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儿胡同史浩府中,二进花厅中的一场家宴接近尾声。傍晚时分方子安前来史浩府中拜访,一方面是禀报这几日衙门的事情和今日朝廷的嘉奖,另一方面也是来和史浩谈一笔之前的旧交易。
酒席宴上,史浩谈笑自若,心情愉快。方子安陪着他喝了不少酒,两个人都有些熏熏之意。史凝月陪坐在侧,负责给两人斟酒,一双美目不断的在方子安的脸上打转,不时和方子安眉目传情。两人又是多日未见,相互之间甚是思念。若不是史浩夫妇在场,恐怕两个人早已搂抱在一起,互诉相思之情了。
席间好几次,方子安想要提及当初史浩答应自己的一件事,但终因史夫人母女在场,实在不好开口,便只得作罢。
“夫君,莫要喝太多的酒了。方公子一会还要骑马回家,莫要央他喝的醉了。我看酒喝得差不多了。”史夫人终于开口道。
“是啊,爹爹,你们都喝光了一壶了。小酌怡情,喝多了伤身。方公子都要醉了。莫要喝了。”史凝月也道。
史浩呵呵笑道:“罢了,既如此便不喝了。子安,不是我不给你酒喝,是她们不让,可不能怪我。我是想着要和你不醉不归,庆贺你荣升防隅官之职,庆贺你得到朝廷嘉奖的。”
方子安拱手笑道:“夫人和凝月小姐也是一片好心,我可不想一会儿骑马回家的时候一头栽在大街上。今日叨扰,多谢大人招待,我已然心满意足了。”
史浩点头而笑,当下众人离席。史凝月跟着史夫人往后宅走的时候,看着方子安使了个眼色。方子安知道她是召唤自己去跟她见面。于是趁着史浩在厅里喝茶,偷偷溜了出来,一溜烟的往后宅走。来到通往后宅的回廊之中,灯笼摇弋昏暗,却不见了史凝月母女的身影,不免有些着急。史浩夫妇在家,自己是绝不能去史凝月住处的,被史浩知道了,岂不是要被他打断腿。
在回廊上张望了片刻,方子安终于无奈叹息一声转回头来准备离开。忽然间,听到回廊外假山之后传来‘咭’的一声娇笑声,方子安惊喜凝目看去,只见假山后的阴影里,史凝月正站在那里向自己招手。
方子安大喜,跃出回廊冲过去,一把将史凝月紧紧搂在怀里,史凝月刚要说话,方子安的嘴巴便堵住了她的嘴,狂乱的亲吻起来。史凝月呜呜扭动着身子,终究迷失在这狂吻之中。
“全是酒气,臭死了。”良久之后,史凝月推开方子安的身子微微喘息着嗔怪道。
方子安紧紧搂着史凝月的身子,低声笑道:“对不住,可是我太想你了。”
史凝月嗔道:“想我你却不常来么?假话。”
方子安叹道:“我何尝不想,可是我实在是不能常来。一则事情太多,最近衙门里出了好多大事,都是干系到生死的大事,我不能不全力应对。二则,早早晚晚的时间你爹爹也在家,我也不能跑的太明显,否则你爹爹会打断我的腿的。”
史凝月咯的一笑道:“知道啦,你的事我都知道。我去秦姐姐那里玩了几回,她都说了你的事。跟你开玩笑而已。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忙很重要。今日听了你的事,我很高兴。恭喜方郎了。”
方子安道:“多谢你了。我其
实这么拼命想站稳脚跟,目的之一也是为了你我的婚事。你的老爹爹跟我打了个赌,我不敢不尽心尽力。”
史凝月讶异道:“那是何意?”
方子安于是将史浩那天在船上跟自己说,如果自己能在防隅军中立足,便答应自己娶史凝月的事情说了出来。史凝月听了既惊讶,却又恼怒。
“好啊,爹爹居然拿我的终身大事当做筹码,太气人了,我定要找他理论去。我在他眼中便是用来跟人打赌的筹码么?”史凝月剁脚道。
方子安低声笑道:“你可莫要找他理论,我现在已经达到了他的要求,他便不能反对我们的婚事了。我今晚本来想在酒席上跟他提起的,但是你和你娘在场,我又不能提。一会我便去找他提。只要他答应了,过几日我便来下聘。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很快我便可以娶你进门,做我的妻子啦。”
史凝月脸上晕红,心中甜蜜无比,紧紧依偎着方子安道:“我做梦都梦着那一天。既如此,你便去跟爹爹说去,不要耽搁太久,不然他一会儿便要回房歇息了。”
方子安点头,俯身下来,捧起史凝月的脸再次吻来,史凝月勾住方子安的脖子,吐出丁香小舌,任君品撷,两人缠绵良久,方才分开告辞。
方子安整顿衣衫回到厅中,发现史浩已然不在厅中。几名丫鬟仆役正在清理残羹冷炙清扫地面擦拭桌椅。正发愣时,管家史通从门外进来,见到方子安忙道:“方公子去哪里了?怎么一转眼便不见了?叫我好找。”
方子安忙道:“去旁边透了个气。史大人呢?”
“老爷在书房呢,着我来找你去书房喝茶叙话呢。”史通忙道。
方子安心道:“正好,你找我有话说,我找你也有话说呢。”
当下跟随史通来到二进东侧史浩的书房小院,推门走了进去。夏夜的小院静谧凉爽,夏虫在院子里鸣叫着,夜风飒飒,舒适怡人。透过长窗,方子安看到史浩正坐在屋子里的大椅上喝茶,意态悠闲的很。
方子安进了屋子,拱手行礼。史浩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下吧,史通,给方公子沏茶。”
史通忙答应着,给方子安沏了一杯香喷喷的热茶,之后躬身退出门外。
方子安端起茶来喝了一小口,清香入喉,口舌生津,好喝的很。不觉赞道:“好茶!”
“我自制的金银花茶,健脾生津,醒酒定神。滋味还成是么?喜欢的话,一会我让史通给你包一包带回去喝。”史浩淡淡道。
方子安笑道:“那怎么好意思?”
史浩道:“在我这里,不用客气。”
方子安拱手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我得带一包回去尝尝。”
史浩呵呵一笑,喝了口茶水,展开手中折扇呼啦啦的扇了几下,看着方子安道:“子安,你做的不错啊,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掌握防隅军衙门。不但站稳了脚跟,而且还掌控了局面,完全超出我的预期。当初,我其实对你来防隅军衙门任职是很担心的。很好,很好。果然后生可畏。”
“多谢大人。这还不是得到大人的相助,子安才能有现在的进展么?该感谢您的
帮忙才是。”方子安忙笑道。
“你不必过谦,虽然那日你来请我将你防隅军衙门救灾的事情上奏朝廷,但那其实算不得什么。关键是你做了你该做的事,而且有了很好的效果。就算我不上奏,朝廷也必是会知晓的。皇上其实对朝廷内外发生的事情都是知晓的,有人专门会向他禀报的。所以你不必谢我。要谢,该谢你自己。你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方法,在关键时刻做了关键的事情,所以朝廷才会给你嘉奖。这都是你应得的。你那天来不来找我,请我为你上奏朝廷,结果其实都一样。”史浩微笑道。
史浩说的是飓风之夜之后,方子安来过一趟史浩府中,向他禀报自己率防隅军救灾的事情。那天方子安希望通过史浩之口扩大此事的影响,将此事上报朝廷知晓。因为方子安希望通过此事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可不想当无名英雄。
方子安笑道:“大人会不会对我这么做有什么看法,我这么做是不是太功利了些,会让大人认为子安有些心机?”
史浩看着方子安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方子安笑道:“大人是品性高洁之人,肯定厌恶一些歪门邪道的手段。会不会认为我救助百姓是为了向朝廷邀功?我主要是怕大人心里觉得不痛快。我自己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
史浩呵呵笑道:“你自己心里能过得去便好,何必管我的感受?再说了,我也不是你所想的那般内心有什么洁癖。我大宋读书人有两种极端,一种是觉得自己高洁无比,不屑于去做有损于自己内心和品行的事,所以显得高傲清高无比。另一种则是完全放弃了读书人该有的底线,道德伦序的标准低到连市井之辈都不如,为了目的可以卑躬屈膝不择手段。我可不想成为这两种人。”
方子安笑道:“大人倒是总结的透彻。那么据大人看,我是属于哪一种呢?”
史浩摇着折扇笑道:“你么?你压根就读书人,我怎能用读书人的标准来衡量你。”
方子安一愣,心中既惊讶又佩服。史浩果然厉害,自己在他眼里根本连读书人都算不上,而自己也确实不能算读书人。这种隐藏在外表之下的东西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岂不令人钦佩。
“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沮丧,在大人眼里,我居然连读书人都算不上。大人骂人不带脏字啊。”方子安叹道。
史浩收起折扇,淡淡道:“你是有大作为的人,我越发相信这一点。文人也好,武人也罢,难道不都是要有所作为么?子安,你是不受条条框框拘泥之人,所以我认为你的成就将远远超过我的想象,我越来越坚信这一点。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你的目的,而且你有很好的策略和手段能达到目的,这让我很是惊叹。你也是最能在不可能之中创造可能之人。虽然我 比你年长些,资历比你丰富些,但其实论谋划行事,我自认都不如你。”
方子安忙道:“大人可千万莫要这么说,这叫子安如何自处?”
史浩道:“我说的是心里话,可不是客气话。不过,你太精于算计的话,也是有隐忧的。我给你的建议是,做你想做的和认为该做的事情便是,只要不走过入魔,成为世人痛恨之人便好。但我相信你自有辨识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