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湿润的草丛中滚翻起身,查拉图感到被硌了一下,他从腰间掏出一个镀铝的小瓶,扔给了斯黛拉。
“拿着,失控的时候用!”
斯黛拉接住了铝瓶,半蹲在无人打理的野草丛中,看着孤儿院在精密的爆破中轰然崩塌。最后是一连串的爆炸,气浪托着青年人升上半空,他撑开了一把黑色的伞,在雨中悠悠落地。
“装腔作势。”斯黛拉小声说道,将左手拇指送到嘴边,咬破了指腹。
查拉图沉默着,右手端着斯科特左轮,左手提着钉头槌冲了上去。
他完全破坏了建筑?是怕我们躲在里面消耗时间,还是害怕自己在狭窄空间里被我们偷袭?
查拉图就这么直冲上去,仿佛全然不畏对方堪比一个军火库的火力。
爆炸声确实在他身后不停响起,爆炸的气浪带着砖石砸在他背上,反而催促着他不停向前。
诺贝尔的脸色渐渐变冷,在他的视野里,上千个工装背带裤的楞头小子在他的爆炸中毫发无伤,列着密集的阵型朝他冲了过来。
这是那个女孩的能力?无聊!
他把伞撑开来,横在地上,用力一挥,黑伞像战车的轮子一样冲了出去,金色的油滴从伞骨上四散而出,在孤儿院的废墟上画出一道狂野的弧线。
然后诺贝尔跺了下脚。
瞬息间,爆炸隔绝开两个世界,弧线的内侧似乎张开一面无形的盾牌,只有些微的震动,而在弧线的外侧肆虐着诺贝尔的怒火,足以开山裂石的伟力掀翻了一切,像是地狱之门漏出一道缝隙,焦热的风暴乘隙而出。
烟尘很快平息,大概是因为伦敦下着和往常一样的雨,视野中干净了许多,只有那个楞头小子双手交叠,衣衫破碎,挡在女孩面前。
诺贝尔有些慵懒地迈开步子,认为他们应该认识到绝对力量上的差距,可以结束这个突兀的任务了。
黑伞绕了一圈,正好滚回他的手边,诺贝尔又撑起伞,伞下金色的液滴环绕着他飞舞,像一群忠实的野蜂。
“根据大人的预先调查,查拉图,觉醒后的你能操纵真实和火,斯黛拉,你擅长虚幻和黑暗。可惜,以你们的年级,想要熟练掌握前一样未免不切实际,而考虑到具体的能力,现下又不凑巧是个下雨的白天。靠你们的半吊子幻象是赢不了在下的【硝化甘油】的。”
“那是什么,查拉图?”女孩提问道。
“我去的是律师事务所,又不是牛津大学,我怎么会知道。”
诺贝尔的脸上泛起一阵不自然的潮红:“就是这个,你们也在渴求知识对吗,不要浪费二位的天赋了,快走到正确的路上来吧,我们一起寻找……”
他的话语瞬间被打断了,一件银色的凶器从正上方砸穿了黑伞,正命中他的头颅,第二瞬间,爆炸淹没了诺贝尔的身影。
那是查拉图从自己肉身落地时得到的灵感,在刚刚被爆炸逼退的时候,立即削减了钉头槌的重力,再把它一口气扔向天空。
查拉图无心观测结果,而是准备持枪逼近到不会射偏的距离。身后的斯黛拉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靠近他很危险,查拉图,交给我吧,你再做几遍刚才的事就行了。”
她一手紧握着铝瓶,另一只手伸出去遥遥一挥,像梦呓般说出几个单词:“雨,构筑,冰,利刃。”
在查拉图身前几步之外,降雨瞬间变成了锋利的冰雹,他立即明白了女孩的意思,一念而动,重力猛增,冰雨仿佛化身阿金库尔战场上,英格兰长弓手埋葬法兰西骑士的无情箭雨。
千百片碎冰压下了爆炸,诺贝尔屈腿而立,以夸张的姿势后仰着,只剩伞骨的黑伞破破烂烂地躺在地上。
在冰雨的洗礼中,他像个生锈的机器一样,面无表情地缓缓起身。
锋利的冰雨在他身上切开一道道口子,却不待鲜血流出便已愈合。
“否决,关于热量和塑形的虚妄。”
漫天的冰雨瞬间驯服,软化成夏日常见的润雨。
查拉图感觉后颈一热,是斯黛拉吐出的一口甜血。
诺贝尔紧接着伸出手,颇为无礼地指着查拉图:
“驳斥,关于重力本质的愚妄。”
像被人重拳打在上腹部,查拉图也感到一瞬间的晕眩,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这一拳打出,永远地消逝了。
这是路易·弗兰肯斯坦所说的,命运层级的攻击?而因为自己完全干涉不了他的命运,所以在物质上做出的攻击都是徒劳?
诺贝尔疲惫地松开手,向他们走去,口中喃喃念道:“谵妄、困乏,头痛,易由皮肤吸收。”
他双手捧在胸前,像在泉边掬水的人,双手围住的空间中,金色的液团不断变大。
“在下也是人类之躯,这玩意的毒性还是挺强的,没法和你们消耗下去。所以不好意思,只能用你们绝对无法反抗的力量了。”
直径半米的液团在掌心上悬浮着,放出迷人的光,像捧着一轮晨星。但看在查拉图眼里只是绝对致命的凶器,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危险气息。
“查拉图……让我……”斯黛拉断断续续地说着,查拉图向后伸手,按住了她的嘴唇。
“我来。”他轻声说道,迎上前去,头也不回。
查拉图迎着诺贝尔,高声喊道:
“骗子。”
诺贝尔的眼中亮起一抹光:“哦?为何称在下是骗子?”
“因为你在,欺骗这个世界。”查拉图一字一顿,吐字如刀。
“你的命运极度坚韧,能力也炉火纯青,虽然我挺弱的,可我也见过这个世界上的强者,你的破坏力堪与他们相比,但缺了一样致命的东西。”
“那就是你的【成就】,除非你的一切力量来自于【神秘】,否则你绝不可能是一个寂寂无名的青年。”
熊熊烈焰从查拉图身上燃起,迎着漫天的细雨,蒸汽像雾一样环绕着他。
“看来我说对了。”查拉图轻抚着火苗,像是嘉奖忠实的猎狗。
诺贝尔无声地笑着,身上的骨和肉一块块地落在地上,化成腐朽的颜色,犹自像虫子一样蠕动,而他的身躯又生出新的骨肉,仿佛整个人正在经历一场激烈的蜕变,像一艘几秒钟重组完毕的忒修斯之船。
新生的诺贝尔捋了一下刚长出的小胡子,右侧的机械义眼凸出眼眶,上下轮转了一圈,最后盯着那一大团硝化甘油看了看。
他一挥手,液团沉入地面,再一抬手,数十只惟妙惟肖的,浸透了硝化甘油的泥塑动物浮出地面。
“敏锐的洞察,我的确得蒙恩赐,可以透支未来的命运,但这对你毫无帮助,孩子,在这个形态持续的一分钟内,我就能完成任务。”
诺贝尔正要最后一挥手,驱使众炸弹踏上冲锋,手腕却突然被攥住了。
“还真是说谎成性啊,这次我可抓住你了。”
苏守墨站在他的身后,微笑如清风拂面:
“你控制着令人羡慕的躯壳呢,黑暗不朽会的【TheLo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