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整个临安城笼罩在湿润的夜色之中,显得萧索而落寞。此刻已经是三更时分,绝大部分街巷早已空无一人,灯火阑珊。但总有一些地方,永远都是热热闹闹灯红酒绿,比如万春园这样的地方。
今日中秋佳节,本来每年这个日子的时候,万春园都会组织一些面对普通百姓的热闹的中秋活动。比如组织红船游西湖,或者举办万春园的灯会,比如现场征集诗词,秦惜卿献唱等等。这一切都是个噱头,真正的目的便是让万春园名头更响,让秦惜卿人气更旺。当然,也有欢庆佳节之意。毕竟一年一度的中秋是大宋百姓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但今年中秋,一场令人扫兴的秋雨让这个中秋变得索然无味,没有头顶上那一轮明月的照耀,整个中秋便失去了太多的意境,更遑论还下着雨。
正因为如此,万春园原定的在西湖游船放歌的活动取消了,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便临时改成了在万春园中举行一场由秦惜卿领衔的中秋歌会。
此时此刻,歌会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万春园一楼豪华的大厅之中气氛热烈。今日有份到场的自然都是有头脸的人物,中秋无月,最遗憾的便是这群衣食无忧之人,少了一些饮酒作乐的由头。所以能来万春园听曲消遣,倒也不失为一种弥补。当然,万春园的秦惜卿很久没有公开露面唱曲了,从七月开始,秦惜卿便开始了她一年一度的避暑休夏,便在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今日中秋还是他休夏之后的第一次公开露面,自然是要去一睹风采的。
整晚时间,秦惜卿演唱了十首曲子,那是十全十美之意。当秦惜卿最后一首曲子唱完,曲会便也到了要结束之时,但同时也到了最后的高潮部分。因为在曲会最后的一段时间里,一些有资格有头脸的人物可以得到当面和秦惜卿喝茶聊天,表达钦慕之情,叙旧谈天的机会。当然,这也是万春园今晚的吸金活动。因为有资格得到这个机会的人,必是要花费巨额的金钱的。这也是众人家财实力攀比炫耀的时刻,谁也不愿在这种时候认怂,被人鄙视。
就在不久前,经过一轮秘密的竞争,十名赏金最多的幸运儿得到了去前方同秦惜卿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这种竞争虽然秘密,但却公平的很。每个人都在开始前得到一只精致的象牙签板,想同秦惜卿近距离接触之人便都在签板上写下赏金的数额,用红布裹住。最后由万春园的管事统一收去,进行排名。赏金前十名的客人便自动获得了和秦惜卿喝茶聊天的机会。
这种办法简单粗暴,但却也公平公正。实力决定一切,出的银子多便有机会。失败的人也不必纠结,别人出的银子多,那还有什么话好说?赏金和打赏的人都现场公布,你在不在那十人之中毫无争议,因为你自己明白你写的数额是否在最低的第十名之列。不在那十名之列却也不会要你拿银子出来。万春园也并非贪得无厌,虽然众人纷纷要求增加名额,但他们每次都只设十名名额,这也让众人心里越发觉得万春园是有良心的,同时也更觉得名额的宝贵。
今日赏金的第十名打赏的金额是三千两银子,低于三千两银子的人便只能羡慕的看着别人和秦惜卿茶叙了。近距离的和秦惜卿说话聊天,甚至能得到她赠送的一些小物件,这对于这些对秦
惜卿痴迷的人而言,简直是无上的荣光和褒奖。每个人都在做着白日梦,以为秦惜卿对自己格外的特殊些。虽然这一切都是银子换来的,那也心甘情愿。
打赏第一的是秦坦,他给出的是五百两黄金的打赏,一两黄金合十三两银子,也就是说,他的打赏数目是六千五百两纹银。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他们十辈子百辈子也挣不到的钱财,但对于秦坦这样的人而言,这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他的爷爷秦桧后园格天阁中珍藏的那些宝物,随便拿一件出来都价值连城。密室里金银堆积如山。每年爷爷寿辰那一天,光是收的礼金便有近十万两,有人来拜访爷爷,送的礼物都是数千两纹银起步。银子来的太简单太容易了,根本不值一提。
秦坦志得圆满的坐在大厅前侧的帐缦之中,这里和厅中众人用红色的纱帐隔开,形成一个小小的单独的空间。此刻,他的面前坐着的便是那个美的像是神女下凡一般的绝代尤物秦惜卿。这让秦坦觉得有些面红心跳,甚至有些心慌。
秦坦暗骂自己没出息,虽然自己对这女子想的发疯,但自己是秦府五公子,怎能在一个青楼女子面前失态?但是,每当他的目光落在眼前身着黛色长裙,面容绝美,身材玲珑的秦惜卿的身上时,总是忍不住生出一种自惭形秽之感。除了这些,他还生出一种想要冲上去将这个女子抱在怀中肆意把玩的冲动。
“秦公子,请用茶。多谢你捧惜卿的场,惜卿感激不尽。”秦惜卿优雅的沏了一盏茶水摆在秦坦面前,曼声说道。
“哈哈哈,应该的,应该的。惜卿姑娘只是不给本公子机会罢了,不然本公子会对惜卿姑娘更多的照顾。似惜卿姑娘这样的神仙般的人物,本不该这么抛头露面,辛苦谋生的。”秦坦呵呵笑道。
秦惜卿淡淡道:“秦公子说笑了,惜卿只是一个寻常女子罢了,可当不起什么神仙的字眼,没得亵渎了神明。惜卿也不觉得辛苦,有了秦公子这样的一般爱惜惜卿之人,惜卿感到非常的幸运。若能以微薄之技取悦诸位,惜卿便心满意足了。”
秦坦呵呵笑道:“你说的都对,你既觉得高兴便好。不过你那可不是什么微薄之技,那是神乎其技呢。本公子最爱听你的曲子,说实话,本公子也略懂音律,很希望和惜卿姑娘单独切磋一番。只可惜,邀约了那么多次,你都不愿赴约。哎,我秦坦的面子还不够啊,在惜卿姑娘眼中,本公子怕是什么都不是,是么?”
秦惜卿微笑道:“公子怎可妄自菲薄,公子一表人才,家世显赫,谁人敢说公子什么都不是?公子说笑了。惜卿只是从不出入私人堂会罢了,并非对公子不敬。这是惜卿给自己定下的规矩,还请公子谅解则个。”
秦坦笑道:“我自然是谅解的,我一点也不生姑娘的气。不过,我依旧想有个不情之请。下个月是我祖母的六十大寿,我想请惜卿姑娘去我家中唱曲祝寿不知可否?我祖母最喜欢听曲了,而且这也不是堂会,这是为一个老人家祝寿,既是我的孝心,也是功德。惜卿姑娘当不会拒绝一个想要尽孝之人的心愿吧?”
秦惜卿皱眉沉吟不语,一时间不知如何去拒绝。这秦坦纠缠自己很多次,自己多次拒绝他的邀约,已然让他有些恼怒了。虽然自己并不
怕他,但他毕竟是秦桧的孙子,真要得罪他却也于公于私都是不利的。所以,心中想拒绝,却需要找个很好的借口。
就在秦惜卿沉吟之际,忽听帐嫚之外有人低声急促叫道:“五公子,五公子,您快出来,小人有要事禀报。”
秦坦皱眉喝道:“什么事不能待会再说么?却来打搅我和秦姑娘叙话。”
那人忙道:“等不得啊,公子,是三元坊那边的事,出大事了。”
秦坦闻言一愣,眉头皱起。一旁的秦惜卿正在泡茶,耳听的三元坊三个字身子微微一震,侧过头来竖起了耳朵。
秦坦站起身来,朝秦惜卿拱手道:“姑娘稍候,本人有些私人之事要处理,一会再来和姑娘叙茶。”
秦惜卿点头道:“公子随意。”
秦坦起身走到帐缦一侧撩起帐缦走了出去,秦惜卿快速起身,走到帐缦之侧侧耳偷听。
“出了什么事?”秦坦有些恼怒的低低的声音传来。
“公子,三元坊那边失手了,张大全去办事的人中了那姓方的埋伏。那姓方的早有准备,他们一进去便中了圈套。那姓方着实了得,去的十个人……据说……被他杀了九个。”
“什么?不可能。”秦坦惊叫出声,但立刻意识到不能大声,压低声音喝道:“他一个人?杀了张大全他们九个?你疯了不成?”
“五公子,不是小人疯了,是逃回来的郑老八说的,他就在万春园门口。他亲眼见到那方子安杀人的,他侥幸逃了回来报信的。不信的话,您亲自问他。他好像都被吓破胆了,他说那方子安不是人,是恶魔。杀人跟砍瓜切菜一般,张大全他们几个在他面前一招都走不上。”
秦坦惊愕半晌,低声道:“一群蠢货,十个人对付不了一个,蠢货,蠢货。这厮如此凶横么?敢如此杀人?他敢如此肆无忌惮?走,叫上人手去瞧瞧,不能让他毁尸灭迹。若这是真的,他也跑不了杀人之罪。”
“好,小人这便去召集兄弟们。”
脚步急促而去,秦惜卿堪堪回到座位上,秦坦满脸铁青的掀开帐缦走了进来。秦惜卿道:“秦公子请用茶,这是适才沏的,冷热也刚刚好。”
秦坦拱手道:“改日再喝茶吧,秦姑娘,我还有些要事去办,今日只能先告辞了。”
秦惜卿道:“啊,这便走了么?公子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呢。”
秦坦道:“没办法,事情紧急,我也不想离开姑娘。告辞了。”
“如此也好,公子慢走,惜卿多谢公子捧场。”秦惜卿起身行礼。
秦坦拱了拱手,转身撩起帐缦快步而去。
秦惜卿缓缓坐下,脸色一片惨白,心里咚咚跳的厉害,手指也抖动厉害。
方子安他……他好大胆子啊,竟然……竟然真的杀人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这个人也太冲动了。这下麻烦了啊。他……他一个人对十个人,杀了九个?我的天啊,他杀了九个人,这也太凶残了啊。怎么办?怎么办?菱儿怎么还没回来?别人都得到消息了,我着她在三元坊守候,她怎么还不来禀报消息。
正焦灼之时,帐缦掀动,脸色发白身上湿漉漉的菱儿终于出现在她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