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间,方子安邀请来钱康和赵长林二人,兄弟三人喝酒言欢。因为次日一早赵长林便要离开京城前往长江以北的巢县上任县令,这也算是方子安设宴为赵长林践行。
酒席散时,方子安让春妮拿出一个包裹来递给赵长林,赵长林打开一看,那是五十两散碎银子以及三百两银票。赵长林忙摆手道:“这怎么可以?我怎可收你的银子。”
方子安笑道:“长林兄,你去京外为官,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些银子你带着,路上做盘缠。去到任上,要花钱的地方多的很。你适才说,你要将父母接去居住,人一多,花的银子也自不少。这点银子,便算是我夫妻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赵长林摆手道:“多谢你两夫妻,但是我不能受。我有俸禄呢,能养活父母,安置妥当的。”
春妮轻声道:“赵叔叔,收下吧。我听子安说了你们读书时候的事。那时候子安生活困顿,你和钱叔叔都照应他良多,接济他很多次。这银子自然也不是说报恩,你们兄弟之间的情义自不能拿银子来衡量。但是这是我们的心意。你光是养父母么?不也要娶妻么?都是要花银子的。收下吧,不然子安会不开心的。”
赵长林迟疑看着方子安,方子安道:“你也听到了,你不收,我是不高兴的。你也岁数不小了,如今功名也有了,也要成家立业。春妮考虑的比我周到。拿着吧,不要推辞了。”
钱康在旁一把拿过包裹塞在赵长林手里道:“你就是这么磨磨唧唧的。你这性子去当官,我还真不放心。没得被人欺负了。再说了,子安兄夫妻两个一片真心,你矫情什么?你若不要,我拿着买酒喝了。”
赵长林这才躬身道谢。其实他是很需要这笔银子的,他的家境其实也一般,他读书这么多年花了许多银子,家里也很困难。现在终于当官了,心里想着该好好的报答爹娘之恩,但自己那点俸禄微薄的很,当了官又许多意外的开销,已然让他发愁了。这银子也算是救了急。
“长林兄,明日我也要去衙门上任,明早便不送你出城了。总之,无论天涯海角,兄弟情谊都在心中。你好好的当你的官,为巢县百姓多做些实事。待有空时,要么我和钱兄去找你相聚,要么你来京城。相信下一次见面时,我们的兄弟情谊不会因为这分别而变得生疏。正所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望长林兄珍重。”送赵长林到门口时,方子安拱手道。
赵长林眼眶湿润,长鞠到地道:“子安兄也珍重。长林告辞了。”
钱康在旁笑道:“走了走了,婆婆妈妈作甚?明日我送长林出城,子安兄你自歇息吧。明日你要上任,得精神些才是,可别瞌睡连天的。我也跟长林一起告辞了。”
方子安笑着点头,看着钱康和赵长林消失在夜色之中后,这才关门回到后宅洗了把热水澡钻到床上呼呼大睡。
次日清晨,方子安早早起床,洗漱之后,春妮已经摆好了早饭,却是一大碗辣子鸡蛋阳春面。
“夫君今日上任,要
吃的饱饱的,精精神神的去当官。春妮特意给夫君做了阳春面,用了番国来的辣子,夫君一定爱吃。”春妮笑道。
方子安大喜道:“很久没吃你做的阳春面了。莫非你是提醒我,即便当了官也不能忘了本是么?”
春妮笑道:“谁有你那么多心眼儿?趁热吃吧,我去给你拿官服来。昨晚熨烫了,生怕弄皱了,没敢叠起来,挂在厢房里熏香呢。”
方子安点头道谢,坐下后开始吃面。用了番国进口的洋辣子,可比之前用的山野的野辣子滋味要正宗多了,方子安唏哩呼噜吃的满头大汗,口中冒着辣火,连呼过瘾。吃了面,擦了头脸,春妮拿了梳子来给方子安仔细的梳了发髻,又伺候方子安穿上官服,戴上乌沙。方子安站起身来时,发现春妮看自己的眼光有些异样。
“怎么了?发什么呆?我这身官服很别扭是么?”方子安笑道。
春妮摇头道:“不,很合身,很气派。我只是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我张春妮的夫君居然已经是官了,我这辈子是积了什么德?”
方子安哈哈大笑,一把搂过来对着春妮的小嘴滋儿亲了一口道:“既如此,便得懂得感恩,晚上便听话些,不要扭手扭脚的,明白么?”
春妮啐了一口,脸上通红。她自然知道夫君在说什么。自嫁给方子安之后,春妮简直没想到房中之事还有那么多的花样。每次方子安折腾来折腾去乐此不疲的时候,春妮都羞的要死。有些姿势动作太过羞耻,完全超出春妮的心理界限,所以常常不肯配合。方子安抱怨的便是这件事。
“快去吧,别弄皱了衣服。第一天上任,可别给人笑话。”春妮推开方子安道。
方子安哈哈大笑,举步出门,往前宅而去。管家老黄早已备好了马,连那匹杂毛马身上都涮洗的干干净净,可见老黄的重视。方子安牵马出门,上了马拐上街口,小跑而去。
……
临安城防隅军衙门位于清波门内,东邻临安府衙门官署区,西接临安城西南大教场。听上去地段不错,其实这正是防隅军的尴尬之处。
防隅军属于禁军之列,却没办法驻扎在西南大教场之中。它又不属于临安府衙地方所辖,所以也不能列于府衙官署区之中,正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
阳光普照时分,方子安快马轻骑来到了稍显破败的防隅军衙门之前。在门口下了马之后,方子安缓步走上台阶,仰头看着颜色灰败的门上匾额和青藤爬满的门楼,眉头微微的皱起。
门开着,方子安牵着马从虚掩的大门走到了院子里。院子倒也宽敞的很,几只雀儿在地上啄食,见有人来,呼啦啦飞往屋檐上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方子安把马拴在墙角的一棵小树上,缓步往黑魆魆得衙门正堂行去。到了正堂门口,正好和里边走出来的一人迎头相撞。那人手里拿着一柄扫帚,须发花白,身形佝偻,但是身上却穿着写着一个‘火’字的号衣,似乎是防隅军的一名老兵。
“哎呦,可吓死我了
,谁啊,怎么来的这么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那老兵猛然见到一人站在门口,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连拍胸口埋怨道。
“这位老先生有礼了,这里是临安防隅军衙门么?”方子安拱手笑道。
老兵看清了方子安的样子,疑惑的看着方子安身上的打扮,讶异道:“你是?”
“在下方子安。新任的临安防隅军主薄。”方子安笑道。
“哎呦,你便是新来的主薄么?这么年轻啊。昨儿听说了要来个新主薄,今日便到了。哎呀,方大人好。小的王进,是衙门里洒扫的杂役。”那老兵连忙行礼笑道。
方子安笑道:“原来是王大叔。”
“哎呦,可不敢,可不敢。快请进,小人给方大人沏茶。方大人请进来坐。”老杂役忙道。
方子安举步入内,大堂里光线有些暗淡,里边摆着一些陈旧的桌椅柜子等。中堂墙壁上挂着一幅龙王像,下边的香案上居然还点着香火。除此之外,大堂里什么都没有。
“方大人请坐。”老杂役笑着给方子安让座,又去往旁边的厢房沏了茶捧过来道:“请用茶,这茶水不好,还望大人担待。”
方子安摆摆手道:“怎么没人在这里?都过了辰时了。防隅官大人呢?还有防隅军的兵士呢?还有其他人员呢?”
老杂役笑道:“还早呢,才辰时没过半,过一会便都来了。咱们这里可没那么早。”
方子安微微点头,老杂役端详着方子安几眼,忽然凑近身子低声道:“方大人是犯了什么事么?得罪了什么人么?”
方子安一愣,抬头道:“什么?什么意思?”
老杂役尴尬笑道:“是小的多嘴,小的多嘴了。方大人不要在意。”
方子安皱眉一想,旋即明白了那老兵的意思。正如昨日史浩所言的那般,这里想必绝不简单。那老兵这么问,显然是觉得自己是犯了事,所以被贬到这里来当主薄的。通过他这么一问,已经从侧面证明了史浩所说的那些话怕是真的了。
“我可没犯事。我是新科进士,刚刚才授的官。”方子安道。
老杂役愣了愣,看着方子安的脸上有了一丝怜悯之意,似乎是觉得很可惜的样子。
“原来是新科进士啊,居然是个读书人。那可有些……哈哈,有些那个了。我还当大人是军中出身呢。”
方子安笑道:“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你好像欲言又止呢。有什么话不方便说么?读书人又如何?军中出身的又如何?”
老兵王进忙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小人没什么话,小人说话就是这个样子。方大人请稍坐,小人院子里还没有洒扫,得去干活了。大人若有何吩咐的话,便叫小人。小人就在院子里。小人去忙了。”
方子安本想拉着他多问几句,想了想便也罢了。只点头笑道:“麻烦弄些水给我的马儿喝,墙角拴着的便是。”
老杂役连声应了,出门而去。不久外边传来扫帚扫地的刷刷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