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是吴老二紧紧抱住苏木,现在主客易势力,他反被小蝶给掐住,疼得一张脸都扭曲了,姑奶奶姑奶奶地叫了半天,可那小蝶如何肯松手。
小蝶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生怕这泼皮一逃就再找不到了。
苏木也不管,等了半天,见吴老二实在经受不住,这才问:吴老二,你刚才所说的话可真
什么话小蝶忙问。
苏木回答说:刚才吴老二说他有个住处,一两银子一个月的租金,我就答应了。如此,也不算吃亏。小蝶,你放开他吧。
小蝶:一两银子一月,这么便宜,不会是个草棚马厩吧京城的房价她自清楚得很,一两银子若是去客栈,也就住六七天。这个价格倒也合理,反正她和少爷也要在京城呆一段日子。
唯一担心的是这个吴老二实在是不值得相信,小心又被他给骗了。
有或者,他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少爷可是金贵的人,如何吃得了那种苦
不过,小蝶还是将吴老二给放开了。
吴老二哭丧着脸挽起袖子看了看,胳膊三角肌位置青了一大片,看样子是吃了不小的亏。
他叫起屈了:姐姐,你这话说得,怎么可能随便给你指个草棚马厩,那是人住的地方吗
说,究竟是什么地方,可干净小蝶咄咄逼人。
吴老二显然是相当的畏惧小蝶的鹰爪手,缩了缩头:干净当然干净,是一间长宽各三十尺的大屋,带一张大炕,一个大立柜,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地上铺的是大青砖,干净得可以照出人影来。好有,光线也好,南北向,没有夕晒,挺凉快的。是我家自有的院子。对了,伙房你们可以随便用,柴和和煤炭不要钱。
这一通自吹自擂让苏木很是耳熟,想了想,就回忆起现代社会风景区拉客的旅馆老板:有空调有电脑独立卫生间,二十四小时热水
对,就是这个调调儿。
小蝶显然有些犹豫:这样啊倒是不错,少爷,你看呢她也不敢肯定。
苏木苦笑:钱都付了,还能怎么样,那么,走呗。
大哥,大姐,放心跟我来吧,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吴老二喜滋滋地上前来替苏木背行李。
走开,我们自己来小蝶瞪了他一眼。
吴老二显然是畏小蝶如虎,讷讷地退后一步:二位,我在前面带路。
小蝶:等等,我走前面,你在中间指路。
吴老二叫起屈来:姑奶奶,我虽然不堪,可也讲义气,不会逃跑的。
三人就这么朝前走去,路上,苏木又大约问了问他家的情形。
吴老二回答说他叫吴念祖,本是河间府人,六岁的时候就随父亲进京城来参加会试,现住的那个小四合院本是父亲一个同年在京城的产业。如今,那个同窗在贵州做官,就免费让他们住下。这一住,就是多年,也不知道原主人什么时候回来。人家现在怎么着也是个知县大老爷,也不在乎这间小院子,躬道哪一年才能回来。
小蝶哈一声挖苦道:原来是人家的产业,你不过是个看家的,刚才还吹牛说是自家的院子。
吴老二吴念祖也不在意小蝶的讽刺,又说,实际上他们在河间的产业已经变卖得差不多了,大前年又死了老年,全家都搬到京城来了。院子里除了老爹,还有个姐姐。
苏木:对了,你父亲不是举人吗,看你情形生活颇为艰难,按理不至于这样的
举人可是正经的名教众人,有做官资格,还享受一系列免税政策。只要愿意,多的是人将房子和田产依附到他头上,就算什么都不干,也能一辈子衣食无缺。
这一问正说中了吴念祖的伤心事,顿时恼了,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还不是我家那糊涂老爷子,铁了心要考进士,在京城住了十年,又生了一场大病,把家产糟蹋个精光。若不来京城,咱在河间也是一个少爷。其实,就算中不了进士也无妨,大不了走走门子,塞点钱,也能捞个县丞,我也尝尝当衙内的滋味。可惜啊,现在就算是想走门子,也没钱。我这辈子可算是毁在老爷子手头了。
说到这里,吴念祖难得地郁闷下来,被人打破的鼻子又开始滴出血来。
小蝶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脏死了。
吴念祖大怒:鼻血不是你想流,想流就能流。
老二果然没说假话,等到了地头,苏木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好漂亮,好热闹的地方,水电气三通,自带卫生间,二十四小时热水。
没错,这里就是一间低档次客栈的最后面的一座小院。
和苏木先前去投宿的地方不同,严格来说,这里算不得是一个客栈,用大车店来形容也不为过。
来这里住宿的都是车夫脚夫,大热天的,满世界都是汗臭味。
客栈的房间很多,却集中在一座大得离谱的院子里,走过大通堂,后面的院子前左右各排着三排平房,大约十来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一张长长的土炕,可以并排睡六七个人。
院子正立着几个木桩,栓了几头驴。
那几头畜生一边吃草,一边用蹄子刨地,将院子践踏得一塌糊涂。
有不少赤膊的汉子进进出出,闹个不停。
见了小蝶,都精神一振。
小蝶大怒:看什么看
众人这才惊慌地将头低了下去。
就是这里苏木吃了一惊,有点傻眼:老二,你究竟有没有一句真话啊
别急,别急,在后面呢,大哥,包你满意。吴念祖连忙解释了半天,然后又对苏木二人小声道:大哥大姐,等下若有外人问起,你们就说是我河间的亲戚,千万别提租房的事,拜托拜托
说着,他不住拱手。
苏木苦笑:还能怎么样呢,罢了,就不与你计较了。
他算是明白了,看来吴老二所说的他爹的一个同年让他一家人看守北京老宅门户一事也完全是谎言。主人家虽然远在贵州做官,可在京城的产业另外有人经营,还开了一家大车店。估计是见吴家人可怜,就免费让他们住下,也不好意思赶出门去。
具体是什么情形,过几日就清楚了。
反正这里自己估计也呆不了几天,等弄本出来,赚了稿费,再寻个好的去处。
过了这座大院子,里面又有一座小院,乃是店里伙计和掌柜的住所。
吴念祖是个厚脸皮,口也甜,见人就叫哥,然后又笑着道:这是我家大哥大嫂子,老家遭了灾,来投奔我的,要在这里住几日,请多多担待。
哟,是王大哥,这是我哥和我嫂,受了灾,可怜得很,你以后要多多关照啊
刘大爷,你最是善良了,菩萨啊,好人有好报,这是我哥。
苏木看得好笑,这个老二倒是个厚脸皮的,是个人物。
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虽然不待见吴念祖,可见他带苏木和小蝶进来,也不好说什么,索性也不理睬。
过了这间院子,就到了最里间。
这地方很是窄小,就一座五尺见方的天井,中间放着一个石缸,共有三间屋子,吴念祖他父亲,和他姐姐各一间。
吴老二把苏木带进自己房间,笑着说:苏相公,这是我的住所,如今就腾给你了,够意思吧。
苏木看了看,屋子很小,光线也暗,就一床一桌,同吴念祖先前的描述区别极大。不过,一两银子在京城也只能找到这种地方了,也懒得废话:好,就住这里了。
小蝶虽然不满意,可既然少爷已经发话,只能把行李都放了下来。
将苏木安置好,吴老二一溜烟就看不到人了。
车马劳顿,一整天下来,苏木和小蝶也累得够戗,当下就掏出干粮,各自吃了两块。
然后,苏木有带了木桶去前院水井处打了一桶水带回屋,让小蝶擦身,自己则走到天井里,静静地坐在靠墙的长椅上看着漆黑的夜空,思考着明天该干些什么,又如何度过这个难关。
就目前来看,自己身上的秀才功名并不能给他带来实际的好处,况且西游记一案具体是什么情形,而他是否被牵连在其中,也是一无所知。
人活着总是要吃饭的,去找个工作显然是不现实的,累死累活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两银子,夜长梦多,再不跑路,一旦身份暴露,就要被官府给逮住了。
那么,只有写一条路可走。
对于这一行,因为有了先前的经验,苏木也知道该从何着手,又该如何推销自己的稿子。
反正也不用现想题材,无论是四大名著还是明清,随便抄一本就是,绝对会卖到火爆。
苏木坐在那里,开始斟酌起来。
无论如何,明天先将三千字的开头弄出来,然后按照当初在保定府卖西游记稿子时那样,一家一家挨着去问。
只要书坊老板不是瞎子,定然能看出这个故事的妙处。
稿费不就这样来了。
想到这里,苏木来了精神,对于未来也不在那么惶恐。
正想着,突然间靠北的那个房间里传来一个女子柔柔的声音:弟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脸都是血
声音中充满了担忧。
别碰我,讨厌吴老二的声音传来:死不了的,不过是摔了一交,咱在外面也算是有些名号的。男子汉大丈夫在江湖行动,怎么可能不带点伤,怕什么怕,女人,就是麻烦
声音中满是不耐烦。
北边屋子里点了等,将屋中的人影倒影在上面。
苏木就看到吴念祖飞快地将头闪到一边,露出一条凹凸有致的身影,估计是他姐姐。
苏木一笑,心道:吴老二姐姐的身材不错,虽然比不上胡莹,却火暴得多。
想起胡小姐,他心中没由来的一疼。
这个时候,屋中传来一个老人的咳嗽身,然后是一具佝偻的身影印在窗户上。
那身影不停地颤抖,然后是满是痰音的怒喝:你这小畜生又去什么地方鬼混被人打成这样了,我吴家的声誉算是被你败坏了。
声誉,我们吴家还有声誉吗吴老二冷笑:老爷子,这里是北京,就算做儿子的再怎么丢人,家里人也不知道。再说,偌大一个京师,谁认识你老人家啊对对对,你是个举人老爷,可是,咱们家一没势,二没钱去户部走门子,就算一个从七品的官也别想谋到。
对了,老爹你身子不好。真若去选官,人家一看你咳成这样,直接就赶出去了。
摊上你这个亲爹,摆脱,是我倒霉。
至于考进士,爹,你都考了十多年了,还是算了吧
畜生,畜生叮当一声,窗户上那老人的身影一动,将一件东西摔到了地上。
摔,老爷子你继续摔,咱们家可没钱了,摔破了客栈的东西可是要赔的。
啊,你们别吵了吴老二的姐姐又叫起来,依旧柔柔的,却满是悲伤:爹,弟弟都伤成这样了,就别闹了。
吴老头怒喝一声,小畜生,滚,滚出去
我滚什么,我没地方滚了,老爷子,今后咱们爷俩得挤一张床。我那屋已经租给别人了。
什么,你把房间租出去了吴家老爷子和吴老二姐姐同声叫起来。
嘘,小声点,这可是人家的房子,若是被人听到了,连咱们都要被赶走。吴老二随意道:老实同你们说吧,我欠人家钱,拿房子抵帐,否则可是要切手指的。
你这个畜生。又是剧烈的咳嗽。
吴老二得意扬扬地说:老爷子,你还是省点力气吧若赶了人家出去,我被人砍了手,以后谁来送你的终
畜生,畜生老爷子一边咳嗽,一边反反复复地骂着这句话。
然后又是吴老二的声音传来:我累了,要睡觉,姐你走吧,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不片刻,就有一个女子从北屋走了出来。
看个子不算太高,却甚为窈窕。
天井里黑得厉害,也不知道美丑。
苏木站起身来,朝她拱了拱手,也不说话。
那女子微微一福,就飞快地进了自己房间。
看她举止,甚是得体,果然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
只不过,这吴家如今却异常潦倒了。
又在外面想了半天明天的稿子,不片刻,小蝶就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香味,如兰似麝。
嗅到她的体香,苏木的神经这才彻底地放松下来,心想:总算是有个着落,安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