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第一批清理的清单终于出来了。蒋政从昨日开始在泉州市舶司衙门忙碌统计,忙的焦头烂额。拿着册子来见方子安的时候,眼圈是乌的,头发是乱的,整个人邋里邋遢不像个人样。
“大人,这下可发财了。您可知这厮家产多少么?光是金银珠宝折算,便有百万两之巨。更别说那些房产货物以及船只了。这一下,大人您可是吃肥了。嘻嘻。”
方子安皱眉道:“什么意思?我吃肥了?这都是要充入国库的财物,我岂会动分毫?你这话若是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中饱私囊,私吞财物呢。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拿一两银子了?”
蒋政愕然道:“这个……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是说……”
方子安道:“你是真以为我是来找郑志龙敲一笔银子的是么?你怕是真糊涂,我要敲银子,何必大老远来泉州?我就算派人来打个招呼,这姓郑的还敢不给面子?你没看衙门出的告示?郑家犯了那么多重罪,莫非你以为是我没敲到竹杠对他们打击报复?我是为朝廷除去隐患,顺便为朝廷北伐弄一笔军费,明白么?”
蒋政这才恍然大悟,他真的以为方子安是来敲竹杠的,之前这位方大人演的太像了,搞得好像真的是个贪得无厌之辈一般,却没想到原来是带着这么重大的目的来的。难怪连太子身边的侍卫都来了八百人,自己早该明白这一点的。
“蒋政,我带着你来这里,也不是让你跟着来游山玩水的,我是要你瞧瞧贪墨朝廷税银的下场。你此次来的表现还不错,我本来是想回去后便将你拿办,还有那些跟你合伙贪墨银子的商贾们一起抄了的。但如果你要是懂得悔改,我却也不是不能饶你。”方子安沉声道。
蒋政忙跪下磕头道:“大人,下官一定悔改,还请大人给个机会。”
方子安看着他疲惫颓唐的样子道:“起来吧,蒋大人,好好的办事,我自会饶你。跟我说说郑家的财产状况吧。”
蒋政忙道谢起身,捧着册子道:“从郑家一共搜出金票一万两,银票三十五万两,都是咱们大宋大通票号的银票,随到随兑。另外还有现银三箱,全是十两一锭的银元宝,总共有十万两。还有金砖十八块,每块一千两,合银子二十余万。外加一些玉佩钗环等物,加起来足有百万两之多。”
方子安诧异道:“每块一千两的金砖,那不是有五六十斤重?”
蒋政点头道:“可不是么?下官从没见过这么重的金块。居然不是金元宝,而是确确实实的砖头模样。下官以为伸手便能拿起来,结果差点崴了手腕子。”
方子安点头道:“这么厉害?十八块么?”
蒋政道:“正是
,十八块,一块不多一块不少。”
方子安喝了口茶不说话,蒋政惴惴不安的看着方子安,不知道方大人为什么不说话。忽然间,他明白了过来。沉声道:“大人,卑职计数有误,金砖好像不是十八块,好像是十块还是八块,记不得了。卑职该死,回去重新清点。”
方子安道:“我估摸着算是十二块,没有十八块那么多。”
蒋政忙点头道:“对对对,十二块。大人真是英明,不用去瞧都知道是多少。”
方子安低声道:“送去我住处,交给秦姑娘收着。那是我给太子单独准备的礼物。太子东宫开销大,国库定例又不够他花销的,我得替他想。”
蒋政连忙点头,心道:老子信你个鬼,明明是你自己要弄一笔,还说的冠冕堂皇。不过这么一来,蒋政倒也放心了。方子安既然不不避讳自己,指使自己做这种事,那便是饶了自己了。否则他怎肯给自己留下把柄。
方子安当然不是那种刚正不阿秋毫无犯之人,这次抄没这么多财产,方子安自然要弄些辛苦费。银子太榔槺,银票金票都有签名,去承兑会留下证据,听到蒋政说有那么大的金砖,方子安顿时心动。莫看金砖重,体积肯定是不大的,最多书本大小一块,便于携带,又实惠。
至于为何要蒋政去帮自己做,那正是笼络他的手段。蒋政这样的人还是有用的。自己抄了郑家,朝廷出征的军费已然够了,京城那一帮子人便不必动了。再说自己将来还有大计划要他们配合,所以索性让蒋政知晓,等于是给蒋政一个把柄攥着,让他安心为自己办事。事实上蒋政就算知道,他也不敢反水,因为他自己屁股就不干净,除非他想死。
“郑家还有田产房舍,正在统计之中。另外码头上的货物,船行的船只也正在估价。下官争取明日把所有的财物清点清楚了。”蒋政道。
方子安点头道:“好,做的不错。蒋大人,跟着本官做事是不是觉得特别的刺激?来之前你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么?”
蒋政忙道:“完全想不到,大人真是厉害,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下官完全没料到大人出手如雷霆,一下子就解决了郑家。刺激,着实刺激。不过刺激是刺激了些,就是下官吓了个半死。那日在船上,下官以为我们定要死了。没想到……哎,不说了,总之大人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难怪京城有传闻说,秦桧便是大人一手扳倒的。大人还不贪功,太子请做宰相枢密都不干,这叫什么?这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方子安哈哈大笑道:“你这张嘴,可以去鸿胪寺了。下次和金人谈判,我便建议朝廷派你去。”
蒋政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可
不敢,可千万饶了下官。”
……
傍晚时分,方子安在北城门外送别冯一鸣一行。跟随冯一鸣一同回京的还有一干郑家人犯和秦桧的私生子林一飞的尸首。另外,还有两大车的金银财宝。
冯一鸣担心方子安人手不足,特意留下了一百人的侍卫兵马听从方子安调遣。实际上目前的局势已经没有这个必要,方子安身边有两百消防军在,已经不用担心。除非是福建路的官员调兵报复,但那也等于是公然造反了,应该没有人会这么干。但既然冯一鸣竭力要求这么做,方子安也乐的身边多谢人保护。
“子安老弟,我便先走了,这里的事情交给你处置了。此次回京,我会跟太子好好的谈一谈。虽然我人微言轻,但我会表明我的态度。你方子安才是他该绝对信任的人,他不能那么对你。”临行之时,冯一鸣忍不住说道。
方子安笑道:“千万别自找麻烦,那样太子反而以为我跟你说了什么。你我是挚友,你有这个心就成了,但这是我的选择,而非太子不用我。你回京之后,倒是要提醒太子,北伐之事一定要等登基之后再行,那是最后的底线了。倘若不登大宝便急于行动,风险太大。”
冯一鸣道:“你是说,万一失败,太子便无法继位了?”
方子安点头道:“不是我悲观,万事总要有周全考虑,更何况是这种大事。在皇位上北伐,即便失败了也没什么。但若在太子位置上主持北伐而失败,则后果不堪设想。我相信太子明白这个道理。若是你觉得你的话太子未必会听,你可以去找我岳父史大人去说。”
冯一鸣道:“等你回京了,你自己去跟他说。”
方子安笑着摇头道:“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好好的逍遥逍遥。这里忙完了,我回去的路上好好的游玩一下名山大川,恐怕得一两个月才能回京。”
冯一鸣愕然道:“这么久?你是不是在躲着什么?”
方子安笑道:“我躲什么?我在不在京城无足轻重,我若在,反而有些人行事不痛快,索性让他们自行其是,好好的表演。我若在京城,恐怕会闹出事来。你忘了我跟你说的,那汤思退插手市舶司的事情么?他从市舶司敛财,你说我管是不管?但这时候又是朝廷上下一心北伐的时候,汤思退又是竭力支持太子的主张的人,又是宰相,我不想当那个搅屎棍,却也不想看他上蹿下跳。”
冯一鸣苦笑道:“他可是你弄上来的。”
方子安道:“是啊,但我一样能把他弄下去。天色不早了,一鸣兄,一路顺风,咱们京城再见。”
冯一鸣点头拱手,下令车马出发。方子安目送出许久,才策马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