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自荣说到这里的时候,薛叙发出一声哂笑,打断了林自荣的叙述:“你说的命案指的应该就是八十多年前刘艳蓉在童子林里被杀的事情吧?只可惜林辉到头来还是滥杀了无辜,让真凶逍遥法外。”
王涛警官并没有听薛叙说过他对刘艳蓉被杀一案的推测,在边上问道:“薛侦探,刘艳蓉被杀的事情案卷上已经有了定论啊,那个叫胡俊生的就是凶手,最后还畏罪自杀了。”
薛叙拿出在山坳窝棚里发现的三张纸,铺在茶几上,把今天在警局门口甜品店里对我和刘娇娇做的分析又说了一遍,王涛连同在场的警员都是折服不已。
唯有蹲在墙角的刘能对薛叙的话有些不服:“薛先生,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是黑是白还不是凭你两片嘴皮子。”
“这并不是我信口开河,而是非常有逻辑的推断。”薛叙针锋相对:“王警官已经证实了这些东西的主人就是关曙光。虽然关曙光的真事身份现在已经无处可考,但是从他会驯养猴子又有着林辉和刘艳蓉之间的通信信笺,我可以断定他和当年杀死刘艳蓉的耍猴人刘启明之间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联系不是血缘关系就是师承关系。可以想象,犯下凶案的刘启明并没有在童子林里找到他想象中的宝藏,但是他并不甘心,而是把这几张图传给了自己的子女或者徒弟,把这份对财富的勃勃野心也传承了下去。关曙光就是这一辈的继承者,他按照指示来到了童子林寻找这份不存在的宝藏,结果把性命也丢在了游园村。”
“林自荣先生,你们林家当时在游园村隐居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折价变卖位于湖滨的洋房?”我怕薛叙和林自荣吵起来,忙岔开话题。
林自荣听我这么一问,脸色变得黯淡下来:“游园村确实是一个避世隐居的好地方,只是过了几年以后镇上忽然委派来了一个新的镇长叫赵川西,这个人在孙殿英的手下干过。得到这个消息以后,我曾祖父就愁得茶饭不思。这个赵川西早几年的时候就在我曾祖父的团里当连长,对我曾祖父很是熟悉。而且我曾祖父当年为了救孙军长,留下了一条横贯整张面孔的刀疤,很是好认。按照镇上以往的惯例,新镇长上任之后都要走访各村的乡绅地主,了解乡情。我曾祖父也算是游园村的豪杰,赵川西势必要来拜访我的曾祖父。当年我曾祖父他们四人带着一箱宝贝消失的事情肯定在军队里传得沸沸扬扬,赵川西肯定也知道这件事。曾祖父唯恐赵川西认出他以后向老上司告状,所以就打算在赵川西来拜访之前离开游园村。可是当时时局不稳,带着这么一大箱子宝贝背井离乡风险极大,曾祖父的副官就给他支了一招。游园村里有个叫刘勋的人,少小离家,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十有八九已经客死他乡,这个时候正好让远在上海的二公子林辉稍稍改变一下样貌,冒用刘勋的名字回到游园村,作价买下这栋洋房,守住藏在地下密室的宝贝,而曾祖父他们则前往上海接手二公子林辉在上海置下的产业。曾祖父依计而行,从那以后这栋洋房就改姓了刘。为了防止被人看出端倪,曾祖父他们到了上海以后就和林辉切断了联系,由大公子也就是我的祖父林毅经营林辉置办下来的一间棉纱厂,林毅也在上海结婚生子。只是当时的时局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恶劣的多。一九三七年,淞沪战役爆发,经过三个月的浴血奋战,上海沦陷。棉纱厂毁于战火,我的曾祖父、副官还有我的祖父也全都死在了日军的手里,只剩下我祖母和当时只有三岁的父亲相依为命,这样的孤儿寡母在当时根本无法生存,我祖母不得不改嫁。改嫁之后的继父对我父亲还算不错,还把他送到学堂念书。游园村的宝藏是林家最大的秘密,为了保险起见我祖父生前并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我的祖母,而是把整件事情的始末写了下来,藏在了挂在我父亲脖子上的长命锁里。我父亲十四岁那年无意中打开了长命锁上的机关,发现了藏在里面的字纸,终于获得了林家的秘密。只是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要想在穿过敌占区找到游园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搞不好就会死在日寇的手里。我父亲终其一生都没有找到机会去游园村,他临死的时候把我叫到床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让我务必要把属于长房的那一份宝物拿回来。对于父亲临死前的叮嘱我一直牢记在心。”
“十多年前,我终于有机会到了游园村。林辉那一支已经改姓成刘,那时湖滨洋房的主人就是刘能。我找到游园村,向他透露了我的身份,谁知道他却把我当成上门打秋风的江湖骗子直接把我轰了出去。我想地下密室藏宝的秘密说不定已经因为某一代继承人的意外死亡彻底在二房这一脉湮灭。但我后来又想,二房这一脉怎么可能在处理这么重要的信息时如此疏忽,我祖父都知道在长命锁里藏一张字纸。所以我就怀疑二房是想把属于我们长房的那一份也吞了。”
“可是就算刘能真的报了这种心思,我也没地方说理去,这种事情若是捅到了警察局、法院,最先倒霉的就是我们自己。”
“所以你为了拿回长房的那一份就和刘娘娘勾结在一起对刘能下了毒手?”薛叙的声音变冷。
“刘娘娘?”我失声道,“她怎么也牵扯进来了?”
“这件事都是刘娘娘的主意,唉,如果不是她,我今天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说到这里林自荣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悔恨的表情:“当时我被刘能赶走,还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法完成父亲临终前的嘱托了,万念俱灰,一个人在镇上的小饭馆里喝闷酒。结果喝到一半,忽然有个女人坐到了我的边上,说之前在游园村看到我,又问起我来游园村来办什么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什么的。当时我已经一个人喝到微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和刘娘娘一起躺在镇上的一家小旅店里。我原来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一夕情缘,谁知道刘娘娘忽然告诉我,说她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只要按照她说的去做,就能夺回属于长房的那部分财产。我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昨天晚上喝醉酒的时候自己说漏了嘴,把什么事都告诉她了。事情到这步田地,我也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选择和刘娘娘合作了。”
“刘娘娘所说的办法应该就是打着为刘能看病的幌子把刘能杀死,然后让你顶替刘能的位置,占有地下密室的所有财宝吧?”薛叙说道。
林自荣点了点头:“不错,我和刘能的相貌有几分酷肖,身形也比较接近,只是脸上的肉要比刘能少一点。刘娘娘说她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差点没认错人。听刘娘娘说,当时刘能饱受乙肝的折磨,虽然也往医院跑过很多趟,但都没有什么效果。病痛让刘能几乎愿意尝试任何偏方。刘娘娘本来就是游园村的神婆,在这方面很有一套。她找到刘能,主动请缨,说是有办法能帮刘能根治这个毛病。刘能哪里想得到村里的神婆会突然生出谋财害命的心思,立刻就同意了。刘娘娘借口给刘能治病需要借助鬼神之力,不许任何人靠近湖滨洋房,就连刘能的老婆都暂时搬了出去,住进了镇上的旅馆。刘娇娇当时在外面读书,也构不成障碍。而我则趁着夜色潜入了刘能的宅子。过了几天,刘娘娘就找到了躲在宅子储藏室里的我,告诉我已经得手了。我跟着她到刘能的卧房一看,就发现刘能摔在地上,已经断了气,尸体边上还有洒了小半碗的汤药。我想刘娘娘应该是在汤药中下了毒,把毫无提防的刘能药死了。”
听到这里刘娇娇发出一声悲鸣,眼泪从她的眼眶里不住滑落。我忙从茶几上的纸盒子里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刘娇娇让她拭去眼角的泪痕。我一边这么做一边义愤填膺地对王涛说道:“王警官,你得赶紧让人去抓刘娘娘啊,夜长梦多,若是被她听到风声提前溜走就麻烦了。”
“这个李侦探你不用担心,薛侦探已经在我们出警之前就提醒过我们了,我们一进游园村就先把刘娘娘控制住先让人带回警局了。”
看来今晚的一切都在薛叙的意料之中啊,我偏过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薛叙,他还是那么一副智珠在握的欠扁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