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开国的那会儿,武将带兵征战,杀敌之外对百姓也,更有大批幼童被阉割送入宫中。之后天下太平,洪武帝朱元璋严禁武将随意掠幼童,于是就有不少养不起孩子的家里私自阉割。6丰六岁上头就被自己的父亲阉割之后送入宫来,熬油似的熬了二十几个年头,如今乍见宫外花花世界,他渐渐就流露出了本性。
这世道素来便是人踩人,在宫里卑微的时候,他卑躬屈膝伺候着那些大太监,等到飞黄腾达,下头自然有好些小太监伺候。可之前踩的都是那些和自己一样扯着公鸭嗓的同类,再满足也是有限,如今能在那些掌管一地乃至一省的文官面前摆架子,那才是一等一的得意。
此时,站在青州府大牢门口,望着那阴森森黑漆漆的牢房,又闻到那种说不出是馊还是臭的味道,6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虽说是太监,又出身贫寒,但他素来有洁癣,身上收拾得极其干净,若不是生怕不招皇帝待见,他恨不得在衣服上熏香,盖下那股挥之不去的尿臊臭。瞧了瞧自己那双今早刚刚换上的簇新薄底鞋,他便转头看着张越。
“小张大人,这趟事情虽是以您为主,可大牢这种地方不是善地,不若交给底下人去核对也就罢了。再说了,人都是杜大人和你抓的,怎么可能有错?”
“毕竟是杀人大事,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情知6丰是不愿意去大牢,张越笑说了这么一句就建议道,“此次的案卷凌大人已经吩咐送去了前头签押房,不如6公公去那儿先审阅审阅?叫上小吏在旁边诵读,既省力又省心。”
“那敢情好,咱家听小张大人分派。”
张越如此一说,6丰顿时笑得连眼睛都眯缝了起来,心想跟着这一位做事情还真是没话说,轻松的活计归自己,重活人家全都包揽了,这样的好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回头他一定要好好使劲替张越说一番好话,没看张谦靠上英国公好处多多么?
等6丰带着随行两个小太监大摇大摆地走了,张越这才微微一笑,旋即虚手一抬对知府凌华做了个手势。搭档了小半年,彼此之间甚有默契,凌华二话不说就先进了门,张越带着彭十三紧随其后,其他属官则是知机地留在了外头,只有几个差役跟了进去。
青州府监牢乃是洪武年间新建,为防犯人逃跑,整个监牢造得四四方方极其结实,地上一层,地下还有一层。自然,往地下挖土成本太高,这地牢比起上头的四十间牢房要小得多,总共只有五间监房。由于大明律重杖刑流刑,徒刑的情形较少,这牢房很少出现人满为患的状况,但这一回却是从地上到地下都塞得满满当当。
六月天原本就闷热,监牢里密不透风,人满为患地塞了数百人,自然是什么味道都有,地上也是污水横流。尽管如此,知府凌华也顾不上这些,目光朝栅栏里头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的犯人扫了一扫,他便回头看了看张越,低声说:“咱们到里头去?”
名册的核对自然有四个差役代理,张越只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和凌华说话,毕竟有些事情让人居中代转实在不方便。有那五百京营军士随从,他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有6丰随行,他这个钦差更是名正言顺;然而,他要私底下见什么人却难上加难,毕竟走到哪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虽说有一句话叫做慈不掌兵。但凌华这个文官也不是什么心软地主。
想到这一杀就是那么多人。他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不舒服。可只要想到如果这些人真正闹起来死地就是自己。他仅有地犹豫也会如潮水般退去。他甚至感激张越这一回挡了大干系。就连杀人都一手包办了。
趁着差役逐个牢房核对人地时候。他便和张越一气走到了前头差役休息地地方。这里早就清空了地方。没有一个闲杂人。兼之鼎炉里放了些花花草草之类地叶香。倒是中和了外头那刺鼻地气味。和张越面对面地在桌子两头坐下。他便不安地问道:“听说汉王世子请得圣旨。三天之后要亲临刑场。是不是要都司衙门再调些兵来?”
张越心想这是预料之中地事。若汉王府之前被朱棣那一通申饬就此消停。那才是奇哉怪也。当下他便笑道:“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刘都帅已经从卫所调了数百人。再加上我随行地京营精锐。只要在城门口仔细盘查。绝对出不了事。再说了。我昨天刚到。三天后便开刀杀人。纵使有漏网之鱼想要营救。急切之间也没法安排。”
凌华见张越镇定自若。心头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又商量了一番三日后地安排。他忽然想到那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地太监。忍不住就抱怨了起来:“那个6公公实在是让人看着就厌烦。不过是一介阉人而已。偏生常常挑三拣四。说话阴阳怪气。真不知道你怎么忍下来地。这阉竖不得干政原本乃是太祖铁律
重用此辈。实在不是好事。”
“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还好,到外头可不要表露出来。他才三十岁就已经升到了从四品,以后大约还要受重用。”张越轻飘飘一句话岔过了话头,又问道,“今年夏粮收成如何?这该播种的下一茬是否已经种下去了?我留下的那个刘工匠如今怎样?”
“夏粮收成还算可观,大豆好些地方都已经种下了,但大多数地方仍在观望,毕竟这事情得一步步慢慢来,倒是山蚕不少人家已经开始试着养了,毕竟咱青州府内其它的没有,就是荒山最多。那位刘工匠成日里在各处乡间跑,人家都送了他一个大匠的名号,他倒是得意得很。亏得有那位喜儿姑娘在旁搭手,否则他腿脚不便也是难事。”
那丫头竟然还没有回高山屯?
张越眉头一挑,着实有些诧异。而凌华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了一件大事,不禁使劲拍了一下巴掌:“险些忘了一件最要紧的事。之前你和杜大人先后调兵,知府衙门又往四处张贴了你那妙笔生花的榜文,倒是有不少百姓幡然悔悟,衙门66续续又抓了一些人。抓到的人里头有人出,说是白莲教教主唐赛儿带着几个心腹不知所踪,如今白莲教群龙无正乱腾腾的,有不少都躲进深山落草。我寻思让他们成了匪患那就糟糕了,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皇上的宗旨是此等逆党见一个杀一个,倘若没有招安,这些人我还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山东之地多水多山,他们往哪里一躲,就是派出数千人围剿也未必能找到,除非是内应……”说到这儿,张越不禁停住了,一下子想到自己设法留下的那几十条人命,不禁眼睛一亮,“这样,你榜文下去,再让人散布消息,若有出愿为内应既往不咎,另赏纹银百两。即便这内应一时半会没有消息,让他们彼此怀疑,最后说不定内讧之后就散了。”
之前释放的那几十个内应已经是名声在外,故而凌华一听就明白了张越这主意究竟是什么意思,少不得在心里嘀咕了一声阴险,面上却笑呵呵地连连点头。两人头碰头又商议了一阵,外头就传来了彭十三的声音,却是差役已经清点完毕。站起身出门接过厚厚一摞名册,张越随手一翻,目光扫过那一个个名字,心里忍不住闪过了一句话——一家哭好过一路哭。
即便那要哭的一家人绝对不会乐意,但掉几百颗脑袋总比掉上几千颗几万颗好!他只是秉承圣意来杀鸡儆猴的,由不得心软!
“走吧!”
张越合上名册,招呼了凌华一声就往外走。
然而,刚刚差役清点核对的时候,一间间牢房中关着的犯人即便原先正昏昏欲睡的,这会儿也全都挤到了栅栏处,一双双手从里头伸了出来,叫嚷声此起彼伏。
“狗官不得好死!”
“大人,小的只是受人蒙蔽,小的家里还有七十岁老娘,小的可以戴罪立功!”
“老子就算死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乱糟糟的嚷嚷声夹杂着差役手持鞭子挥出的尖啸和喝斥声,这一切声音都随着监牢大门的缓缓关闭而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是张越还是凌华,这都是第一次亲自踏足这个地方,两人站定之后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
凌华无可奈何地叹道:“如果可能,我今后绝不想踏进这儿一步!”
“凌大人所说也是我想说的。”张越苦笑一声,旋即打起精神问道,“按察司宋大人三天之后可会赶来?。”
“宋大人前些天病了,但若是身体稍好,应该就会赶过来……”
凌华正想接着再说些什么,一个差役却忽然一溜小跑冲了过来,近前来也顾不上行礼就急急忙忙嚷嚷道:“大人,好些本地缙绅送来了帖子,说是想要拜见两位钦差大人,这人都在府衙前边花厅那儿等着。这该如何打他们,还请大人示下。”
杀人之外还该干什么,这原本就是张越这一回下来时考虑的事情。经此一事,短时间内他只怕要在北京闲置一阵子,越是如此,他就越得作一番安排。想到之前打过交道的方家,想到心思不小的6丰,他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
“既然人家都上门了,那自然得安抚安抚,你去签押房请6公公!”
s:老爸痛风病又犯了,唉,怎么和老朱棣一个病,一大早就去挂水了,前头烧才刚好啊,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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