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征果然来了兴趣,崔左荆对他来说, 就是“谜团”这个词的具象化, 少年身上隐藏着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来,洗耳恭听。”
“你也知道, 我进入纯白地界时是十六岁, 人们在纯白地界里身体不会生长,所以我之后在这里待了三年, 一直都是十六岁的模样, 然后我被诅咒, 永远停留在了这个时候。”
董征点点头,在刚见到傅哲时,他们得知了很多事情,就包括这点。
“其实我在现实世界死亡的那天,是我十六岁的生日。那天晚上我放学赶着回家,抄了小巷子,结果特别特别倒霉,撞上了一个越狱的连环杀人犯,不幸中招了。”
董征有点意外,现实世界中最主要的死亡原因莫过于各种疾病和交通事故,像维克多猝死, 他和董临海因为车祸,而艾伦死于药物过敏。
崔左荆竟然是被杀害的。
崔左荆耸耸肩膀,道:“超级倒霉的是不是?”
董征点头,随后抓住了奇怪的一点:“那岂不是现在的每一天都是你的生日?”
“是啊, 我十六岁的生日过了有整整十一年了,真是个永生难忘的生日。”
董征沉吟片刻:“是不是解开诅咒,你的时间就会重新流淌?但在你出去之前,也没法离开这一天啊。”
崔左荆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我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董征沉默了,似乎这个问题也和他有不小关系一样。
“在没来这里之前,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二学生,我脑子算比较好用吧,从小在学校里成绩就挺好的,一直是家人和老师眼中的乖孩子,我现在一想,都不敢相信我竟然有那么听话的时候,别人叫我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董征想象了下,没忍住笑道:“抱歉,我想不出来那时候的你。”
“别说是你了,就连我现在都有点想不出。”崔左荆顿了顿,轻声道,“刚进入这里的好几个月,我几乎每天都在担惊害怕中度过的,在纯白地界,能够成功活下来的大多数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那时候我身体素质挺差,也不太能接受盒子里发生的事情。”
“幸好有傅哲和亨利一直在引导我,亨利你还记得的吧,就是哈默尔恩里的铁箍骑士。”
董征当然记得,僵尸骑士可是差点杀掉他和临海。
“你杀了他,对吗?”
“是,他已经变成怪物,没了从前那些身为人的记忆,所以我帮他解脱了。”
董征:“……”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间觉得难以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在这个世界中挣扎着活下去就已经很艰难了,要是在死后还要变成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杀害曾经的同胞,还不如被消灭。如果有一天,我们队伍中的谁变成了怪物,我也会这样做的。”
崔左荆继续道:“之后我觉醒了能力,开始明白原来我还可以用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活着,不用时时刻刻做一个乖孩子,在这里,能够掌控我人生和命运的,只有我自己。
“最后的结果如你所见,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同样,在这里你也可以做一个独属于纯白地界的自己,不用在意在现实世界中的生活,那些你原本小心翼翼维护的形象和人际关系。在危机四伏的世界里,你尽可以放大你的一切需求和愿望,随心所欲一点,毕竟……不知道哪天就没有机会了,不是吗?”
董征:“我其实也没——”
“别狡辩了,你一直都太紧绷了,虽然其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绝不会瞒过我的眼睛。”
董征沉默了。
半晌,他缓缓道:“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这样了。”
“打破一个习惯最好的方法是用另一个习惯取代它,你也可以开始试着习惯做真正的自己嘛。”崔左荆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说的已经够多,剩下的就看董征如何决定。
他爬到床脚伸手按下开关,卧室亮起来,两人也都看到了墙上的钟表。
时针指在九的位置。
早上九点?
“诶?”崔左荆立刻看向窗外,外面仍旧一片漆黑,如同阳光被彻底驱逐出了这一方小世界。
天,没有亮。
与此同时。
蔺航之,董临海和维克多已经回到城镇中心的宫殿多时了,和米奇一起保护阿加莎。自从晚饭餐桌上见到那只老鼠尸体受了惊吓,小姑娘精神一直不太好。
尿雨一直在下,地面上全是淡黄色的液体,连能够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浓重腥臊味,令人作呕。
意识到天没有按时亮起时,两人还没察觉到是多大的危机,直到米奇急急忙忙找到他们,说要去前线一趟。
“大家绝大多数都是布做的,根本不能淋雨,就指望着天亮出太阳晒一晒呢,时间久了,这样肯定会生病的!”
米奇吩咐灰狼率领的小队一定要保护好阿加莎,便赶去前线了。董临海和侍女去看阿加莎的情况,蔺航之站在走廊的窗前望了会儿,这天根本没有要亮起来的征兆。
维克多跳上窗台,问:“有什么想法吗?”
蔺航之和维克多同为医生天然有种亲近感,蔺航之长长地呼了口气,平日里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丧气这会儿淡了许多,低声道:“这城镇经历的一切,都是那小姑娘曾经受过的罪吧。”
维克多看着雨迹斑驳的玻璃窗上映出的白色.猫咪,点点头。
如果他们没有想错,这场夜晚,有可能将要持续整整两天两夜。
在周末被关在空旷黑暗的礼堂中,她得多绝望啊。
“也不知道队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蔺航之摸摸维克多脊背,一时闲着无聊,突然有点想算牌了。
不过他塔罗没带在身上,想算也得等出去之后了。
“那边有阿左在,尽管放心。”维克多说着耳朵一抖,捕捉到了远方不正常的轰鸣声,警惕地耸起脊背。
“什么?”
“我听到了一点不太好的声音,有点像……地震?”
他们没等上多久,宫殿外面的守卫便急匆匆跑进来,喊道:“镇子里突然发生了塌陷!”
蔺航之和维克多不约而同想到了在城外看到的巨型蚯蚓。
汪雀说它们数量很多都在地下,如果突破了防线进入城镇,哪怕只有一只都可以搅得天翻地覆。
董临海听闻塌陷的消息,匆忙赶来,他在阿加莎的卧室里陪了她一会儿,小姑娘见到他似乎没有刚开始那样紧张害怕了,甚至问了他一些关于维克多的话题,可见非常喜欢这只白猫。
“蚯蚓进来了?破坏很严重吗?”
“还不知道,等消息过来吧,我们还是先不要出去查看了,我总感觉……要有不太妙的事情发生,保护好阿加莎才是最重要的。”
维克多突然道:“这个塌陷,会不会指代小镇里矿井的塌陷透水事故?”
“指带?”董临海其实一直隐约有微妙的感觉,被维克多这样一提示,猛地明白了,“啊,那这个雨……是说有人朝她身上撒尿?”
蔺航之给了他一个“你终于想明白了”的眼神,道:“不清楚,但学校里两次出现有关矿井塌陷的线索,这肯定不会是无用消息。”
董临海一脸敬佩:“哇航哥,你好聪明啊。”
蔺航之立刻挺起胸膛,得意道;“那是,我可是正经985医学硕士毕业的,脑子能不好用吗。”
维克多笑着打趣他:“可惜就是运气太差了。”
三人扯着皮,突然看到窗外远处有一个陌生的人影走过。
“什么东西?”
猫科动物的视力在哺乳动物中名列前茅,维克多看到的景象远比两人要清楚的多,他盯着拿到黑色的身影,道:“是个男人,朝殿门去了,走,我们也去看看。”
他们赶到殿门口时那人已经进来了,门口的守卫不知为何并未阻拦,还恭恭敬敬地拿过他脱下的雨衣。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就像大多数这个年纪的油腻男子一样,个头不算高,微胖,头顶发量告急,戴着副眼镜,正在和守卫说着什么。
有阿加莎的命令在,宫殿中的玩偶对他们还算客气,董临海戳了戳在后面的一个玩偶手臂,低声问:“这人谁啊?”
“他是主人的朋友。”
“阿加莎的朋友?”董临海懵了,在他的印象中,阿加莎的朋友就只有学校里那个不嫌弃她的小姑娘而已,怎么会和这种中年人有关系?
而且整个城镇里的玩偶都对男性抱有强烈的敌视和仇恨,他们进来的时候还吃了些苦头,为什么这个男的就没事?他根本不如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帅啊?
男人也看到了他们,立刻和善的笑了起来,对蔺航之伸出手:“你好,我叫潘川艮,你们不介意的话叫我潘叔就好了,我听说你们也是过来帮小姑娘保护这里的?”
蔺航之的手被他握住,脸上也条件反射地洋溢出客套的假笑,热络道:“您好您好,我叫蔺航之,这位是我的搭档董临海,我们来这里没过多久,正好碰上镇子遭受危机,就留下来帮忙了。”
潘川艮松开手,道:“我听说了这件事,就赶紧过来了,希望没来迟。”
蔺航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笑道:“没有没有,现在大家都还支撑得住,潘叔独自一个人过来,想来很有手段吧?”
“哪里哪里,过誉了过誉了。”
董临海被这两人的对话给尬到了,抱起维克多给他梳着毛,小声道:“哇哦,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假的好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