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末年,大宁故城便逐渐开始修缘。历经数年,那座最初已经残破不堪的城池如今已经重新矗立在了大明东北面。此番天子亲率大军巡边,原本小股南下滋扰的朵颜三卫兵马自然而然退避三舍,再加上瓦刺勒鞍连着大战,胜者忙着消化胜利果实,败者不得不往更冷的北面退避,以期找到一个好地方躲起来舔抵伤口。于是,大宁卫城中的三场大比和重赏彩头不但使得军中上下卯足了劲,就连兀良哈人也派出了勇士前来参加。
朱瞻基从小就是朱猪亲自教导,习文练武,骨子里也是一个期翼开疆拓土雄心勃勃的人。这会儿,端坐在四面透风的大校场高台上。眼看军中骁勇健儿比试射艺马术刀枪棍棒,他虽是不住拉紧身上厚厚的招皮大氅,脸上也被犹如刀子般的寒风刮得一阵阵刺痛,但眼眸中仍然满是兴奋。一旁侍立的王谨瞧见有小太监送了手炉过来,忙冲他摆了摆手。
天子此番巡边,正是向那些蒙古人炫耀武力,刚刚还下场亲射三箭,如今怎会摆出怯弱之态,传扬开来岂不是让人笑话?
果然,看到大宁三卫中的锐卒和兀良哈的勇士较量射艺,竟是丝毫未落下风,朱瞻基不禁大为兴奋,临到一众名列前茅的人上前叩谢恩赏,他竟是一掀大氅站起身来。先是赞赏了一通众人的武艺,随即又大声说道:“今年的大宁盛会有这么多英武健儿献技相搏,联很高兴。以后,联每三年将巡边一次,期翼诸卿的武艺更有精进!今日名列榜的两位健儿,赐锦衣卫世袭千户!”
此话一出,底下人全都是一愣。毕竟,此前只说赐银钞御酒,并没有提到这一茬。但是,转瞬间,人们就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那三十出头的大宁中卫军士更是兴奋得脸上通红,旁边的那个朵颜卫蒙古汉子也是如此。
一个小是连小旗都没当上的寻常军汉,一直被上司死死压着不得升迁,若不是此次大比由英国公张辅亲自监督,货真价实的人人皆可参选,他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另一个是朵颜卫领哈刺哈孙的奴隶,参加大比不过是为了给自家主人争面子,没想到竟然一步登天。当两人再次上前叩谢的时候,都已经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从今往后,每次大比名列榜的军中健儿和兀良哈勇士,都比照此例”。
天子再次吐出的这一句金口玉言,很快激起了更高的欢呼,一时间,万岁万万岁的声音犹如山呼海啸一般席卷大宁卫城,在这能够冻死人的寒冬中引起了一波狂热的潮涌。
哪怕是武艺不精永生永世都可能得不到这种机会的老弱,在别人的情绪感染下也是激动得浑身战栗,更不用说自忖武艺精熟只是运道不佳的正当年健卒了。
受邀前来,或者说不得不前来的兀良哈三卫王公就没那么高兴了。只是,三卫势力弱从来就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阿鲁台太师势大。他们就只能和阿鲁台太师结成一线,为他通风报信刺探情报,甚至是配合靶勒大军和大明交战;如今明军势强,天子又是雄心勃勃,这又是**裸的施恩,他们难道还能不接受?
自从上次败给大明之后,朵颜卫受创最重,领哈儿兀歹又气又急重病不起,明军退兵没几天之后他就死了,部中争权,儿子哈刺哈孙不哼不哈拉拢了几个要紧人物,暴起难,赶走两个叔父之后便夺取了部族大权。而后他又因为入贡陈情都恭顺,竟是第一个得到了大明朝廷颁赐的金印。于是,有了大明朝廷这尊靠山,尽管朵颜卫如今在三部之中已经是实力居末,但福余卫的安出和泰宁卫的脱火赤也不好过分打朵颜卫的主意。
大比尘埃落定,三卫领在离开大宁卫城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却聚在了一起。外头是各自的亲卫正在烤羊,里头的三个领便是各自一碗马奶酒,脸色各不相同。前两年接纳了来投奔的科尔沁部,实力一下子跃居三卫之的福余卫领安出喝了一口马奶酒,看了哈刺哈孙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朵颜卫的奴隶一下子成了大明天子的千户,你那已经去了天上的阿爸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是高兴还是愤怒。”
安出和脱火赤都是父亲那一辈的人,从前就是争斗不断,之后要不是哈刺哈孙动作快,朵颜卫几乎就要成为福余卫的附庸,因此,面对这刺人的话,哈刺哈孙虽然恼怒,却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只是低头说:“阿爸如果还在,他只会后悔不该听阿鲁台太师的盅惑脱火赤一扬脖子将马奶酒全都灌进了嘴里,想起这次不长眼睛直接撞到了大明天子枪口上的那个小部落,原本是许了归顺自己,结果却让朵颜卫捡了个现成便宜,心里也极其恼怒。大宁卫城的重建无疑是把一颗钉子重新钉在了他们的顶门上,奈何明军势大,单单他们三卫无论如何抵挡不住。他倒是派人去联络过瓦刺的脱欢,可脱欢竟是想要他的完全归顺!
无论是大明还是瓦刺,全都是狼!
“别提这些丧气话了,听着心烦!”脱火赤重重地将酒碗丢在桌子上,随即问道,“说正事,这次大明天子总算开口同意继续互市,我们的马匹毡毯总算是有地方卖了,也能弄到中原的好东西。不过,敕靴和瓦刺听到这个消息”必定要过来分一杯羹,得尽快拿个主意。”
哈刺哈孙虽然年轻,面前又是两个父执辈,但他却是半点没有藏拙的意思:“教鞋那边不用考虑,阿鲁台太师丢了和林,丢了忽兰忽失温,如今连再往东的几个地方都丢了,这种大冷天甚至要再往北逃。他的牛马人口会损失多少?至于瓦刺那边”,却不能只敷衍脱欢,贤义王和顺义王也不能落下。只要那两边拖住他,我们就能往西进
顿了一顿,哈刺哈孙就一字一句
尽管早知道朵颜部曾经向大明朝廷提过这件事,但此时见哈刺哈孙小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安出和脱火赤对视一眼,心里总算满意了些。朵颜部如今实力大损,至少是没本事吃独食。至于阿鲁台和他们三卫还是儿女亲家,,财富生死当前,谁在乎这些!
“那好,等回去之后,我们在朵颜山会盟”。朵颜三卫在这边厢商量吞并阿鲁台的地盘,那边厢从冰天雪地回到了烧着火坑的屋子里,朱瞻基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接过了一旁王谨递过来的手炉。他当初跟着朱林北征。不是没有见识过北边的寒冷,但那会儿毕竟还身上火气旺,刚刚在人前硬撑,此时就有些吃不消了。到了中间的火炕上坐下,他已经是没了力气脱去大氅,还是王谨亲自服侍着解开了系带,又弯腰脱去了那厚厚的牛皮靴子,又命人去倒水来。
先用温水搓热了脚,再用热水反复烫了两回,喝下一碗老参汤,朱瞻基总算是缓过劲来,这才叹了口气说:“果然是在宫里呆的时间长了。这人就懒了虚了。以前联练兵府军前卫的时候,吃住都在军中,也是大冷天,天天早起晚睡,一点事情没有。”
“皇上又拿当年来比了,当年皇上何至于要操劳天下事?”
王谨笑答了一句,又上前为朱瞻基揉捏肩背,见他取了炮桌上的那一叠奏章,他就收起到了嘴边的其他逢迎安慰,只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才一会儿,他就敏锐地现,这些天一看行在转来的那些题奏就恼火心烦的朱瞻基似乎颇为高兴。
“皇上,有喜事?”
“吴嫔有身孕了朱瞻基微微一笑。把奏章往旁边递了递。让王谨能够看到,“这下子,那些背地里说风凉话的家伙也能消停一阵子了。联素来不信什么命中注定,联年纪轻轻身体又好,居然会在子囤上有什么艰难,”张越比联还文弱些,家里都已经儿女一大堆了”。
“皇上也别太高兴了,这也有麻烦事,再过几年,宫中必定满是皇子公主,等到皇上百岁,膝下孙子重孙一堆,兴许皇上就不认得了!”
吴嫔在妃嫔中间并不出挑,朱瞻基高兴的不是她有身孕,高兴的是除了孙贵妃之外总算又有人添了喜兆,如此一来,母后总不能再拿他不够雨露均沾说事,大臣们也不会拿出苦口婆心的架势。当然,膝下儿女多些总是好的。
所以,对王谨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说这话,朱瞻基不禁哈哈大笑,指着这个最信赖的大太监笑骂道:“你倒是敢调侃联!好好好,你的养子是有了,回头联再赐两个人给你做夫人。让你将来也好好享受一下儿孙满堂的乐子
“谢皇上,不过小的将来的儿孙还不是皇上的臣子?”
这一主一奴笑语了一阵,外头就有人报说英国公张辅求见。朱瞻基立时收起了笑容,也不再靠着炕椅靠背,而是坐直了身子。等到张辅进来行过礼后,他就吩咐王谨搬了椅子过来请人坐下,随即正色说道:“如今诸事已毕,回京事宜就交给英国公去安排,若有事和金杜二位学士商量就是。只阳武侯薛禄在大宁坐镇多年,也该换人了。若有人选,你不妨提出来,联也好下内阁商议。”
张辅随扈北巡,平日里见皇帝的机会不比内阁少,但素来却谨慎得很,并不轻易献言。此时此刻,皇帝问及这样一项人事任命,他却有些踌躇。这不是什么翻夹袋就能翻出来的人选,镇守总兵从永乐年间开始,就素来用勋贵,但如今第一代勋贵已经几乎一个不剩,多的是第二代乃至第三代。阳武侯薛禄虽得封晚,可毕竟是亲历战阵厮杀,大宁这样要紧的地方要是换了那些武略手段都不够的,怎么应付得了?
“以臣之见,等安远侯回京之后,换安远侯镇守开平,以武安侯镇守大宁。”
“武安侯?武安侯的年纪毕竟大了当初靖难赏功的时候。郑亨是除了张辅这些功臣之后外最年轻的一个。但如今也已经是须皆白的年纪,因此朱瞻基不禁皱起了眉头。然而,仔细把在朝的勋贵一个个梳理了一遍,他竟是现最顶用的那些都已经派了出去,最后只得微微点了集头,“也罢,此事再议吧。武安侯镇守在外多年,按理也该回京休养休养,就连安远侯也是刚才征战过交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辅此时也唯有默然,等出了行在,他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如今解了中军都督府都督,除却如今随扈这种勾当,也不能离开京城,而除了宁阳侯陈恐、武安侯郑亨、安远侯柳升、阳武侯薛禄,此外还能有谁?听说张越之前力谏设立武学,如今看来,这还真是有必要,否则这么多武臣竟是挑不出大将!
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一到门口就有家将迎了上来,低声说道:“老爷,京城夫人派人送来急信。”
张辅脚下一停,接过信就进了屋子。展开来匆匆一扫,他面无表情地将信函丢在火盆里,眼看着那纸笺在火盆中化作了飞灰,他才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如今的天子已经不再和勋贵联姻,他自己也没有那个打算,女儿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当家主母,总比送到宫里为妃强。可是,有些亲事能许,有些亲卓却万不能许。只是,上回张越来信也特意提过武定侯郭家,这家人仅仅是妄想攀附,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就在他撇下此事,准备把随驾的其他几个勋贵都督招来商量回京事宜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紧跟着,一个家将就匆匆冲了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旗杆,城里的旗杆突然倒了!”,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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