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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霍嬗身后的霍绾君,探出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包着豆大的眼泪,眼泪越来越大,就要掉下来了。
霍光若是可以,也愿意这么哭一场。
只是,他不能,脸上甚至不敢带有悲容。
“嬗哥,你年纪小,不懂事,日后你就要和上官太仆一同侍奉天子,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能够得罪他?”
霍光苦口婆状劝说侄子,他已经懒得训斥这个女儿了,由她去吧,除了姓霍,他和她还有什么牵连?出嫁的时候,若是他想,一个钱都可以不给她。
“叔叔说的是,只是侄儿不能忍受妹妹被他人欺凌,至于以后,再说吧,”霍嬗又道:“叔叔远行的那一日,侄儿再在城门处相送。”
霍绾君也连忙施了一礼,花着一张脸,“父亲珍重,后会有期。”
霍光也拦不住,便由着他们去了。
冠军侯的车仗远行而去,霍光回过头看着门上的门匾,微微地叹了口气,俊美的脸上,有些苦楚和寂寥。
霍嬗回家去之后,又在夏姬面前数落了一番叔叔,“……妹妹的婚事,又与他无关,他又拿来做人情,想和上官家交好,上官安被妹妹打了一顿,他倒好……哼……小姨真是和离的好。”
“上官安那个小子,竟然敢调戏妹妹,见一次我打一次,”霍嬗发怒。
夏姬失笑,霍绾君多大个小娘子,上官安怎么会调戏,只怕是她不想嫁到上官家去,故意闹事。
小郎君都像是小公牛,要牢牢地守护着自家的领地。
看着儿子,揣想着那个人年幼时的样子,夏姬不由得痴了。
霍嬗停住了话,看着母亲突然变得亮丽的面庞,知道母亲又想起了父亲。
父亲一定是个有血性的男子,和叔叔霍光不一样的男子,为了维护舅外公的尊严,父亲连麾下的将军都能射死,为了维护太子,就能上奏皇上让三王都到封地上,为了大败匈奴,就可以率军直入王庭。
天子说起父亲的时候,都是一脸的痛惜。
“朕的骠骑将军……”每每天子都是这样一句话结尾。
这样的少年英杰,这样的敢作敢为,才是他的父亲。
叔叔是另外一种人。
霍嬗挺了挺胸膛,就算上官桀是他的上官又如何?就用他们来做自己的练刀石吧,皇孙说过,一个出色的将领不仅仅能够打败战场上的敌人,还能打败一切拦路的敌人。
此时被霍嬗推崇备至的皇孙正躺在玉箪席上,逗弄着一只波斯猫,一脸鄙夷地听着阿贤的小道消息。
“霍光动作频频,这是想蛰伏起来,再次准备回到皇祖父身边吗?”刘进似笑非笑地问。
他并不需要回答。
这场局本就他一手主演,有了胖头鱼这个好帮手,一切进展的分外顺利,霍光也不过是一颗应声而动的棋子。
皇祖父的身边,不能留一个可能对卫氏不利的人。
太子殿下听不进的话,皇孙能听进去。
阿贤不应声。
“既然他这么决绝,就赏他一个美人吧,”刘进将头放在高枕上,将发簪解了下来。
他在自个的屋子里从来不梳总角头,而是像个大人一般,用发簪固定头发。
阿贤道:“喏,不知皇孙打算选谁?”
刘进散着头发,缓缓合上眼帘,像是已经入睡了一般,过了半响才轻轻地道:“冯子都。”
“冯子都?”阿贤愣了。
过了一会,阿贤一脸的悲愤莫名,他看着小主子够紧的了,什么时候小主子连这些都知道了。
见阿贤愣在那里,刘进好心地道:“阿贤,霍光不仅喜好女子,也喜欢男子,冯子都,风姿俊秀,会合霍光的眼缘的。”
尤其是小显已经死了,霍光身边不就缺一个可心的人吗?
前世冯子都一出现,就成了霍家的大奴,时时刻刻的侍奉在霍光的身边,就连霍显都要退避一射之地。
这并不是秘密。
阿贤已经如风中凌乱了,他找这个人花了不少功夫。
当时,阿贤还在心里抱怨,越来越看不清楚小主子了,让他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找一个小奴。
可当见到这个肌肤如玉雪,乌发如云,一双含情目的小僮奴时,阿贤竟然有些惊慌。
竟然男人也可以用绝色两个字来形容。
阿贤自认为姿容俊秀,但对着这个楚楚动人的小奴,莫名的就有些自惭形秽。
他一直以为皇孙是听说了这个僮奴的美名,想收在身边伺候。
没料到,皇孙竟然是为霍太守准备的。
皇孙究竟是跟谁在一起学坏的?
“去吧,就冯子都吧,做的漂亮点,别留破绽,”刘进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就这么睡着了。
阿贤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霍光离开长安城的时候,这个名叫冯子都的僮奴就已经在他身边侍奉了。
霍嬗在东门外的郭亭,摆了一桌酒席,为叔叔送行,这一日,也是燕王和广陵王离开长安城的日子。
再不喜欢叔叔,霍嬗还是将礼节做足,这一次依旧带了霍绾君。
在这个位置摆酒相送的,都是至亲好友了。
霍光一路行来,一路被人拦着饮酒作别,已有些疲了,但还是强撑着,面带微笑地完成了这个告别仪式。
霍绾君折了一支灞河边上的柳条,恭敬地献给父亲,拜了又拜,道:“父亲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长安城,这柳条代表着女儿和弟弟对父亲的思念,祝父亲身体康健。”
行为举止又乖巧之极,那里看得出来半点刁蛮。
霍绾君脚上是一双桑木屐,上面用五彩的丝线打成了带子,系在胖乎乎的脚丫上,有着几分小娘子动人的娇憨,那渐渐瘦下来的脸颊,厚厚的头发,大大的眼睛,舒展的眉目,都让她瞧着好看了不少。
这个孩子的容貌还是像自己的多。
霍光接过柳条,慈爱地抚了抚女儿的发髻,道:“好好在家做你的小娘子,带好弟弟,父亲有空就让人带信来。”
“喏,女儿铭记在心,永不敢忘,”霍绾君说的诚心实意,那里看得出来,这是一对谁都瞧不上谁的父女。
冯子都很有眼色地走上前来,捧过霍光手中的柳条,摆放在水瓶中养着,这是亲友赠送的灞河柳,带着祝愿,自然是能养多久养多久。
霍绾君抬起头来,正瞧见对方那张小脸,顿时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