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
飘散的 踩碎的 都是梦
孤单单这一刻 如何 确定你曾爱过我
停留在冬夜的冷风中
我不是 也不像 装脆弱
我没说不代表我不会痛
耳机里是刘思涵独有的歌声,乔心语一路下了电梯,推开单元玻璃门,一个保洁阿姨笑着和她擦身而过。
今天太阳还没有露头,一团团乌云覆盖在城市上空,冬风刮得厉害,小区的树都在歪歪斜斜跳舞。还是挺符合音乐的情景。
因为网上买到的衣服有些问题,乔心语需要邮回商家,最近的快递站点就在小区对面的小超市旁边。所以她没有换身上的居家服,只是用棒球帽将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遮挡起来,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油腻腻的头发了。她走了两步,微信的声音打断了音乐。
她一看。
赵怡:“上次你的充电宝落在我车里了。什么时候来取?”
乔心语想起,那应该是在倒吊镇的事情了。她正打字,突然一股巨大危机感涌上心头,她下意识跟随本能朝着旁边一偏身体。
只听到一声惨叫,一件软软的东西落在自己面前。吓得乔心语手机都掉在地上。
这是一只奇怪的猫。
从品种来说它是中华田园猫,也就是国产最常见的家猫。它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毛线,线将它的四条腿,甚至尾巴都给束缚住了,让它不断哆嗦着却根本挣扎不开。吃力地站起来,它看了一眼乔心语,眼神里带着一种难言的恐惧和痛苦。怪猫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酒味,让她不由皱眉。
乔心语下意识抬起头。
那一排往上的窗户中,好像有一扇立刻关闭了。对方动作实在太迅速,让她根本没能够捕捉到。
蹲下来捡起手机,乔心语再次看着有些颤颤巍巍的怪猫。它想逃又害怕,只得顺从地呆在原地,瞪大眼睛看了看乔心语,小心舔着自己摔伤的腿。立刻,她又有了一个发现。猫的爪子都被剪掉了,胆子也小得不太正常。它从一个矫捷的小精灵变成了一只长了血肉的玩偶。
乔心语甚至不敢去触摸它。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些更深更无力的内心理由。
她心里升起怒火,将猫抱起,放在旁边不太会被人注意到的草丛里。藏在草堆里,怪猫的眼睛稍微柔和了一点。它发出轻轻的呻吟,努力想要去舔自己的伤口,却由于被线缠绕根本够不着。乔心语想帮它解开,一碰就让它发出更为凄厉的惨叫。
“你要帮我!”
乔心语不由分说,恶狠狠盯着李洛约。
“为什么……猫啊狗啊的事情找罗宾啊,他厉害的。”李洛约迅速甩锅给旁边搭档。
罗宾则说:“不行的,我推理完全是靠运气。”
“不不不,我要你们帮忙找到我们小区那个虐猫人。”
在乔心语居住的小区里野猫一直有出没,不过野猫都很规矩,白天在草丛和树里行动,绝不和人类碰面,只有晚上偶尔人类和野猫互相溜达时会打个照面,然后双方都会默契地谦让一番,擦身而过。总的来说,人猫之间相处融洽。
除了猫儿的叫声。由于猫的习性,它们打架时喜欢叫,繁殖期也是彻夜彻夜的叫。不过让人惊讶的是,到了繁殖期野猫们都会有素地暂时离开小区,那一个季节它们几乎很少在小区出没。而在此之后,它们会折返,回到这个舒服的家里。不得不说,为了能够和人类和平相处,野猫们也不得不自我约束,也算是某种程度上为适应环境的进化。
然而前一段开始猫叫频繁出现在小区内。有人说是在绿化带那里,也有人说是某家人的家猫。唯一确定的是,猫叫声没有停止。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猫哀鸣总是出现在夜深人静时。有天乔心语才迷迷糊糊睡着,就听到一声尖锐又惨烈的叫声,她给吓得好几天心理阴影,总是走着走着就害怕突然窜出来一只鲜血淋漓的猫。
“为什么不找物业,还有社区?”
罗宾不由问。他对于猫猫狗狗的事情也不太想管,光是人的事情就够多了。
“有人找过他们,也没法子。”
乔心语解释:“倒是来驱赶过几次野猫,不过我们都知道,跟那些野猫大概是没有关系的。现在那里的野猫也就一两只了,很少很少。”
“哎哟不好,肚子好痛!”
李洛约一脸痛苦,扶墙而走,没走几步就不见了人影。又一次花式丢锅。
剩下罗宾一人。
“那就只有你了。”
乔心语一把逮住他的胳膊。
“看来我没得选了。”
罗宾仰天长叹一口气:“如果有的选,我宁可自己是一个绝情的人。”
乔心语所在小区“澜景小筑”是西叶市的示范小区之一,门口处挂了一串各种荣誉的牌子,表示里头的治安和环境都是一流。澜景小筑有两个进出通道,正门处是一个大堂,所有想要进入小区的都得通过这里,业主刷卡,外来人员要有业主担保,并且进行身份证号码登记。另一个门则是应急使用,平时都是封锁的,还有人驻守。摄像头全程跟踪,保安们定时巡逻,可以说是戒备森严。对于小区业主来讲,这无疑是好的,可以保证里面的人员纯粹,不会被推销的、摆摊的、三教九流心有歹意的人进来。
写下了身份证号码,罗宾跟随乔心语穿过大堂。
里面总共有六个单元,每个单元都是四十六层高,呈现出一种半包围结构。公共场地很宽敞,有篮球场,网球场,游泳池,甚至还有一个业主娱乐俱乐部场地。
罗宾看了看乔心语:“有钱真好啊……”
“又不是我的钱,我爸妈有钱我还有错了?”
乔心语一脸不解。
无法反驳。
出事地点是在二单元和三单元之间的道路上。乔心语家住在三单元,而她要出门必须依次经过二单元和一单元。
“不对,不是这里。”
乔心语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几乎走到二单元的门口,她点点头。
罗宾下意识往上看去。
一扇扇排列整齐的窗户鳞次栉比,都是采用的统一封闭阳台的飘窗风格,外面有一层覆盖整个窗户的防护栏,让罗宾想到了蜂巢。
猫是自由落体,而那天风很大,也许有偏差?不过应该是从二单元的某一层楼往下坠落无疑。
他目测二单元和三单元之间有十几米的距离,风再大也不可能将三单元的猫吹到二单元楼下的空地上。暂且这么认定。将数据记录在便签上时,罗宾听到有人在吵架。
争吵的俩人一个是一个大爷,手持一根拐杖,正奋力挥舞,恫吓着两只惊慌失措逃走的野猫,一只浑身漆黑,另一只则是黑白相间的花猫——它漆黑的头上有一块月牙状的白色。猫儿很是迅速,迈开四肢几下就消失在绿化带中。
“胡大爷,它们这么小,你别吓唬它们。”
一个姑娘正在对他说。
胡大爷冷冷看了她一眼,说:“你懂什么?”
然后胡大爷杵着拐杖头从罗宾旁边走过,他左脚有些跛,偏偏又走得很快,所以看起来动作怪异又固执。目送胡大爷走入二单元的楼里,罗宾扭头看向那位姑娘。
乔心语已经和她打起招呼来。
“熊姐姐,你又来照顾猫儿了。”
“心语,是你啊。”她笑了笑,从随身携带的小提包里摸出一盒牛奶和一个小剪刀,熟练地开了口,将牛奶倒在绿化带的一个小小碗里。做完这一切,她又将牛奶盒折叠丢入了可回收垃圾桶。裸露出来的手腕位置有些细小的伤口,已经结了痂。看到乔心语的目光,她用衣服赶紧遮住伤痕。
“这些猫儿也真皮,乱抓人……这是我同学罗宾,来帮我一点小忙。”
“这是熊姐,熊晓曼,你也叫熊姐就好。”
罗宾嗯了声,却犹自看向那个牛奶碗。
乔心语看到他发呆,只好自己圆场指了指脑袋,低声:“熊姐姐,他这个人这里有问题。你不要介意啊。”
“……没事的。”熊晓曼好奇地看了看罗宾。
“到底怎么回事,胡大爷又来赶猫了?”
“是啊……啊忘记我还要去拜访一个客户。”
熊晓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慌慌张张走了。
罗宾从地上拾起那个碗,里头的牛奶晃晃悠悠。
“这东西好古老了……”
碗的材质是铁皮,制作极为粗陋,制作人直接用两块铁皮组成,而且凹凸不平,明显是手工货。
“不过是一个铁碗而已。”
乔心语为罗宾的话而迷惑。
“我家有和这个差不多的东西。”
罗宾记忆里,这东西是和父亲挂钩的。父亲曾经给他看过一个同样的铁碗,完全手工制作,一样粗糙简陋。
罗宾,我们罗家的男儿每个人都要在十八岁这年自己做一个碗,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以前穷,所以要随时做好要饭的准备。其他东西都可以丢,要饭的碗不能掉——只要有饭碗,迟早能够回来。当然现在生活不同,不过我希望你能够自己打造一个,一旦你生气、愤怒、痛苦的时候就可以看看这个碗。
将那些东西装进去。
这就是你的气量。
父亲那温和的声音总是能够让罗宾心情激荡。
不过在母亲那里,她常常笑,别什么都听你父亲的,他最擅长骗人。这句话不知是亲昵的情话还是婉转的怨言。总之,得知父亲离开家擅自跑路时李洛约非但没有太多惊讶,反而有一种释然。父亲将他的碗带走了,这一点让罗宾总是有种莫名期待。
他是否还会回来?就像失败的男人总是会有抬头挺胸回归的那一日。
然后将他的冒险或者苦衷一一说出?
“喂——喂——”
乔心语将他的回忆掐断。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点过去的事情。”
罗宾放下碗,询问情况。
“熊晓曼你看到了吧,她其实是我的一个亲戚的同学,所以我们挺熟的。她做饭可厉害的,还会缝纫……另一个是胡大爷,脾气有点怪,谁都不理,你也看到了,孤寡老人一个。”
熊晓曼在某个制药公司上班,她主要走的市场路线,所以每天都匆匆忙忙。不过她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总是买猫粮和牛奶喂小区的野猫。物业的人开始对她很不理解,还给她说了几次,让她不要这样,避免更多的野猫聚集。事情怪就怪在这里,熊晓曼喂养了野猫之后,野猫非但不乱叫还规规矩矩,简直像家猫一样温顺,进出看到人总是绕过,不随便粘人也不吓唬老太太小孩。熊晓曼似乎曾经想将野猫带回家养,后来可能是野性难驯的缘故,她不得不将它们放回自然。然而她的关心和照顾还是起了作用。
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
是胡大爷的威慑力起了作用。
曾经有人不止一次看到胡大爷教训野猫,用脚踢,用拐杖吓唬,踢翻它们的碗,吓得这群家伙可怜兮兮躲在树上。胡大爷犹如一个老道猎人,总能够准确击中这些灵巧的小幽灵,让它们吃够苦头。后来只要胡大爷出没,野猫都噤若寒蝉,躲得远远看着他。被胡大爷用拐杖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野生动物会敬畏“强者”。
“这个有点牵强吧,生物习性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罗宾表示怀疑。
“你来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