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安低声道:“完颜丞相,我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倘若完颜丞相相信我们,我们可以为你进一步的打探清楚萧丞相的目的。便于完颜丞相能准确的了解萧丞相的想法,从而不至于轻率作为,落入被动。”
完颜衮有些失望,原来方子安便只是这样的计划而已,并不让他满意。
方子安看出了这一点,沉声道:“弄清楚萧丞相的目的很重要,倘若他说那些话是为了蒙蔽欺骗我和史大人,用的是反间计,如果贸然攻击他,反倒落入被动。倘若他真的是有异心,届时别说写证词了,我和史大人都可出面为完颜丞相作证,当面对质。到那时,完颜丞相便完全占据主动了。正所谓谋定而后动,否则后悔莫及。”
完颜衮皱眉沉思,他当然明白方子安说的是对的。眼下确实不是出手的时机,萧裕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倘若不能一击致命,则后续必陷入极大的被动。以萧裕的能力和皇兄对他的信任,自己反而可能被铲除,风险极大。必须掌握确切的证据,才可动手。现在萧裕对自己戒心很大,要搜集他的情报证据难度极高。或许对外人,萧裕反倒没有那么大的戒心。或许还真的会有所收获。
不过,完颜衮也有顾虑。这个方子安总让人感觉到不太踏实。或许他是宋朝人的缘故,完颜衮心里也吃不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完颜衮总有一种感觉,总觉得方子安不可信任,担心这厮在耍什么花样和手段。
“方子安,那萧裕城府深沉,你确定你们能探听出虚实来?我又怎么能相信你是真心为我做事?”完颜衮道。
方子安苦笑道:“完颜丞相,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掺和进来,这不是你说的,在贵国只有你能保我们平安么?我和史大人可不想死,我们只想活着回大宋。只要完颜丞相保证我们的安危,我们当然愿意为完颜丞相尽力。咱们这算是一场交易,我们帮完颜丞相办事,你保护我们在金国的周全,对你对我们都是好事,为何不做?我们为了保命而已,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至于说萧丞相那里到底会探听出些什么来,我也不敢保证。我只能说我们会尽力而为。总之,这都是我的建议罢了,同意与否还得完颜丞相定夺,一切都听完颜丞相的便是。若完颜丞相觉得不需要进一步的探听底细,我今晚回去便写下证词签字画押,送到完颜丞相手上。后续若是有什么差池,无非是我和史大人丢了命,反正我们的性命也危如悬卵,早就不在我们自己的控制之中了。如何抉择,请完颜丞相定夺。”
完颜衮低头沉吟,方子安为了得到自己的庇护而为自己办事的理由还是成立的。站在他们的角度,性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自然希望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而这一次,是极好的扳倒萧裕的机会,自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利用方子安他们去
探听情报,即便失败了,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萧裕倘若察觉,最后死的是这两个宋朝来的倒霉蛋,反而不需要自己动手了。不管这个方子安有何居心,在自己眼皮底下,在大金国燕京府内,他还能掀出什么风浪来不成?
“好,方子安,便按照你说的办。本王且按兵不动,等你打探来更多的确切情报。此事只要成功,本王保你们平平安安回宋朝。但有本王必须把丑话说在头里。你们倘若被萧裕识破,那可跟本王没有任何干系。你们自求多福。还有。倘若让本王发现你有一丝不良企图,便休怪本王心狠手辣。明白么?”完颜衮沉声道。
方子安笑着点头道:“完颜丞相放心便是,这些不用你说,我们也明白。”
回到馆驿之时已经是三更时分,史浩并未歇息,他担心方子安等人的安危,一直等着方子安一行回来。见众人平安归来,史浩才放下心来。
方子安将今晚的情形禀报了史浩,史浩听了大为惊讶,同时又很是担心和忧虑。
“子安,你的用意是要挑拨起完颜衮和萧裕的内斗,搞乱金国内部,制造混乱是么?这么做风险很大啊。完颜衮和萧裕都不会信任咱们,你编的那些谎话一戳就破,恐怕很快我们就要大难临头了啊。你要这么做,怎么也不跟我好好的商议商议?”
方子安沉声道:“岳父大人,我们现在别无选择。他们不乱,我们没有丝毫活命的机会。我也并非想着要搞乱金国朝廷,我还没想的那么远。我只是希望能够浑水摸鱼,保护我们自己的安全。他们斗起来,对我们是有利的。那完颜衮现在想让我们为他探听情报,所以暂时不会对我们下手,起码目前来说我们少了被袭杀的压力了。回来时我们大摇大摆从街头招摇,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人动我们。”
史浩皱眉道:“那只是暂时的,他们一旦识破你编造的谎言,咱们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方子安摇头道:“不会的,我算是看出来了,完颜衮和萧裕之间的矛盾很大,两个人是死对头。他们之间必是相互不信任的。我的那些话就算再假,在他们耳中都是钉钉的话。因为在仇视双方的心中,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对方的。特别是完颜衮,此人粗鄙浅薄,他可没有什么脑子。倒是萧裕那里得加倍小心。萧裕应该没那么好骗。”
史浩叹息道:“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你这计划,到了萧裕那里,怕是很快被他识破。罢了,我也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说的也对,若不想些办法,我们也难以活着回去。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时候什么办法都可以尝试一下,大不了一死而已。”
方子安沉声安慰道:“岳父大人放宽心,我答应了岳母和凝月安全保护你回大宋,便一定要做到。死是世上最容易的事情,
但若是要我引颈受戮坐而待毙,那绝对不可能。就算万一我们不能成功,死之前我也要搅得金人不得安宁。”
……
清晨时分,天气阴沉如墨。虽正月将尽,但燕京这样的北地是不到三月份不可能入春的。而每年正月里,雨雪恰恰是最频繁的时刻。今年大半个正月没有下雨雪,这已经是极为罕见的情形了。此刻的天气,预示着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方子安早早起床,梳洗完毕后去见史浩。史浩却高卧在床,酣眠沉睡。守卫兵士告诉方子安,昨晚史大人一夜无眠,到天亮才睡下,所以此刻尚未起床。方子安知道史浩心理压力很大,睡不着也是情有可原的,于是便也没有打搅,只让人等史浩醒来后告诉他,自己去见萧裕了。
方子安没有带太多的人手,只带着冯一鸣和几名兵士骑马出了馆驿前往萧裕府中。天色阴沉,寒风冷冽,天空中已经开始飘落着雪花儿。燕京府内城街头空空荡荡,百姓很少。跟临安城的清晨相比,简直判若云泥。临安街头,每天清晨都是车水马龙,进城卖东西的百姓多如牛毛,街头店铺生意火爆,码头街市更是热闹非凡。哪像这燕京街头,死气沉沉,冷冷清清。
街头上不时有金国骑兵队伍疾驰而过,唿哨嘈杂之声刺耳。从方子安等一行人身边驰过时,都投来异样的目光,不过却没人前来打搅。方子安有些感慨,两相对比,很明显大宋更加的繁华和文明,女真人更加的凶蛮和残酷,文明也更落后。但是实际上,女真人却占据上风。而更为进步文明的大宋却差点亡国,只能偏安一隅。这让人颇有些疑惑,到底社会的发展进步,文明的程度越高是好事,还是落后野蛮是好事。倘若进步和文明的社会却要被落后野蛮的文明所灭,岂非是天道逆行之举。那么进步和文明岂非反而成了坏事么?也许社会本就不能无限制的发展。所谓的进步和文明到了一个限度之后,便会走向反面,成为灭亡的诱因。这里边的值得思考的东西太多,一时之间难以索解。
三人慢慢的在飘散的雪花中缓缓往东城萧裕府方向行去,行到岔街口,方子安的目光被街角的一处面摊吸引住了。热气腾腾之中,一对父女在摊位旁忙碌着。老者衣着破烂,女子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面黄肌瘦,头发蓬乱,表情麻木。方子安见此情形,不禁有所触动。当年老张头和春妮父女便是在街头支了面摊,勉强生活。虽然眼前这对父女衣着邋遢,那少女更是生的瘦弱难看,和春妮相差太多,但是这还是引起了方子安的感触。他想春妮了,想秦惜卿,想史凝月了。不知道她们在京城现在过得怎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春妮大着肚子,秦惜卿现在只能在湾头村制造局存身,而史凝月要经受担心自己和她的爹爹的安危的折磨,她们三个其实过得都很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