是流鼻血，我这算什么啊！可恶。
“习惯是一种很自然的东西。我一直在引诱他说这个词，他没有注意到我的目的，所以暴露了自己。在办公室里，他一边被你们访问，一边又不停收到短信，会下意识觉得自己被识破，产生一种保护自己的行为。最简单的就是送客，不过这样一来也证明了他和解剖案一定有关。”
罗宾翻出记录本，递给搭档。
看了看，李洛约有些皱眉。按照他们单位的上班制度，每天早晨七点就要来开例会，晚上营业部常常加班到十一点，算是非常辛苦的工作。吴泰在公司里已经是业务骨干，时间更是紧缺。从这些看来，吴泰根本没有什么作案的时间。他或许可以一次两次来，不过深夜从校外进入校园风险很大，极容易被拦截。所以他作案的可能非常之小。
装作X学生的身份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报复曾经和自己有矛盾的韩校医。
可那几张照片。
李洛约又询问了狸猫一次。
“你说日期？两年前的啊。你又没问我这个，只是让我分析照相的光源和设备。”
“……”
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因为自己沟通不善而遗漏了。
李洛约仰天长啸，让一旁的罗宾吓了一跳。K君可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一切水落石出了。我们去医务室。”
“止血吗？”
“找韩医生！”
医务室今天很忙，由于季节变换很多学生都生病了。大家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恹恹的，连话都不说，坐在外头绿色椅子上等候自己的号码。等人走完已经是晚上了。不过李洛约和罗宾没有一丝不耐烦，有的事在场的人越少越好。
俩人走入医务室，罗宾顺手将门关上。
李洛约转过头对一脸惊愕的韩医生说：“韩医生，你不用掩饰了。我知道，都是你的女儿韩笑！”
韩医生看了看外头，略带紧张地说：“笑笑怎么了？”
李洛约一字一顿说：“解剖的事，都是你女儿韩笑做的。”
韩医生古怪看了他眼，几乎笑出声来。
在他解释下，李洛约总算触到了真相，大大出乎意料。
韩医生曾为竞岗十分努力，他只有医师资格证，可以说是机会很小。他的确借用解剖室过，是征得副院长同意的。他妻子在这时却突然病了，韩医生不得不放弃练习转而陪伴妻子。妻子一直卧床至今，他一有空就去照顾她。
另一个人物，那个保安吴泰却想着当校医。韩医生告诉他，首先需要医师资格证，他是不具备条件的。可对方根本不听，一个劲儿自己看书，以为只要考试通过就行。
为此他坚持和那些医学院学生一同上课，还成为了一时美谈。
毕竟基础薄弱，他想要实地练习，最好就是在尸体上练习。于是他偷偷每天溜到医学院大楼去。可一旦被发现他工作就很难保住了。
然而这一切却被韩笑撞见。解剖室外头是她和流浪猫猫狗狗的一个嬉戏场所。吴泰看到韩笑后，一急之下将她关在了福尔马林室的柜子里。自己惊慌之下逃之夭夭。
韩医生说到这里双眼全是怒火：“我女儿就被关在里头，直到半夜我到处找不到，路过医学院才听到她的哭声。找到她时已经神志不清了，嘴里不断说着鬼，鬼。”
更糟糕的是，天色很暗，韩笑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哪怕韩医生百分百确定下手的就是那个保安也不成。没有证据。
保安吴泰反过来告他们父女俩乱动尸体。虽然如此，校长还是开除了他。
事情就是如此，之所以没有辩解也是校长授意。这事一旦被翻出来不大不小也是丑闻。
末了，韩医生从抽屉里抓出一个娃娃，和韩笑手里那个很像。这是一只布玩偶，看起来像猫。捏一捏还会喵喵叫，外头有一层黑色的线外套。可以内外拆开。看起来就像一层皮。
“笑笑很喜欢这个，买了很多。”
韩医生脸上全是溺爱。
“我虽然对笑笑很严格，可她绝对是个好孩子。绝不会干那些事。”
李洛约明白，自己再多说什么对方也不会相信自己。哪怕是欺骗，对方也会相信自己的女儿。
可是韩医生，你能够解释你现在还出现在解剖室外面的理由吗？
李洛约再次看到韩笑已经是一个月后，放假的一天。小姑娘一身红裙，牵一条小狗走在M大里，身上的寂寞没有减少分毫。
他走过去打招呼。
“哥哥好。”
韩笑声音还是那么甜。
李洛约注意到小狗有点坡脚，他蹲下拨弄着小狗的脑袋。小家伙垂头丧气，任凭他摸来摸去。
“怎么了？”
“丢丢腿断了，我才给它缝上。用了我几颗钉子呢。”
李洛约赞道：“韩笑不错啊，都会治病了。”
小姑娘仰头看着他：“哥哥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在那栋楼里，给一只受伤猫猫做手术。”
李洛约心里不争气地一紧。
“病了就要动手术，对吧。”
她皱眉说：“我讨厌那栋楼。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别说出去，能保证吗？”
李洛约点点头。
“二楼里的大铁柜子里，有一个神仙哦。”
韩笑小声说着，表情严肃：“有次我被困在里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声音也发不出，非常可怕，我以为再也出不来了。然后他出现了，他说，以后这里遇到受伤的动物就一定要救助，要是我能够答应他就帮我出去。我就是靠答应他的约定才出来的。”
“所以啊，看到猫猫狗狗那些小动物，擦伤的、腿折断的，有受伤的我就给它们做手术。然后将它们带到那里去，这样他就可以帮到它们了。只是，”
小姑娘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似乎它们都没有好起来，大概是因为我没有认真看医书的原因。我以后要成为一个好医生。哎呀，明天就要去妈妈那里上学了，等我长大了也考M大！”
“哥哥，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哦。因为那天被你看到，我才告诉你的。要保密哦。”
韩笑认真说完，还和李洛约拉了拉勾，拖着一瘸一拐的狗狗丢丢继续遛弯儿。
李洛约看着小姑娘远去的影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也许，这才是“解剖狂人”的完整故事。
他明白她的感受。自己小时候也幻想过有这样一个伙伴，能够在关键时刻帮助自己。尤其是最无助最黑暗之时。
被锁在铁柜里时，韩笑小小的心脏一定是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惊惧和幽闭，哭着和自己内心的恶魔许下了最恶毒的咒语。她是一个好孩子，承诺了就做到。
对孩子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永久锁在黑暗之中更坏的？
只是……
当她明白自己曾经做了什么，那时候的韩笑又会经历怎样的痛苦和挣扎？
李洛约将双手插入兜里，将又一件事埋在心底。
他知道自己要吃几天素缓一缓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