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从主人一家搬去了北京,南京保定侯府就只剩下了几听庄园的管事和一些个家丁家将。尽管保定侯府规矩大,但上头没个人管束,下头自然是无法无天,几年下来房子修络倒是没用多少钱,众人落了自己腰包的钱却是大把大把。再加上江南几个田庄的出产除了运送一些土产去北京之外。其余的都是就地变卖折钱,这一进一出又是不得了的数字。
于是,最初对留守还有些嘀咕的管事如今谁都不想丢了这个肥得流油的缺,当张越上门耍借人的时候,几个人诧异之余,究竟不敢得罪,立刻赔笑应承了下来。
这会儿一个老管事陪着张越清点了那十几个人,觑着这位主儿没什么表情,他便陪笑道:“三少爷,并不是小的存心敷衍,实在是这边抽不开人去。江南虽说是膏腴之地,可这赋税太高,各家庄子上都得要人看着。别看他们看上去不起眼,这多半却是随老公爷镇守过辽东的,这个”这个,还有他,曾经和辽东女直拼过!”
张越此前已经造访过了沐听和徐景璜等南京勋贵,各借了不少精壮家丁,又从英国公张辅在南京的各家庄园上调了二十来个人,如今到孟家来,他并不在乎人数多少,不过是为了那么一点意思。然而,和这几个管事的一番交道打下来,他心底却渐渐有些不满。孟家在南京留守的都是这么些奸猾之辈,如今他亲自来都尚且要瞒混,那么别人呢?
这几个号称和辽东女直拼过的汉子到还有些精悍之气,但一个左手齐肘而断,一个瞎了一只眼睛,其余三个瞧着也精瘦。他们身上都是半旧不新的粗布衫。青布履,一看就是在这宅子里不得意的。此时,他不禁犯了嘀咕。若真是战场上受了伤的,就应该好生荣养,激励底下人以后也同样拼命效力,哪有这样看待的道理?
因此,他只一沉吟就冷冷转过头去盯着那老管事:“他们真的曾跟着老公爷镇守辽东?”
他这一问,那老管事还来不及答话,那个断肘汉子便粗声粗气地答道:“这位少爷若是不信,大可以让您后头这位大爷试一试咱们的身手!别看这府里还留着好些个个五大三粗的家丁,可他们不过是银样锻枪头,中看不中用!您别看咱们弃的老了有的残了,老爷少爷都不乐意要咱们使,比起他们这些只知道搂钱的小人,咱们至少活得堂堂正正!”
那老管事顿时脸匕一阵青一阵白,也顾不得张越就在旁边,张口就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仗着你们跟了老公爷几年。竟然胡言乱语了起来!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敢要你们跟着保护三少爷,少不得挑更好的少
张越正要说话,就听到身后彰十三低声递上来一句话,又见这五个。人站得如同标杆似的笔直,几个管事在他们咄咄逼人的目光下都变了脸色,便沉声喝道:“就是他们五个,别人都不用了!”
他也不管那老管事是什么表情,上匕下下又打量了一番这五个。老兵,随即一字一句地说:“我也不和你们说什么忠心恩义之类的话,我要的只有令行禁止不得违命。等到太太平平做完了事,我自会为你们去向保定侯请功。我张越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不管你们是想自个。建功立业,还是想为子弟后人求一个前程,只要尽心竭力。到时候自然什么都有!”
张越素来待人的宗旨便是因人而异。对至亲则护,对朋友则诚,对下属则宽严相济,对同僚则亲疏有弛,而对此前一无所知的人则最是谨慎。但如今情形不同,这五个人既然彰十三说确实是好手,他便抛开了别的顾虑。但只要他们甘心效命,他能给的自然便是优厚的回报
士为知己者死固然不假,但若是不给予相应的厚待,谁会真心供驱?
果然,话音网,落,他就看到那独臂汉子当先跨前一步,竟是直接磕下了头去。他这一动作,另四人也纷纷跪下应命。而那老管事挑出的其他人则是多半呆若木鸡,其余的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几个,管事虽说心头恼怒。但也不愿在这种事情上和张越过不去,打哈哈敷衍了几句,就由着张越把人给领走了。
出了旧日的保定侯府,张越就对旁边的彰十三低声问道:“如今总共找了多少人?”
“一共四十七个。若是再加上太子殿下自个带的,满够使了。”彭十三接过旁边那小厮递过来的缰绳,看着张越翻身上马,又低声说,“今儿个早上刘观已经上路,少了一个麻烦。只是少爷你四处借人,恐怕消息都已经传了出去,这一路上怕是不好走。”
“到山东前这一路上都好走,至于进了山东之后的那段路,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回头他们到英国公府之后你安排一下,让他们先走。”张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对彭十三笑道,“走,去马府街郑府,等办完了这最后一桩,到时候休整一下,明天一早出!”
从郑和那儿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时分。屋内尽管开着窗,但初夏的夜晚一丝风都没有,纱窗外隐隐传来好些鸣虫的叫嚷。洗漱过后的张越没有立玄就寝。而是穿了一身宽大的纱袍站在窗前出神。他并不认为南京会有什么太大的异动,毕竟,就算朱高煦早先在南京有什么影响力,也比不的掌握南京守军的沐所与郑和王景弘。
他已经吩咐过孙翰这些天请假在家好生看护一家老也已经嘱咐过杜绾和秋痕琥珀深居简出,更已经嘱咐过家中那些老仆尽心尽责。永乐皇帝朱林算是知他亦肯用他的皇帝,但却因某些不可说的缘故常常在采用上打了折扣;朱高炽却不肯亦不可能用他;大明朝的江山如今稳固得很,要想有些作为,要想子孙后代不会陷入土木堡惊天惨变中,便只有保着朱瞻基了。毕竟,这位太子储君从一开始就对他很是不错。
“明天一大清早就要上路,你还不睡?”
感到一只拳轻轻按在左肩上,张越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拿右手握住了那只柔荑,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该睡,但却有些睡不着。我在想,如果真是爹爹重病,恐怕我一早就会丢开所有这些顾虑,插上翅膀也要飞,三树欲静而风不止,午欲养而亲不子殿下此行那心里决不会好受
“你说得没错杜绾没有抽回手,不知不觉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当初我随娘去和爹爹团聚的时候。总以为会恨透了他,结果不出几日,心里便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来。那份亲情羁绊并没有断过,只是藏在心中平日没察觉的地方”你既然已经筹划,妥当,我也不想说别的让你分心。一路珍重
“嗯
京城周王公馆。
一大清早,西角门便有一乘小轿抬了出来,出了门口到郡主翟轿前方才放下。一身素服的朱宁上了翟轿,放下红绢车帘,便靠在椅背上沉思了起来。自从朱瞻基离京。她进宫的次数就少了许多,平日也不和什么王妃贵妇往来,都是叫着小五或是孟敏过来陪自己说话解闷,要么就是看看书练练字o才过去半年,她就修炼得好似寻常大家闺秀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不过,打前些天以来。她却很是听到了些不好的风声,连日来便有些坐立不安。
“郡主,皇后娘娘怎各会突然召您入宫?”
听到冯妈妈如此问,朱宁便漫不经心地笑道:“想来是皇后闲了,找我说话解解闷吧。外头那些杂七杂八的说法你不用去理,都是以讹传讹,听过就罢了
“可那些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若是有个,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就算真是那一天,皇太子也是众望所归朱宁烦躁地打断了冯妈妈的话,干脆闭上了眼睛,“底下的人妈妈拘管着,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闯出祸事来
话虽如此说,等进了皇宫见了张皇后,得知了事情原委,哪怕是朱宁,也再维持不住那张镇定的面孔。站在那张雕龙嵌珠的龙床旁边,注视着床上那位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的至尊,她只觉得牙齿直打颤,捏着绢帕竟是说不出话来。
张皇后令范弘好生在旁边看着。就带着朱宁退了出来,等到了外间就直截了当地说道:“是皇上传旨要见你,只如今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得我代说了。太医院的御医说,皇上恐怕拖不了两日,须得备办着些。这些天来,朝政大事都是我代处,也定出了临时制度一内阁票拟,我亲自代皇上朱批,宫城之内不得指令任何人不得擅出一步。只我顾着这一头,其余事情便不得不撂开手。你是先帝在时便视作女儿的人,也曾经照料过先帝,如今我只能烦请你代我管一管宫中了。阿宁,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当初张贵妃王贵妃相继去世。六宫没有主事嫔妃,当时还是太子妃的张皇后又在南京,朱宁不得不住在乾清宫西暖阁照料身体不好的朱林,同时勉为其难辖制着那六宫粉黛。但今时不比往日,那时候朱林拿她当做嫡亲女儿,如今她这身份却不尴不尬。最最要紧的是,张皇后并非寻常女流,如今皇帝这病更是和纵欲无度有脱不开的关系。
“皇后若是操持政务难以分神。宫中尚有嘉兴公主”
“嘉兴公主虽然是皇上和我的嫡长女,但一来还年少,二来阅历浅薄,再加上差那些嫔妃一个辈数,镇压不住场面。”张皇后一口打断了朱宁的话,旋即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周王府如今因为世子和汝南王相争,周王叔烦恼得紧,这才差遣了你上京来。你如今就算是帮我一个忙,等到太子归来,我必定还周王府一个,清静就是。要知道,太子也一向敬重你
原本执意想要推辞的朱宁听到这话,顿时悚然而惊,知道朱瞻基拜托自己的那些小动作张皇后已然尽知。沉吟了片刻,她就知道这会儿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当即咬咬牙道:“既然皇后如此说,我答应便是
见朱宁答应,张皇后便点了点头,随即朝身后吩咐了一声,立时便有两个四十开外的女官走上前来。她便解说道:“卢尚宫和李尚宫随我多年,对于宫内嫔妃廖若指掌。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她们去办。不止是她们,我还吩咐了司礼监侯显和御马监刘永诚,但凡宫内事务,全都听你指派。如今东西六宫全数封闭,若有敢闹事的,你只管一体处置,不必理会她们是什么位分!”
当初朱林虽说也托以宫务。但因为他对于嫔妃宫女素来冷酷,那会儿人人消停,朱宁几乎没有处置过什么人,但她却知道此次决计没有这么轻松。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周王府兴许能因此太平清静,可宫里这些嫔妃恐怕就得恨透了自己。要知道,倘若皇帝真的是就此一病不起乃至最终龙驻上宾,也不知道有多少嫔妃宫人要随之殉葬。
她并不是一味心慈手软的人,此时既然已经下了决心,面对这两个。上来叩头拜见的尚宫,便只是微微颌点头,随即连忙躬身双手接过了张皇后捧过来的匣子。尽管这个雕漆檀木匣子轻飘飘的,里头装的却是重若千钧的中宫笺表和皇后私印。
相比那颗很少动用的金印皇后之宝,这两样东西代表的正是皇后在后宫的无上权威。
“交托给你,我就放心了张皇后看着抱着匣子屈膝行礼的朱宁,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放手去做,我不是那些耳根子软没担当的女人,决不会听左嚼舌头。除了嫔妃,那些尚未出阁的公主你也一并管一管,别让她们闹出事情来。这几天你就住在坤宁宫东暖阁,那儿的人都是可靠的。”
出了乾清宫,朱宁抱紧了怀中那个雕漆匣子,忍不住抬头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都已经是这个节骨眼上了,朱瞻基和张越,,他们俩什么时候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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