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整个僵硬住了, 低头见她出神地看着前方,顺着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立在风中的男人,眼神里看似愤怒, 但却透着一股浓浓的哀伤。这人他见过,那次在机场——
季苏北在他们两次欢爱之后都选择不告而别,这是秦小羽从未碰到过的。或许是第一印象的关系,他以为季苏北不过和那些女人一样,用尽各种办法接近他,现在高校里不乏一些自以为有点资本的女孩子为了各种原因出卖自己。而她,使用的不过是早已被用烂了的欲擒故纵伎俩罢了。
他一直在等待, 等着看她还能装多久。他承认他对她有那么点好奇, 那么点兴趣,但这并不足以让他刮目相看。但令人意外的是,她却一直没来,甚至连一个试探性的电话或是短信都没有。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 还是在期待。
那阵子一直忙于当空中飞人, 他已经失去耐性了,想好等从出完差回来就去找她。如果这真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那这一次他想试试请君入瓮的感觉。
而却在他做出决定的第二天,他便在机场看见了那个两个月不见的女人。依偎在一个看上去干净清爽又不缺温柔的男人怀里,男人亲了她,他们依依不舍地作了告别。那一幕看得刺眼极了,他当时真想过去捏断那女人的细脖子, 原来不是欲擒故纵啊,而是脚踏两船。
当时他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居然用了脚踏两船这个词。他很不爽,但浸淫在商场多年,他早就学会如何掩藏好自己的情绪,只有自己越淡定,对方才会越不淡定。
在去纽约的飞机上,他居然碰到了刚刚那个男人,第一次主动跟陌生人打了招呼。得知他叫谭磊,在麻省读研究生,等到了纽约还要转机飞波士顿。
如果他没记错,第一次遇到季苏北,才喝了一杯天蝎宫就吐得七荤八素,酒不醉人人自醉,看得出那丫头心情并不好。边吐边哭,边哭边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而从发声听来,并不是谭磊,而是什么郁言。
看来这丫头并不简单。他试探性地说了句:刚刚在机场给你送行的是女朋友?挺漂亮的。而对方则很大方的说:是我媳妇儿,等今年毕业回来就能一直陪着她了。
在纽约苏富比的拍卖会上,各种宝贝眼花缭乱,他却独独看上了那个胡桃夹子。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胡桃夹子的第一眼便想到了她,记得上次看过她钱包里的证件,生日就这两天,看是赶不上了。于是他决定拍下胡桃夹子作她的生日礼物,那时还有一个小姑娘也想要,不停举牌,最后价格被抬到85万美金,终究被他拿下。他心情蓦地变得很好,85万美金的胡桃夹子送给85年出生的你,季苏北,你可要收好了。
元旦前一天抵达首都机场,让小飒把车开了过来,直奔她的住所。连他自己也无法明白那一刻究竟兴奋为了哪般,只知道他很想立刻看到她。
她的个性其实很好摸透,对她这样的必须软硬兼施,也就是所谓的打个巴掌给颗糖,也许有人会说她傻,但她就是吃这一套。
故意提起她的男朋友,她说他们四岁就认识,他比他好千倍万倍。
在她那儿倒了一天的时差,临走时才随意地将那胡桃夹子拿给了她。他竟有点紧张,不想看到她的拒绝,踩了油门迅速离开。
收到她的短信约见面,他正和马云他们一起在会馆打牌。突然他很想把她带给兄弟们见见,便让她过来。一见上便看到她旁边及她腰的盒子,再熟悉不过,立马就猜到她此行的目的。莫名来了气,想退,对不起,不接受。不要?那就丢了吧。
或是他的冷漠吓住了她,总之,她没有将他的礼物丢弃。领着她进了会馆,她居然是东子的堂妹,东子显然很宝贝这个妹妹,而她看得出很怕东子。与其说怕,他想更多的是一种敬重。
“云尚”的幕后老板就是马云和季尚东,而后马云又将季尚东介绍给了他们几个发小。东子是知道他们这群人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女人的,所以当时他就知道东子肯定不高兴季苏北和他在一起的。不过,这事儿就算是季尚东,也阻止不了。
送她回去,他又一次提起了她青梅竹马的男朋友,故意用讽刺的语气问她,和他在一起时算不算背叛。她的沉默让他怒火中烧,在马路上踩了刹车就狠狠了吻了她。车子被追尾,她吓得不轻。送她到楼下时,她告诉他她以前出过车祸。原来是后遗症。当时他莫名有些烦躁,点了根烟吸完便离开了,他需要冷静一下,而面对她,他无法冷静。
第二天却收到她发来的短信: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再拨过去已经关机,火大地将手机摔出窗外,很好,季苏北,你有种。
知道她要去旧金山过年,从大使馆搞来了她美国那边的联系方式,思虑了很久到底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马云他们听说了,非要凑热闹,也罢,人多也好,秦小羽生平第一次在想要如何掩饰突兀和尴尬。
宁绣不能不说是个最佳的契机,他跟她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他从不认为她会影响到他跟季苏北的关系,而相信她也是聪明人,什么该不该做,什么不该说。
但事实证明,在追求爱情的女人面前,任何事情都必须让步。他料到了结局,却没料到过程。
这次要表扬的就是他家二娃秦小飒,小畜生背着他想导演一场戏然后让大家观赏,再让他来收拾烂摊子。但却坏心办了好事,他又一次将她搂在了自己怀里。她问他是不是喜欢她,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想轻易回答。
看得出她的伤心,但他并没有出声安慰,来日方长。
和宁绣去她家饭馆吃早茶,让宁绣出口邀约去滑雪,这都是他的意思。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表姐来,那女人的眼神很犀利,不容小觑。不过他也没想过要掩饰什么,对季苏北,他势在必得。
在安排房间的时候,她表姐等众人离开后却是问宁绣介不介意和她一间。看来她早就看出来他和宁绣之间并不是情侣关系,而接下来的话更是印证了她早就猜到他的目标其实是季苏北。
他对她的安排没又反驳,只是季苏北那小傻子愣住了,大概还不明白为什么她表姐会料事如神。上了二楼她终于反应过了,这一次她确实让他刮目相看了。一直说话很委婉的她居然攻击性如此强,他着实也气了一晚上。随她去,不看她,不和她说话,臭丫头。
直到刚刚她侧身摔到在雪地里,这样的姿势是十分危险的,担心溢于言表。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她不是问他是不是喜欢她吗?既然她想听,那他就告诉她。喜欢算什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爱上她这个臭丫头了,无法自拔。
一切的一切都找到了根源,想她,念她,不过是因为他爱她。
看到雪地的那个青梅竹马的男人,秦小羽忽然觉得刚刚的表白真是时候。松开怀里的人儿,低头凝视着她,季苏北,我知道你也爱我,我对你有信心。
牵起她的手往那边走去,想他秦小羽如今沦落至跟别的男人抢女人,果真是造化弄人啊。不过现在回头想想,他已经为这个女人破太多例了,而他竟觉得甘之如饴。所谓世界万物,相生相克,她大概就是老天爷派来对付他的克星。
“是你。”谭磊剑眉紧锁,目光投向秦小羽,神情复杂。
秦小羽笑笑,伸出右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苏北刚刚还在想要怎么面对谭磊,结果他们俩倒先打起招呼来。疑惑地看了看两人,不确定地问,“你们认识?”
——见过。
——不认识。
手悬空半天,谭磊似乎并没有想要握手的意思,秦小羽也觉得无所谓,大方地收回手。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不会握,怎一拳把对方打趴下了。所以相对来说,这个谭磊还算是有风度。
苏北在两人身上悄悄来回打量了几番,从两人的反应来看,似乎是有过一面之缘,但并不深交。所以秦小羽说见过也对,谭磊说不认识也对。不过他们怎么碰到一起?难道是那天在机场?
似乎能感应到她的想法,秦小羽拍拍她身上散落的雪块,眼露温柔,“那天在飞机上,我们邻座。”
这样亲昵到自然的动作在谭磊眼中却是无比刺眼,他现在心里五味杂陈,眼前这个男人城府很深,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石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后天的票吗?” 苏北有些不知道所错,随口问了句,但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心虚。就像是老公出差提前回家,老婆和奸夫被捉奸在床一样。
谭磊失笑,季苏北,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从来没有惊喜,只有惊讶。以前我去你们学校找你,你也是这么问,因为那时你有了郁言。现在我出现在你面前,你还是这么问,是不是因为你又有了他?
“找个地方坐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说着伸手将她拉到身边,没有忽视她眼中稍瞬即逝的迟疑,但他别无选择。
苏北看了眼秦小羽,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中似乎传递着一种力量,让她有勇气来面对接下来的事情,他是在告诉她,他相信她能处理好。心里收到莫大的鼓舞,转头跟谭磊说,“那走吧,我们去那边的咖啡屋。”
而她的每一个眼神动作谭磊都看着眼里,疼在心上。他想也许他又晚了一步,但这一次,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他做不到。有时放手也需要一种魄力。
点了一杯蓝山,一杯拿铁,咖啡的香韵萦绕在鼻尖,两人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冰天雪地,忽然有点相见无言的尴尬。苏北不停地加奶,加糖,搅拌,轻尝一口,苦味早已被埋没,但却甜得发腻。
有时人的缘分就像这咖啡和糖,少了糖,太苦;糖多了,太甜。也许有人喜欢和苦咖啡,但也有人偏爱甜。而所谓的缘分,不过是把糖融入咖啡,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口味。之于别人,或苦,或甜。之于自己,恰到好处。
“你是因为他才拒绝我的?”谭磊凝视着坐在对面的苏北,声音异常沉痛。
原本还在漫不经心搅拌着咖啡的苏北听到问话猛然抬起头,下意识就反驳道,“不不,不是这样的,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好。”
其实这事儿本来就没秦小羽什么事,但听在谭磊耳朵里却多了一份维护之意。其实苏北就是这样的人,就算没有秦小羽,她依然还是从前那个她。网上说摩羯座的性格有几个普遍的特征:双重性格,最爱装傻,感情白痴,闷骚,慢热。
除了慢热不像,其他都很准。至于为什么她不是慢热型,齐姗姗是这么解释的。因为她的生日是12月24,属于射手摩羯座,而射手摩羯座同时受到两个星座主宰星的支配,所以具有两个星座的特点。射手座是典型的快热型,这么一解释,似乎倒也合理了。
而归根结底,她是摩羯座。摩羯对于不喜欢的人不会给予任何机会,他们坚持长痛不如短痛,如果因为同情或是怜悯而勉强接受了对方,他们会内疚,认为这是对对方的一种伤害。而摩羯如果真的爱了,就不会去拒绝你,永不。这就是季苏北。
如果谭磊不是谭磊,那么对季苏北来说,今天坐在这里面对面都是一种不可能。可谭磊就是谭磊,他们一起长大,处处护着她,她没办法用对付陌生追求者的方法来对付他,她总是试图将天平倾斜的一端拉回来,回到原点。但事实证明,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所有的都成为了笑话。
谭磊把爱给了她,而她只有把爱给他,天平两端才有平衡的可能。而天平最后被摧毁,两败俱伤,体无完肤。
多年后的苏北仍然记得在太浩湖边咖啡屋的那个上午,温暖的阳光却暖不了石头的心。他们就一直坐在那儿,半天说上一句,她一直低着头,因为无法承受他眼中浓浓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