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洛约才起床就接到了黑眼熊的电话。
“李老师，不好意思啊，这么早就叫醒你。”
“没事。”他打着哈欠揉了揉眼：“是有新的进展了吗？”
“是的。”
嗯，好消息。
“那个人来我这里自首了。就是之前我的那位助理。”
李洛约不由感觉有些气愤，之前的功夫不就白费了吗，这是什么人啊这是，早点站出来不好吗？
黑眼熊问：“李老师和罗老师能够过来一趟吗，因为我总觉得怪怪的，你们帮我把把脉？”
“好。”
虽然李洛约不是医生，但他对于那位“爆头女剑士”的确有着兴趣。
依旧在缪斯咖啡馆里。今天是周末，早晨喝咖啡的人还是偏少，里头显得安静，唯有古典音乐的声音。
5号桌，四个人四目相对。
黑眼熊看着李洛约，李洛约看着爆头女剑士，爆头女剑士瞄着黑眼熊，罗宾看着外面。
“来四杯咖啡。”
他招呼说。
依旧是那位侍者，进来时看到四个人凝重的气氛，不由有些讶异。不过到底是专业人士，得到了点单消息后就点头离去。
李洛约端详了爆头女剑士良久，实在无法将她和那个偷窥跟踪狂联系起来。
她一头长直发，又黑又亮，不知是否经过专门保养。漆黑长发和本就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一双温柔又多情的眼睛，鼻子嘴唇都很精致，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是一个温婉的女孩。她穿了一身乳白色针织衫，和黑眼熊风格很接近。
爆头女剑士，这个名字和她本人实在不太搭。
黑眼熊见状只能够主动站出来介绍：“这位是我以前的助理，朱晓晓。”
朱晓晓终于看向眼前的两个陌生男生。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李洛约，罗宾。他们最近在帮我查关于那个盗版结尾的事情。”
“你们？警察学院的？”
朱晓晓问。
“不，只是受人所托。”
李洛约回答。他注意到朱晓晓手指上戴了戒指，在尾指。没记错的话，这代表“别花时间来追我了，我是单身主义”。再考虑到朱晓晓看黑眼熊的眼神……哪怕李洛约也不禁浮想联翩。可是之前黑眼熊说朱晓晓是不戴任何首饰的，应该是才佩戴不久。
“好，我大概懂了。”朱晓晓瞄了眼在一旁翻手机的罗宾：“就是我做的，这有什么好查？”
那可不一定。
你不知道自首无证据也不成立的吗？
李洛约静静看了她几秒钟，问：“那我现在可以问几个简单问题吗？”
“随便。”
朱晓晓不以为意。
“好的。的确，你对于黑眼熊的了解应该是其他人不具备的。”
听到这话，朱晓晓露出骄傲的表情，还笑眯眯看了看黑眼熊。
“所以你能够画出和她相近的风格也是不足为奇，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不将这十几张画给黑眼熊本人看看呢？我看得出，你们关系不错，可是这样做的话会让黑眼熊很难做。能够讲一讲？”
“这很简单，因为当时我气啊。”
被辞退时朱晓晓是生气的，她自认为没有做出什么无法容忍的事情，只是画几张素描罢了。因为知道黑眼熊有道缪斯咖啡厅构思情节的习惯，她也频频来这里，希望能够和她坦诚相见，问问到底是为什么。结果黑眼熊还是再三搪塞，就是不愿意讲。
朱晓晓一气之下就想整蛊她。
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声：“你们以为这是对她有负面影响，其实不对的。”
之前就讲过，黑眼熊是一个喜欢创新的画师。常规的热血、话唠、乃至于狗血感情戏她认为已经有足够的人去画了，所以想要尝试一点不同的东西。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漫画理论上的想法改进，并非盲目去为了打破而打破。
“对于她来说，这次盗版367话是一个很好的借鉴。让她看到如同这样画出来的效果，这样便于评比和选择……”朱晓晓说了一堆术语，又是讲分镜又是讲主线，“你们不知道，对于一个画画的人来说，脑子里想的和画出来的一般都不一样。所以效果如何必须从实物出发来鉴赏。不过哪怕是黑眼熊的水准，一天三张也是足够极限了，更何况《非凡之旅》有非常多的细节和复杂笔触，所以一天一到两张图才是正常的。加上后期和上色计算起来，那么她马不停蹄画完也是得一个月，而这一个月得出的很有可能是一个废品。前面两个月她停更不是因为她没画，她画了，可是觉得不满意，宁可不更新也要找到更合适的下一话。”
一口气讲了很多，朱晓晓反倒是平和了许多，声音也温柔起来——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咖啡终于到了。
这次提问变成了罗宾。
他一如既往的“敞亮”：“你是不是喜欢黑眼熊？”
这个问题让李洛约神经一紧，被嘴里的咖啡烫得说不出话来，只想一脚将搭档踹出去。
能说点有关案情的吗？
“喜欢啊。我很喜欢她。”朱晓晓猛地好像醒悟过来一样：“你说的是那个喜欢对吧？不是的，哎，我该怎么说呢。你们能够理解吗，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然后俩人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努力，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你们两个还不是一样。”
李洛约彻底无语了。
好吧，这下被对方反弹攻击。
罗宾则是若有所思：“也对啊。”
对个屁啊。
“因为是这样，之前有个编辑……”罗宾征求同意般看向黑眼熊，黑眼熊微微点头。
他继续将编辑小路和黑眼熊的纠结过往讲了出来。
“如果你说的是假的，那么可能真的嫌疑人就逃之夭夭了。”
皱了皱眉，朱晓晓想了想，直言：“不会是他。看来你们对于漫画家不太了解。”
如今行业里最少的叫大大，最多的是小透明，要从小透明晋升为大大，只有不断练习这一条路可以走。大多数漫画家在有名气之前都会经过漫长的蛰伏期，常人很难忍受，独自做一件好像看不到未来的事情，没有人认识你，没有人称赞你，更没有人愿意买你的作品。
大多数人在这个过程中就退走了。
剩余的人构成了漫画家的中坚。
没有任何成功是突然降临的，任何事情都有它的理由。人们常常喜欢说和艺术有关的人，评价为上限不高，其实很多人根本到不了用上限的时候。一个才华平平的人，可以通过日积月累，每一天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的绘画练习来提升画工。并不是每个人都真以为自己能变成手冢治虫，鸟山明，游素兰，翁子扬……平常心，耐得住寂寞，坚持，是漫画家的基本。
他们只是单纯将喜欢画漫画变成自己一生的故事。
“现在编辑的工作是很繁杂的，不可能一边工作一边练画，还能够到达这么高水准。有这个画工水准，自己出道画画插画问题不大。那个编辑我认识，每天都关心着加印、做活动、吃什么，他画不出这么耐心的画。对于他来讲，如果要报复的话，更多应该是给黑眼熊更多的小鞋穿……可也不行的。黑眼熊现在还很红，不是一个编辑可以随便欺负的。”
朱晓晓说起和漫画有关的事情总是很专注，而且滔滔不绝，极为自信。
对于小路，她在专业上是看不起的。
“你是大学生吧？学艺术的？”
李洛约突然问。
“西叶传媒大学，大二，动画专业。”朱晓晓喝了一口咖啡，看向旁边没怎么说话的黑眼熊：“所以我才认识黑眼熊学姐。她今年才大三，都已经是超人气漫画家了，这才是天才啊……”
黑眼熊摆摆手勉强一笑，对于夸奖还是有些不适。
“你现在课程怎么办？”
罗宾问起黑眼熊。
“大多数学分我大二时就修够了，是导师帮忙给了一个特殊通道……现在只要参加毕业答辩就可以了。”
哗——三人都是一脸羡慕。
到底是天才，连考试都不用，简直了。
李洛约不由想，亏了亏了，早知道报警官学校，说不定也可以……
“朱晓晓同学，你是利用寒假画的后续吗？”李洛约看向朱晓晓，他开始下套。
“是。”
朱晓晓也感觉到什么一样，言辞变得谨慎起来。
“那一个寒假接近二十天你基本在家里画画对吧？否则很难画出这么高水准的画，时间还有点赶。”
“没错。”
“懂了。”李洛约突然眯起眼睛看向朱晓晓：“那么我就可以判断，你在说谎了。”
他突然站起来走到朱晓晓身边，指向她胸口：“这里，你们看。你能够把针织外套脱下来吗？”
“为什么？你要干什么？”
朱晓晓一下子警惕起来，下意识护住自己的领口。
李洛约：……
“我只是给大家看证据。在你脖子后面有一块红斑，那是晒伤，你皮肤很白，不过你的手臂、锁骨位置颜色却不一样。应该是在暑假去过海边度假，太阳晒出来的印记。”
面对李洛约的质问，朱晓晓仍旧不愿意拉开外套领口：“好笑，皮肤变暗就是晒过的？我脸上打了粉，你这都不懂。脖子上只是虫子咬了，现在有点过敏。”
咦……
有点出乎预料。
然而这并不能阻挡李洛约的脚步。
“犯案……哦不，更新假的367话那天你是几点登陆网站？”
“晚上啊，我设定了延时发布。”
朱晓晓看来是真的去论坛上过，也做了一定程度的功课。
“好，你看看这里。”
李洛约拿过搭档罗宾的平板电脑，在论坛里登陆后进入详情页面。他指着最近的两条登录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