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头在干脆的刀锋下掉落,剩下的十数个头发出嘶号, 接着在崔左荆和董征的注视下, 光滑的断口处两个新的头蠕动着长出。
不是这个!
崔左荆暗叫一声不好,依照古希腊传说来看, 最中间这个头就应该是海德拉的不朽之头, 可怎么——
接二连三的手上让海德拉彻底愤怒,十四条长长的蛇颈在空中胡乱飞舞, 崔左荆来不及调整身形闪躲, 蛇颈鞭子一般狠狠一抽打在他腹部, 直接将他整个人抽飞出去!
哗啦啦——
少年整个人倒飞进红树林中,身体砸断许多树枝后冲势缓解,终于被迫停了下来。他陷在树梢之中,脸上和手背都被划出了许多细小的伤口,鲜血渗出,顺着脸颊滑落,反倒有种血腥的英气。
董征攀着湿滑岸边的苇草一路艰难绕道了海德拉附近,怪物被崔左荆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并未察觉到另一人已经悄然接近。
董征观察着不远处的庞然大物,他紧紧盯着海德拉左边的第三个头,从第一次发动进攻时, 这颗头就一直躲在最后面没有任何行动,而在崔左荆进攻的时候,其他蛇颈似乎也在隐隐约约保护着它,似乎一点都不想让它受到任何伤害。
巨大蛇头上长着尖锐的角, 双瞳猩红不断吐着蛇信,躲在众多蛇头中间,董征悄无声息地从身边摸到一块石头,看准方向,用力抛过去。
他瞄得很准,在石头马上就要砸上那颗蛇头的前一刻,在它旁边的另一颗头立刻扭过来,挡住了这无关紧要的一击。
霎时所有的头都朝董征看来。
董征扭头就躲,崔左荆龇牙咧嘴忍着疼痛从林梢中爬起来,重新紧握唐刀,看到海德拉盯上了董征,心中暗骂一声,从口袋中掏出白纸甩过去,试图重新将海德拉的注意吸引过来。
然而没有用。
水怪依然紧盯董征,他躲在一棵红树后,蛇头却直接扑过来,一口将红木咬了个稀巴烂,泛着臭气的尖利毒牙就擦着董征胳膊过去!
情急之下董征就地一滚,这些又红树林树根固定出的小块河岸十分陡峭,董征伸手抓住苇草试图固定住身形,那簇植物却在他滚落的冲势下直接被连根拔起,和董征一起摔进了下方的沼泽地。
水下深厚的淤泥似乎有种魔力,发出强大的吸力将董征双脚牢牢吸住,一时间无法挣脱。
董征没有惊慌地挣扎,身体在缓缓下陷,他整个人向前倒去,上半身趴在岸上,尽力减缓自己陷落的速度,同时内核中央,信息传递给了拟南芥。
——左边数第三个,是它那颗不朽的头!
崔左荆当即滚上堤岸,冲着海德拉冲去。董征奋力抛出口袋中的一朵茉莉花,那花落在沼泽中,立刻得到滋养开始生长,根系扎入水中的淤泥,翠绿枝叶中冒出点点白花,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冲着董征而来的蛇头们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直接转向,一口将茉莉整株咬下。
原本都感受到蛇口中腥臭气息的董征总算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他两臂用力顺着堤岸爬,试图将逐渐陷入沼泽中的下本身一点点拉上来。
而这时,被【小茉莉】暂时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海德拉将整株吞下,再次看向董征。
刀锋挥至。
腥血泼洒,落在沼泽上激起咕噜噜的泥泡,崔左荆这一刀纵切,直接把最靠近董征的那条蛇颈纵劈成了两半!
董征被血淋了个满头,他没功夫顾及那么多,转过头,将黑暗沼泽中的一切尽收眼底。
在内核中央,拟南芥的叶片和嫩茎已然有些萎蔫,那些有毒的雾气无时无刻不再影响着崔左荆。
海德拉庞大的身躯,扇动的双翼,被劈成两半的头无力摔下,因为旧头未落暂时生长不出新的,余下蛇颈狂挥乱舞,全都真真切切映在董征眼中,化作数据流冲入内核。
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构建。
无数虚影从眼前闪现,他看到交织蛇颈运动的轨迹,淡黄色线路若隐若现。
董征并不清楚这是什么,但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照那去做!
董征心念一动,那条路径便立即传入崔左荆脑中,少年原本正要落在临近的岸边,直的猛一咬牙拼着极限将刀插在红木上,荡着翻腾一圈,临时调转方向,飞跃到海德拉背上。
转瞬间生着锋利骨刺的长尾毫无征兆地从淤泥中甩出,直接抽在了崔左荆原本打算落地的位置!
崔左荆冒了一身冷汗,如果刚他才没有按照董征传来的信息去做,躲闪不及,这一下绝对会受伤。
来不及庆幸,海德拉的连番攻击接踵而至,崔左荆原地起跳,按照脑海中那道黄线的指示跳上右边的第四个头,抓着蛇头上突起的硬角,借着奔跑的冲势整个人一抡,将唐刀直接扔了出去!
黑色唐刀从三个蛇头间的狭缝中准确穿过,以十分刁钻的角度,砍在了被重重保护起来的左边第三个蛇头上。
脱手后短时间内戮者力量仍有残余,刀狠狠切进了蛇颈,几乎将它整个头割断!
"嗷——!"
惨叫声刺破耳膜,董征脑子一懵,眼前发黑,被震的耳朵似乎都要出血。他强撑着继续加强视觉端口的流量,拼尽全力去感受心中这前所未有的玄妙感觉,将所能"看"到的全部通过内核传递给崔左荆。
顾不得为这一击感到兴奋,崔左荆摔在堤岸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最后狠狠撞在红树上,才终于停下来。
崔左荆艰难的撑起身子,一阵阵的发昏,毒雾已经彻底侵入了他身体,刚才的一击用了他最后的力量,现在他手脚发软,完全使不上力气。
董征终于将下身拔出了沼泽,拽着红树根须和苇草,爬上了岸。
受到致命一击的海德拉正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腥血和泥水随着激荡四溅,董征抬手护住头脸,躲在堤岸的另一侧,脱力地靠在上面。
他闭上眼睛,沉入内核,此时这株小草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妙了,小小的叶子上透出中毒的深紫色,蔫软无力。
董征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化出水壶给它浇了浇水,即刻将倒在另一边的崔左荆召唤回囚徒空间。
崔左荆面色惨白,还不忘道:"刀……"
"我去找,你中毒了,先好好休息,从这里出去后我们立刻去找叔叔。"董征飞快说道。他也很难受,虽然运动量没有崔左荆那么大吸入的毒雾不算太多,但仍够他吃一壶了。
他尽力平稳呼吸,在内核中搜索,希望能找到什么能解决毒雾入体的法子。
十多分钟过去,海德拉的挣扎渐渐微弱,只得听到这只水怪胸腔中含混不清的悲鸣。
这只海德拉的实力远不及传说中那样,毕竟盒子并没打算让所有人都死在里面,生出的怪物肯定会考虑朝圣者们的实力,让众人不至于束手无策。
不然单凭现在的董征和崔左荆,不可能这样就将其解决。
等到彻底安静了,已经缓过点劲儿来的董征才起身,他爬上堤岸,庞大水怪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被崔左荆砍下的左边第三个头没能再长出来,断口处已经没有血流出了,只看得深红色的血肉。
此时此刻,海德拉庞大的身躯已然全部现出了沼泽,挤满了整片水道。
微弱的波动传来,董征用心感受,源头似乎在海德拉身上。
确认它的确断气了,董征爬上它脊背,循着波动,找到了它掉落的左边第三个头。
在那狰狞蛇头的口中,暗红色的水晶正发着微弱的光芒。
董征将它拾起,在裤子上擦了擦,放进口袋里,又搜索了一番,没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
红水晶上面的波动和最初在动力舱发现的木盒差不多,既然是杀死海德拉才得到的,肯定会是个有用的好东西。
董征再次爬上堤岸,船没了,沼泽才穿过去一半,他还不知道要怎样出去。
自从海德拉死后,林间的毒雾便消散了不少,雾气似乎并不致命,只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行动能力,他还勉强有些力气。
董征朝囚徒空间里看了眼,崔左荆正倒在床上休息,少年一动不动,但按照内核中央拟南芥的情况来看,应该没有大碍,只是吸入太多毒物身体发软,体力耗尽了。
董征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他将两人之间的心灵链接关闭,暗自叹了口气,感到不可抑制的内疚。
每一次遇到危险,都是崔左荆正面迎敌,虽说他实力强横是所有人中最游刃有余的,可这个盒子到现在,他已经是第二次受伤了。
没有崔左荆在,他们队伍估计早就损伤惨重,能活着留下的人寥寥无几,而如今,少年却因此承受着更多本不应该的磨难。
他本没必要这样的。
这个认识让董征有点难受,最开始进入纯白地界,歪打误撞和崔左荆签订血契时,他也未曾有过类似的心情。那时的他,满脑子都是怎样让自己和临海活下去。
是什么东西变了呢?
董征心里清楚得很。
还在现实世界中总是有工作上的各种事情充斥他的生活,将所有时间塞的满满当当,让他没功夫去思考感情上的事情。
再加上意识到自己因为性向的不同,可能很难找到真心实意合适的伴侣,董征索性就一直没有去谈恋爱浪费时间。
但在纯白地界,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里有着生死的胁迫,危机四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而正因只有活下去这一个目标,反倒让很多事情简单了许多。
于是就像崔左荆当时对艾伦说的那样——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顾及那么多干嘛。
也许……他可以遵从本心,试着迈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