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夜未眠的公孙逸顶着黑眼圈来到军帐,反复在内心告诫自己,现如今的身份并非杨逸,而是公孙瓒之子公孙逸。
突遭不明身份的敌寇攻袭,虽然田豫军将其杀退,但死伤不少,一时耽误了行程,军帐之内公孙逸坐于主位,听闻死伤战报一时沉吟不语。
很明显这些人都是行伍出身,公孙逸一时也分不清这些敌寇是受人指使,还是真的打算拦路抢劫,至于出身行伍的想法,在田豫那里得到了进一步的确认。
“报,少主,大人,‘硬骨头’总算开了口!”一年轻甲士步入主帐单膝跪地禀报。
“速速道来。”公孙逸急切询问。
“禀少主,此一伙流寇隶属黄巾余部,只是已经脱离黄巾大部占山为王,说是流寇更为准确。”
“为何战斗力如此强悍?”公孙逸满是疑惑的询问。
“禀少主,此等流寇原先身份乃是宗贼,训练有素,战斗力强悍,此次前来目的只为劫财。”
所谓宗贼,是以宗族、乡里关系而组成的武装集团,其中不乏训练有素之士,因为其有时会劫掠郡县,所以称之为“宗贼”。
公孙逸心中苦笑,自己算是哪门子权贵,身份庶出倒也罢了,在幽州之地凭借公孙瓒之子的身份,倒是可以混个富家翁,若是将来兵败失地,倒也可以逃亡辽东或荆州避难,实在算不得豪门权贵。
公孙逸很清楚,当他被当做质子前往洛阳之时,已经注定了其命运,待在大限将至的汉灵帝身边,以示公孙瓒对朝廷的恭敬和顺从,以保证戍边权利与地位。
“恳请少主下令发兵,捣毁这货流寇屯居之地,为死去弟兄们报仇!”那单膝跪地的年轻甲士突然恭敬请愿。
虽然明知道以公孙逸胆小怕事的性格,尤其是在经历袭击险些身死之后,绝不会轻易让白马义从离开身边,但想起先前战场上,公孙逸伏地提石砸中敌寇的样子,年轻甲士心中不由多了一份期许。
“我无法答应你。”公孙逸话音一出,年轻甲士顿时心情跌入低谷,满脸失望之色并未掩饰,不过以公孙逸性格来说,这般决断倒也正常。
“不过若是田将军愿意,我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公孙瓒轻笑着回答。
对公孙逸来说,这些流寇强袭而来,击杀一众甲士,就算眼前年轻甲士不提出来,也会主动询问,是否可以将之攻伐。
古之流寇占地一方,加上朝廷内忧外患,根本无力派兵清缴,占道八霸路,袭击路途商贾行人,可谓恶贯满盈,何况属下死伤而不顾,必然将士离心无人效死。
田豫微微错愕,半饷才反应过来,略显激动的连忙抱拳道:“末将立刻领兵前往!”
本来田豫辞别刘备,远投公孙瓒,却因忌惮其才不受重用,仅仅以县令委任,一时郁郁不得志,当得知被派遣跟随劣迹斑斑的次子公孙逸前往洛阳,更是让心境陷入低谷。
为将者,建功立业,怎能屈从于护卫士卒,只可惜军令如山,田豫空有一番抱负,也只能领命护卫出征,果不其然被这二世祖百般刁难,自然对公孙逸愈发反感。
而当公孙逸下令,征询田豫的意见之时,能为属下报仇的喜悦顿时冲淡了不少厌恶之感。
“事不宜迟,还请将军速速发兵前往。”公孙逸眼里满是信任。
“诺!”
田豫确定流寇驻地之后,向公孙逸抱拳一礼,大步走出军帐,第一时间点齐兵马,随着一阵急促的踩踏声由近及远,率领部中精锐策马绝尘而去。
摒退左右,公孙逸坐在主帐主座之上内心唏嘘,只要一闭上眼,那血腥鏖战的一幕总会在眼前浮现,一个个哭爹喊娘挣扎直到死亡的伤兵历历在目,只是当进入洛都的一刻,他的命运也许同样凄惨。
按照公孙瓒初衷,公孙逸虽然是以质子身份被派遣而去,自然要拜会洛阳都城之中的权贵,这也是随行携带了一些金银珠宝的缘由,只是为了防止被公孙逸挥霍一空,由专人携带管理。
公孙逸清楚的记得,随着汉庭对地方统治的日渐式微,豪强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加上黄巾军作乱,命不久矣的汉灵帝很快会任命组建西园八校组成精悍之军。
当外戚与宦官冲突愈发激烈,待董卓进京,整个洛阳都会被阴云笼罩,所有士人集团自顾不暇,哪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边境之将的次子。
古来文人相轻,但士人对领兵之将更是鄙夷、蔑视,常常言明此等‘屠夫’不配位列大雅之堂,同席而坐更不可能,想要见到这些位高权重,孤高自傲的士人也是困难之极。
只是想要在这乱世中活下去,唯有听从公孙瓒之命,否则缺少庇护,杨公孙逸恐怕寸步难行,若是抗命不尊,想必连身边这些兵士都会离心离德,弃杨逸于不顾。
现如今军心不稳,深处洛阳堕落汉灵帝更是大限将至,远赴洛阳少不了来往走动,尽可能的闻达于诸侯,以便将来声名在外,名声越大,当权者就会更加顾及,免得不慎之下死于非命。
尽快在汉灵帝在位时期捞取好处,目前来说,若是无法掌握钱财打通门路一切都是空谈,先不谈如何保命,恐怕一行人都会饿死街头。
只是此次带入京都之钱钱帛都有随军主薄代为监管,即便是公孙逸也毫不知晓具体数字。
“来人,传主薄。”公孙逸当机立断,决定将重要的钱帛控制在手里。
“少主,不知有何要事?”许久之后,一四十多岁男子翩翩而来,留着山羊胡男子步入军帐,略一拱手略显傲慢的询问。
“你速命人将金银珠宝送来大帐,我要逐一清点。”公孙逸很快说明意图。
主薄心中冷笑,脸上不动声色淡淡道:“少主,主公临行之前早有严令,不得将钱帛给予少主丝毫,至于数量同样无法告知。”
“只是清点,绝不挥霍。”公孙逸语气紧盯着主薄冷声道。
“还请少主海涵。”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还是需要我部换一个主薄!”
公孙逸心中震怒,财物虽是立命之本,但并无贪没之心,只是目前到达洛阳只有数天路程,汉灵帝时日无多,必须早作打算,上下打点、雇佣市井之徒打探消息自然必不可少。
这将决定是否可以在洛阳站稳脚跟,关乎身家性命,心急如焚的杨逸眼看主薄拒不配合哪还有好脸色,在这节骨眼上别说控制钱帛,连数量多少都不知道岂不荒唐。
只是公孙逸很快意识到,主薄眼神闪烁明显内心犹豫,其中必然有鬼,更加坚定了此时清点财物,将之控制在手里的想法。
只见公孙逸毫不犹豫的下令道:“来人,给我将主薄拿下!”
数名甲士闻讯而来步入军帐,略一犹豫,但还是奉命瞬间将主薄压倒在地,不得不说今日少主在战场之上的表现,让这一众甲士另眼相看,否则军中拿下主薄,怎么也要和领军之将商量方可。
“少主饶命,下官也是一时糊涂,下官这就去调集金银珠宝与账目。”
主薄哪里能想到公孙逸不按常理出牌,更没想到周边近卫奉命甲士将其拿下,若是顺势下令将其斩杀,想必这些甲士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的脑袋砍下,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服软求饶。
主薄明显心中有鬼,公孙逸怎能将其放走,若是金银钱帛有个差池,不仅此去洛都寸步难行,恐怕这一票人马都要露宿街头活活饿死,一旦东窗事发很有可能被乱兵趁乱斩杀。
正在此时,一众甲士抬着一箱箱金银被抬了进来,一时间主薄面如土色,本能的想要挣扎,奈何被身边甲士死死按住苏浩动弹不得。
公孙逸心中冷笑,想必这主薄必然私自贪没钱财,若是证据确凿,定要让其如数奉还,一众钱财对杨逸来说实在太过重要。
杨逸轻笑道:“还请主薄大人说明财物巨细,支出额度。”
主薄满是狼狈上前,正了正衣冠,上前从衣袖里拿出木质书简,逐个向公孙逸说明,每念一段,身边的甲士顺势将箱子打开,一眼看去巷子里堆满了汉五铢钱与金银丝帛。
公孙逸愕然的发现,此时的主薄哪有先前的忐忑不安,气度沉稳坦然从容,一众钱帛事无巨细详细在列,使用一厘一毫皆有记载,数量、记录丝毫不差,毫无贪没的痕迹。
清点完毕,按照主薄记录丝毫不差,杨逸一时间傻了眼,若是诬陷主薄的事情一旦坐实,必然让原本已经动摇的军心再次崩裂,那些在先前的战斗中对公孙逸稍有好感的甲士们必然心灰意冷。
“下官兢兢业业效命于公孙大人数年,并无功劳尚有苦劳,少主颐指气使随意冤枉属下,心寒,心寒呐!”
公孙逸心中暗呼糟糕,果然站在周围的甲士眼神明显有些茫然,兔死狐悲,没有人愿意在一个处处刁难手下的主上手下效命。
即便公孙逸身份尊贵,一众甲士奉命守护,但并不代表每一次都会舍命效死,往往生死只是一瞬间,稍许的犹豫结果往往不同。
公孙逸突然醒悟,想必这便是主薄的目的,先前假装忐忑不安诱他上当,再以准确的记录驳斥得哑口无言,反而让公孙逸再次坐实不分青红皂白的武断蛮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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