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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绾君自打听了一次壁脚之后,就觉得李夫人是个奇女子,能说得出这样话语,真是聪慧,又能耐得住皇上的威逼利诱,真是善断。
怨不得能让喜怒无常的皇帝如此惦记,这样的女子,多少年也难出一个。
至于前世李家那样的下场,不外乎是李夫人的两个兄长眼大肚子小。
而这样的女子就要绝气,霍绾君怎能不怅惘。
“李夫人的容貌似乎衰败的厉害,听她的声音苍老嘶哑,想必那个药……”霍绾君惋惜地道:“一代佳人……”
刘进讽刺地笑了笑:“什么佳人,不过是红粉骷髅罢了,亏你也这么当回事。”
霍绾君为心中的神女争执:“人之将死,你又何必如此。”
“你都知道人之将死了,她还紧紧抓住帝王的宠爱不放,最终又能如何?如此贪心不足,李家将来下场又会怎么样?”刘进冷着脸,很不高兴。
胖头鱼真是欠教训,李夫人算什么东西,竟然也能让胖头鱼和自己呛声。她若是真聪明,就该好好让她的兄弟们学会谨慎小心,还真以为谁都能打仗了。
刘髆见他两说的热闹,都不理他,便自个踩着一旁熏香的暖罩,朝案几上爬。
霍绾君想起了前世李家的下场,答不上话来,吞了吞口水,道:“应该不怎么好吧,帝王的宠爱总会换人的,死人再怎么绝色,也比不上活色生香的新夫人。”
说罢偷偷地窥了一眼刘进的脸色。
这些话那里像是两个年幼的孩子说的出来的,但刘进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她的不妥,霍绾君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刘进听了这话,知道前世李家也是不得善终,最后得意的躲在皇祖父身后的握拳夫人和她的小儿子了。
不由得就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又看了看他的小叔刘髆,看样子霍绾君喜欢刘髆也不过是因为刘髆之色了。
刘髆此时已经站到了案几之上,见他俩终于将视线转到自个身上,笑嘻嘻地一蹦一蹦地,朝霍绾君的方向蹦了过去。
“我的天哪,”霍绾君吓了一跳,连忙像个老母鸡一样伸开翅膀,将小鸡仔抱在了怀里。
刘髆笑的开心,缩在了霍绾君的怀里,还用那花瓣一样的唇,在霍绾君的胖脸上亲了亲,涂了点口水。
刘进怎么就觉得这个画面这么刺眼,呵斥外面的乳母:“你们怎么照顾我小叔的,由着他到处爬,若不是霍大娘子力气大,就将小叔磕着了。”
几个乳母立即跪了下去。
谁敢和皇长孙别苗头,真是找死,虽然屡屡有不利于卫太子的留言传出,但皇上近来也时不时地当众表示着对卫太子和卫皇后的信任。
刘髆喜欢找霍绾君玩耍,乳母们也知道李夫人的时日不久,都在担心日后的前程,不免有些松懈。
“你们莫不是瞧着主子快要不行了,就跟着懈怠起来,如此不忠的奴才,连个几岁的孩子都看不住,我小叔要是折在你们手里,你们有几族的性命来陪?”
刘进怒气冲冲地将几个碍眼的乳母训斥了一番,这声音有些大,将被拒在殿外,一脸愁苦又舍不得离开的皇帝引了过来。
瞧着六岁大的霍绾君抱着快四岁大的刘髆,旁人不由得就眼角抽了一抽,霍大娘子的确是力气大。
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刘彻并未责罚这些乳母,而是立即让人将刘髆交到了卫皇后的椒房殿抚养。
这些乳母们就此就失去了抚养小皇子的资格,至于下场如何,要看中常侍是如何揣摩圣意的。
李夫人还重病着,眼下还不是处罚人的时候。
看样子,皇帝这会子还是信任着卫皇后和卫太子的,那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帝竟然相信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在他身边几个赶车的护卫下,能够比他壮年儿子做的更好呢?
霍绾君皱着眉头,实在是想不通。
看着呆愣愣的霍绾君,刘彻想起来了,这个孩子在这里是做什么用的,他并不抱什么期望地问:“你可有做什么梦?”
“禀陛下,小臣未曾做梦。”
刘彻也知道李夫人就是等日子的事情,背着手,在殿外走了几步。
院子里的树虽然还是光秃秃的,树皮已隐隐地泛了绿色,不久之后,绿色的叶芽将会慢慢地钻出来,迎接春天。
到那时候,院子里,百花盛开,蝴蝶和蜜蜂都会来采蜜。
而他的可人儿就要死了。
这是何等的凄凉。
刘彻无力地挥了挥袖子,让霍绾君下去了。
刘进眼神复杂地站在刘彻的身后,仰着头,迎着光,看着这个高大的男子。
虽然刘彻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身姿挺拔,发色乌亮,喜怒无常,甚至依旧能够每晚都睡几个女人,那里像是到了暮年之人。
“皇祖父,小叔的年纪还小,只怕几年之后就记不起生母的样子了,”刘进声音有些晦涩,他想起来了那个在幽暗的牢狱之中的孩子,那个孩子,最终皇祖父是不是给了一条生路呢?还是跟着他们一起死了?
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祖父还被冠以谋反的罪名,只怕活也活的艰难吧,刘进的眼中射出了恨意,也有悲凉。
刘彻听到了这句话,回过头来,看着站在廊下的孙子,点点头道:“进儿和你的父亲一般良善,的确,朕应当找人给夫人画像才是。”
刘进的凤眼微微地弯了弯,皇祖父怎么会不准呢?
就连那个管副车的驸马都尉金日禅的母亲,休屠王的妻子,据说很会教养儿子,金日禅也事母极孝,皇祖父非常信任他,金日禅的母亲病死了,皇祖父还在甘泉宫里找人画了一幅画,题名为“休屠王阏氏”,金日禅每次都要去那里跪拜,对着哭泣一阵才离去。
这个提议,不过是正合了皇祖父的心意罢了。
到了晚间,李夫人知道刘髆已经被收到未央宫椒房殿中,心下松了一松,道:“我放心了。”
不久就去了。
刘彻哭的像个孩子。
合欢殿中的家人子严格地遵照李夫人生前的遗愿,迅速地将她装殓了起来,不让任何人来看。
霍绾君在偏殿像个幽灵,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合欢殿的家人子说李夫人甚爱美貌,遗愿便是迅速下葬,不想有任何人来惊扰到她的亡魂。
李家的人也哭着下跪,请求皇上满足妹妹的遗愿,李延年叩首哀恳,“妹妹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她的容貌受损,死前并无其他的要求,只求迅速下葬,不让任何人瞧见她衰败的容颜。”
皇帝虽然并没有强求见一见李夫人的遗容,但拒绝了迅速下葬的要求。
之前刘彻让巫医出去寻找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药物,而巫医不辱使命,终于在李夫人咽气三日内,弄到了月氏国的返魂香。
西域月氏国的国宝返魂香,传闻大如燕卵,黑如桑椹,据说燃此香,病者闻之即起,死未三日者,熏之即活。
如今李夫人绝气尚未至三日,这是最好的时机,皇上立即拿着返魂香,要冲进合欢殿,救活心上人。
家人子们和李家的家人拦在门外,可这一次再也没有理由阻拦皇上进殿。
在一众小黄门的护卫之下,刘彻进了合欢殿,自打李夫人病了以来,他便再没有进来过,每次都被拒之于门外。
在这座合欢殿内,他和美娇娘有着难忘的记忆,那样柔媚的女人,聪慧又热情似火,浑身上下散发着幽香,没有一处不迷人,刘彻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热情强壮的男人,这个女人让他每一天都痛快欢畅,这个女人还给他生了一个仙童一般的儿子。
他在她的身上像是年轻了几十岁,怎么会让她就这样死去。
霍绾君躲在偏殿里,趴在窗棂上瞧着,她也期望着皇上能够救活她心中的神女,然而,大殿里只响起了猛兽一般的嘶吼声,这叫声带着迷茫、痛苦、不解和深深的愤慨。
霍绾君吓得哆嗦了一阵,这不像是人所能发出的叫声。
“皇上魇住了,”小黄门吓得大叫。
那一夜合欢殿的纷乱,让霍绾君经久难忘。
皇上就此大病了一场,每晚都会从噩梦中惊醒,嚷着“鬼,鬼,快将朕的夫人还给朕。”
李夫人没有活,而返魂香也消失不见。
霍绾君有些垂头丧气,她的女神不但没有再活过来,整个合欢殿也被人视为不详之殿,没有人敢说出那晚上在合欢殿中,在皇上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留在这里不妥当,离开,她也没有这个本事。
合欢殿的一应供给都下降了待遇,家人子们有的已经投缳自尽,有的还瑟瑟地蜷缩在殿中,等着皇上病好,兴许能够留下一条命来。
曾经的风光,早已经烟消云散。
霍绾君无聊的厉害,刘髆去了椒房殿,不会再来找她,院子里的树枝都变绿了,叶芽也有好长,地面上的隐隐的有些绿意。
母亲和弟弟在家里可好?
霍绾君双手支着胖脸蛋儿,趴在窗棂上微微地叹气。
“胖头鱼,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一刻,霍绾君的心颤了一颤,竟是从未有过的开心。
是史皇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