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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以后。
清晨的滨水路公交站台,早已有三两个中学生、五六个上班族,等待第一班车的到来。
边上的站牌已有些破旧,外漆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锈迹。在这灰而冷的晨风中,略显孤寂。
有个头发微卷的学生,百无聊赖地朝站牌杆子踢了一脚。
白方望了望那个头发微卷的学生,心中隐隐有些焦躁。小学五年级以后,他可就没再上过学了,每日的功课都是父母在家教授。
现在父母突然叫他去读高中,不知道现在的学校是什么样子?!他又望了望那块破站牌,心情变得更加抑郁了。
当公交车到来时,白方并没有跟随众人上车,于是只留下了他一个人站在站牌旁边。刚才踢站牌的那个头发微卷的学生,一直跑到公交车最后面的座位,透过窗户,好奇地打量着白方。
公交车徐徐而动,头发微卷的学生从后窗惊奇的望见,白方单手按着站牌,嘴里喃喃自语。那破旧的站牌居然开始自我修复,逐渐变得崭新光亮起来!
“M呀,真的假的。”头发微卷的学生叫唤了一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是个神仙吗?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嘛。他天马行空地想着,完全忘了自己昨天的作业还一个字都没写呢。
OK!白方原地一转,学着漫画书里的人物,伸手摆了个POSE。
站牌重新焕发了光彩,迎着晨风,笔挺有力,让整个灰蒙蒙的公交站台都充满了生气。这才是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白方一扫心中的阴霾,抖擞精神,踏上了第二班公交车。
然而,他坐错车了。
白方慌慌忙忙地跑向学校,简直和小学时一样,又迟到了,还是上学的第一天!不知道会怎么样,他心里忐忑不安。
想到迟到,白方就又想到了端木香。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端木叔叔找到她没有。他的思想一神游,便没控制住自己的脚步,一下撞开了教室门。
白方一愣,全班的人都盯着他看!
他尴尬地笑笑,伸出剪刀手打招呼。“大家好。”
“这二货是谁啊?”学生们小声嘀咕。
也有捂着嘴笑的女生。“他哪来的,好搞笑哦。”
“剑眉星目,挺帅的嘛。”一个正看言情小说的女声夸赞。
“明明是平眉,什么剑眉?”有女生不服。“傻里傻气的哪里好看了?”
讲台上的老先生脑顶已经半秃,尖嘴猴腮,眯着小眼睛打量了一下白方,不急不缓地问道:“你这姿势,是在到此一游呢?”
“啊?”白方这才发现讲台上的老师,囧囧地说:“老师早!对不起,我迟到了。”
“早。”老先生点点头,问道:“你就是那个新入校的白方吧?”
“是、是、是。”
“那你先做个自我介绍吧。”老先生把白方推到讲台上。
白方第一次面对几十号人,一时还真有些窘迫,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额——这个,我叫白方,那个,什么……”他摸了摸耳朵。“哦,对了,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白什么?没听清楚!”台下有人叫着。
白方调匀了一下气息说道:“我叫白方,白天的白,方方正正的方。”
台下已有男生笑作一片。“方方正正是什么鬼。”
“好了。”老先生招呼一声。“既然介绍完了,那我们就抓紧时间上课。新同学,对环境不熟悉,大家要多照顾、多熟悉一下。”
他指了指第二排一个空位,对白方说:“白方你就暂时先和班长坐一起吧。”
班长?这又让白方想起小学时,那个爱打小报告,成天拉着他搞卫生的古板家伙了。
他见班长居然是个女生,便不好意思多看。小心翼翼地坐到位置上,整理着单肩包。但又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不断用眼角的余光偷瞥旁边的班长是何方圣神。
就在这时,旭日的一抹阳光从遮蔽的云层中探进教室,照在班长柔顺的长发和挺秀的鼻梁上,泛起一层耀眼的光辉。
白方被那阳光耀花了眼,只好前躬后仰地调整角度,仔细瞥去。忽觉阳光暗下来,一双冰凉凉的眸子转过来正盯着他看。
“看人就正大光明地看,歪眉斜眼地做什么?”班长轻声地说。
白方吓得捧书的手一抖,登时坐得笔直。班长的声音如针落地,不仅清脆动听,还自有一股威严。这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样啊。
“这节是语文课,你拿错书了。”班长又提醒到。
白方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满页的数学公式正大喇喇地捧在手上。他慌忙将语文课本翻出来,一抬眼便瞧见老先生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专心听讲。他点点头,不敢再看班长一眼了。
此刻,班长的一声轻笑飘进他耳朵。羞红了他脸,也羞红了他的心。
下课后,几个活泼的同学凑到班长和白方周围,都想瞧瞧新生的稀奇。
“我叫伍津,今天早上我还见过你呢,没想到我们居然是一个班的。”早上那个头发微卷的男生自我介绍到,他两颊肉肉的,还透着点红霞。
旁边瘦高个女生摸了摸伍津的头,笑道:“对,他是五斤!一二三四五的五,我们班的卷毛绵羊,特温顺!”
周围几个学生都一乐。
“去去去,别给我瞎起外号。”伍津不乐意了,拨开瘦高个女生的手。
女生哈哈一笑:“大家都知道你是绵羊,还不承认,哈哈。”
“张月儿,你还是筷子呢!大家都知道你是筷子。”伍津反唇相讥。
张月儿指着伍津的鼻子说:“你再说一遍!”。
“筷子、筷子、筷子、四眼筷子。”伍津边说边跑,双手翘起兰花指,在眼睛上比划成眼镜的样子。
张月儿站起来,足有一米七八的个,肩膀比伍津的头还高出一截。她扶了扶眼镜,就生气地追了上去。两条修长的腿如筷子一般,90度、90度的跑。
真是有趣,白方也被逗乐了。趁众人看着伍津和张月儿打闹时,白方这才正面看着班长,问道:“班长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妮拉。”
白方很期待阿妮拉接下来会像其他同学一样说点什么,但是这位大班长太言简意赅了,她说完名字就什么都没说。
白方看着她,突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颇有些冷场,和远处伍津和张月儿的打闹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妮拉摸摸脸颊,问道:“你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啊。”白方腼腆地说:“你不是说看人要正大光明地……”他声音越说越小。“……看嘛。”
阿妮拉抿着嘴,欲笑又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腼腆的男生,搞得她也生起几分腼腆了。
白方见阿妮拉羞冷交加的样子,更不好意思多看了,也装作准备下节课的课本。
“哎呦,离上课还早呢,你们俩准备什么课本啊。第一天同桌就这么默契,真是羡慕死我了。”前桌的女生打趣到。
阿妮拉和白方闻言,同时羞红了脸,更加埋头翻着课本了。
“罗小于,你羡慕个什么劲?”罗小于同桌的女生揪着她的马尾辫开玩笑。“姐姐我做你同桌还委屈你啦?”
“哎哟!秦琴姐饶命啊!”
几个同学你一言我一句,好不热闹。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白方的座位问题。
“我的座位有什么问题?”白方疑惑地问。
罗小于拢了拢松散的波波头,回忆道:“你这个位置啊,以前死过人的。那个男生正上着课呢,不知不觉就趴在课桌上猝死过去了。好像叫什么……”
她实在想不起名字来,便吓唬白方。“……好像他也姓白。”
白方闻言一惊,搁在课桌上的双手下意识地抽了回来。
“哈、哈、哈!你不用怕,这课桌早就换过了。”罗小于笑道。
白方舒了一口气,试探着将手耷拉在课桌上,但总感觉毛毛的。
“不过呢。”罗小于又补上一刀说:“后来坐这个位置的人,经常遗失东西,笔啊、课本啊什么的。不知道是不是鬼魂显灵,也就没人敢坐了,直到你这个大帅哥来了呗。”
“嗯!”秦琴重重地点点头,和罗小于一唱一和地说道:“是啊、是啊,这事班长最清楚了,就是她同桌的事。”
白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阿妮拉。
阿妮拉忙说道:“别听她们瞎说,我一直坐这怎么没事。”
罗小于学着电视剧里的老鸨,手一招,嗲声嗲气地道:“哎呦喂——瞧您说的。您可是班长大人呢,一般的鬼魂哪敢招惹您呐!”
众人哄笑。
真是没个正形,阿妮拉眉头微蹙。前桌这对活宝姐妹她是又爱又恨,不治治她们可是会疯得没边的,不知到时候又会对白方说些什么令人尴尬的言语。
于是她指了指罗小于和张月,还有旁桌的人,吓唬道:“要是这座位真有什么鬼怪,你、你、你、你们,可都是挨在这座位前后左右的,一个也跑不掉。”
众人闻言一时语塞,都觉得这话也不无道理,感觉这场聊天越来越邪气了。
“班长,那你怕不怕?”秦琴问。
阿妮拉冷冷地说:“有什么好怕的,都坐了快两个学期了,就你们迷信。”
秦琴又问白方。“那白方你怕不怕。”
“班长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白方笑着说。“我估计这都是你们的心理作用而已,以讹传讹,然后坐这个位置的人也受到心理暗示的影响,就误以为自己真的丢了东西中了邪。”
众人一阵热议,气氛重新变得活跃起来。
远处张月儿和伍津还在绕着教室追逐不休。
“臭绵羊!有本事你就站住!”
“四筷子!有本事你来追我!”
嬉闹的笑声围绕在他们周围,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白方课桌底下的异样。
一张青年的脸庞犹如浮雕一般,从课桌底下凸出来。他脸上满布廉价层板的倒刺,眯着那双狭长似缝的眼睛,仿佛在倾听着他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