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比如叔叔问你看金鱼不这类的问题。刘三农只是单纯想问罗宾刘杉的口味,喜欢的是咸还是淡,还吃麻辣吗,吃素多一点还是吃肉。罗宾没法给他建议,因为记忆中的奶奶总是一本正经,也许曾经有过非常亲切的时候,那都记不住了。奶奶在罗宾眼前就是一个不怒自威的长辈,吃什么不吃什么基本没有问过罗宾,不过好在奶奶不算挑食。
得到了这个答案,刘三农不免有些失落。
“罗兄弟,问你个事。大姨婆现在还在西叶市吗,好像不在那里了吧,到哪儿了?”
原来是要来打听住处。
罗宾说:“奶奶喜欢一个人住,爷爷去世后她就留在爷爷家那边的城市了。哦,对不起,接个电话……”
借用电话,他迅速遁走。
结果才逃走几步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罗宾,罗宾,我找到了!”
陈三好颇为兴奋地对他喊。
“什么?”
“草环的事情啊。”
罗宾顿时来了兴趣。
俩人神神秘秘躲在一面墙脚,小声说着草环的过往。
“草环的确是外地来的女人,是一九九六年来的,那两年村子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村子里有家人的女人裹了家里的钱想要私自逃走,结果被逮住,打死了,然后这件事闹得特别大,警察都来了很多次。可是并没有得到妥善解决,因为打死人的那人是女人的男人,动手后他就跑掉了,警察只好发通缉令。
那时候可以说是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不少人说得有模有样,讲那女人是看上了一个外乡人,要和他私奔,结果被人骗了钱,命也被自己男人给夺了。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草环来到了村子里。可是她似乎和那男方产生了什么问题,一直没有达成协议,因为其他原因滞留在村子里。
第二件事是隔壁市区发生了一起特大银行抢劫案,运钞车保安监守自盗,将银行里的金条和现金盗取一空。干完这件事后他们就逃之夭夭,由于他们有枪,一时间让人非常害怕。
“这两件事有关联,听我慢慢给你讲。”陈三好说得眉飞色舞。
第一件私奔案发生后村人们对于各自女人都多少有些警惕。毕竟,不少女性都是外乡人嫁过来,很多事情都说不好。就在这个关头,草环突然出现,她说她的同学让人拐到了这个村子里,被强行嫁给了当地的人。然而大家都查过她给的名字,根本没有这个人。
草环不信,于是开始自己找。她费了一番功夫,将村里人都看了个遍,结果还是没有。
她不由茫然了。这时候有好心人给她讲,隔壁不远还有一个村子,是不是她听错了,因为这两个村子一般都是叫同一个名字,只是一个叫xx南村,另一个叫xx北村。原来是她找错了村子。
听到这里,罗宾插嘴道:“隔壁的村子怎么走?”
“不算远,不到十里路,不过那里其实也是我们这里的一个分支。大家都熟人熟事的。”
陈三好抠了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用衣角擦掉指间污秽。
“只是当时没人想到,草环会走错了路。”
草环走到了牛角山上。她本就不是山里的姑娘,认路本领不好,加上当时又气又羞,只顾闷头前进。结果让她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大秘密,然后朝着山下跑来。
村里人很奇怪,为什么草环去而复返?
草环则是慌慌张张找到了村长说,山上有人拿枪,看样子不像好人。而且她听到那群人要进村里抢东西……所以她才非常惊慌地跑出来。
村长自然是不相信的。因为这附近没什么遮挡物,根本不适合匪徒藏匿,加上周围人都比较贫苦,抢什么,就那几只鸡鸭吗?被村长完全敷衍,草环咬咬牙直接去敲每个村民的门,说有强盗要进村,让大家先出去躲一躲。然而没有人相信,还有人说她是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
大家商量着要不要灌她几口醋,后来因为没人愿意拿醋出来而告终。
夜晚降临,草环孤零零站在村子里,还在一遍一遍说,让大家报警,或者躲一躲。
匪徒来了。
他们一共四个人,三个人都有枪,另一个人拿了把西瓜刀。四个人非常嚣张,直接一家家敲门,让他们到村子中央集合站好。开头村民还有些搞不清状况,试图反抗,结果听到了枪声,顿时失去了所有勇气。一个个像是被吓破胆的鸡一样,垂头丧气站在一堆,任凭对方发落。听起来四个人处置几十个人不太可能,可是这就是人群常常犯的下意识错误,总是在互相等待中错过机会。
四名劫匪吃掉了村里人的食物,拿走了所有人能够找得到的钱财,现钞,首饰。最后他们询问到,有没有警察来过?
然而这时候,被审问的人吓得太厉害,将草环发现他们的事情也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四人一听之下开始到处找人,最后在村子外小树林里找到了草环。
然后他们将草环当着村人的面痛下毒手,殴打了一番,直打得草环连痛都喊不出来。
然后劫匪让所有村民回屋子,不准出门,村里唯一的一条电话线也早早就被剪断。至于他们还有没有对草环做过什么,没有人知道。
陈三好不由也语气黯然:“这是我问的一个姥爷,他现在已经是躺在床上,没法再下地了。那时候他亲眼看到的这件事……没有想到,这里会发生过这种事情。”
草环遭受过这一次劫难,后面就是几乎人人都知道的,将孩子落在水里的桥段。她的发疯并不是无缘无故。
可罗宾问起孩子父亲是谁,是不是和那几个劫匪有关,陈三好就不知道了。
他承诺会去再找人问问。
“你为什么会想帮我?”
罗宾忍不住说。
“不是帮你,是帮草环。我小时候有一天迷路了,是她带我回来的……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以为我忘了。看到你,我就突然想起来。”
说着话,他背对罗宾摆摆手。
故事似乎又完整了一点。草环是外地人,因为她同学被人贩子带走卖掉,她或许是得到了求救所以赶来。她找错了村子,还没有找到同学就听到了山上几个才抢劫了银行的匪徒计划,接着遭到了毒手。
就是这一段短短经历中也存在不少疑点。
草环的同学为什么不向家里求救,会找到她?同学是谁?她为什么拯救无果后没有离去,反而留在了这个村子?
罗宾将这些记录下来,着重在最后一个问题上画上黑线。
回去时他想到了一个可以打探消息的人。
“刘大叔,我想请教你一点事。”
刘三农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抽烟,旁边摆放了一个巨大的茶缸,里面的茶水简直浓得像咖啡。
“罗宾啊,你说。你坐,坐这里。”
他吐出一口烟圈,呛得罗宾眯起眼。
罗宾坐在他旁边的小凳子上,笑着说:“听说这里原来遇到过四个银行抢劫犯?”
“是啊,可凶嘞。”
这几个词仿佛是一个点火器,让刘三农整个人有了一股不一样的昂然气质,他狠狠吸了一口烟:“村里人把他们四个狗日的给抓住了,还有人受了伤。有枪了不得啊?还不是给我们缴了枪,人都给抓住。警察还给我们发了嘉奖旗,你不知道,当时所有村里的青壮年都出去了,打那几个狗日的!”
这说法和陈三好的完全是两回事,陈三好讲的是村人全部认怂,可在刘三农嘴里又变成了村民们热血沸腾,组成队伍将那几个大盗给逮住。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在一九九六年,那一年发生的事情特别多,这年我记得特别清楚。”
不用罗宾问,刘三农就自顾自说起来。
村民们事先并不知道那四个人是抢过银行的人。四个人先是躲在山上,然后趁着夜里想要偷袭村里几户人家,抢点东西吃。不过立刻被发现了,遭到了村民们的追捕围殴,最后给绑个结结实实,这一审问和搜身才找出手枪。村长当机立断打了电话报警,没多久警察就来了。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这四个人很有名气,之前抢了运钞车和银行。完成了制服歹徒的壮举,大家都很高兴,大摆筵席,喝了两天酒。
刘三农一脸缅怀,轻轻晃动脑袋,仿佛是一个说书人正讲到得意处。
罗宾本想问草环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心念一转,他换了一个说法方式。
“那个被称作草环的人,会不会伤人啊?今天我在路上被她吓了一大跳。”
“草环啊……不会的。”刘三农很干脆地摇头:“她,她是个可怜人,不过,人各有各的命数,说不准的。好好的城市里不呆,偏偏跑到我们这里来。谁都搞不懂。”
对于草环,刘三农也没有回避。
在他的讲述中,草环的身份却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草环的的确确是来找她的同学的,她说同学给她写了信求助,那是一个叫做周涵的女生,是她大学同学。她手里还拿着那封信,信上那周涵说自己上当受骗了,被人拐卖到了这个村子里,要让她嫁给一个丑男人。不过首先问题在于地址,周涵说的是xx村,然而这里只有xx南村,也就是罗宾现在所处的位置,还有隔壁的xx北村。两个村子原本是一家,后来因为土地问题分了家,就变成了两个。这地址就不对。
然后是周涵这个人。
南村北村都根本没有这个人,如果真有一个这名字的城里人,那么大家肯定都会知道。
“那时候我才和我婆娘结婚,还准备让我婆娘去帮她找人。这方面我婆娘可以的,认人很准,只是她当时在县医院里治病,就没办法。我们村里人都是本分人,如果是人贩子卖女人哪怕再怂的男人都不会同意的。”刘三农摇头说:“草环姓许,具体叫什么名字她自己不肯说。那时候我们都知道许姑娘,但是她实在太闹了,大家都很反感,又是找警察又是挨家挨户找人,谁都受不了。
于是有人出了个主意说,让人给她介绍对象。
女孩子脸皮薄,很容易被弄得夺路而逃,城里女孩想来也差不多。如果说她同意了那更好,就是村里人的媳妇,那自己人和自己人闹闹别扭也没什么。月老自然要首推当时的蔡芬书,蔡阿姨可是当时的金牌月老,几乎没有不成功的。
蔡芬书给大家的主意弄得哭笑不得,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这里要提一提,草环当时的确很美,不少单身汉都偷偷给蔡阿姨许诺,说如果能够让她当自己婆娘会拿出一大笔礼金感谢蔡阿姨。
她去过之后回来说,人家不愿意,还说要找警察呢。
村里人都不以为然,警察都被她叫来了几次了,人都没找着,肯定警察也对她有意见了。
看她这么不识相,大家也就渐渐给她没什么好脸色。没人愿意将家里给草环借住了,也对她不再理睬。
然而草环也慢慢软化了下来,不知道她是为了同学而委曲求全还是真的想通了,反正对村民们态度好了不少,见人也打招呼了。只是她还对于同学的事念念不忘,她知道蔡阿姨在村里很受尊敬,就找她帮忙。一次在过河沟时,她代替蔡芬书抱蔡家的小婴儿,结果将孩子落在水里。那几天刚下过大雨,水流很急,路又滑,她看到孩子落水,整个人却愣在当场。蔡芬书顺着河一直追一直追,最后终于将孩子捞起来,已经窒息溺死了。
“那次之后,草环这女人就有点神经,没人不恨她的。”
刘三农吐了口烟,抖了抖烟头上的白色烟灰。
“所以她就这么疯了?”
罗宾顺着往下问。
“不,人哪那么容易疯,她是被打疯的……”
刘三农正准备说下去,杨爱琴却打断了他的话:“老刘,快来帮我弄弄锅,这锅又有问题了。”
罗宾和杨爱琴对视了一下,从对方木木的眼神里他读到,对方是不欢迎他问这个问题的。没错,刘三农比较耿直,然而杨爱琴心里弯弯可不少。
罗宾只得放弃,心里颇为遗憾。
从刘三农嘴里他得到了一些关于草环的经历验证,不过同时又找到了更多的问题。眼前毫无疑问的是,刘三农和陈三好两个人必定有一个是在说谎,可从他们叙述来讲都不像。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宾兴趣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