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 很快又到了夏天, 现在夏日炎炎,酷暑难耐, 宗泽却是丝毫不敢懈怠, 每日里挥汗如雨的勤学苦读着。
之前在曹先生处夏天还有忙假放, 现在王进士这儿可没有这个假放,仍然是要他们日日勤练, 丝毫不见放松。
其实,就算没有王进士的严厉要求, 宗泽也是不敢放松的。明年二月就要开始县试了, 不管怎样,明年自己是必要下场一试的。
自从读书以来,宗泽一直是笼罩在神童的光辉之下的, 既然是神童, 那就不能堕了自己的名头,要知道,名头在科场之中也是很重要的。
所以, 明年自己不但要下场, 而且必须要一击得中才行。开头顺利了, 自己日后的科举路才会更顺。
有了宗泽这个榜样,晋江也被激起了比较之心, 学习就是这样,有比较才有竞争,才更努力, 当然,这个前提必须要是良性的才行。
晋江这个比较的方式就很良性,每天跟宗泽两个比着读书,比着写文章,甚至比着看谁学的晚。不求比过宗泽,但至少要跟宗泽看齐才行。
看着自己看中的两个弟子如此勤学向上,王进士颇是满意。不过,满意归满意,但是对于二人的学业却是丝毫不放松,甚至看他们能顺利完成自己布置的作业后,还不停的再行加码。
就这样一日紧似一日的操练中,时光很快滑进了八月,王进士见这大半年来,这几个弟子也是没有歇过一日,现在佳节既近,就让他们松口气也未为不可。于是,这天,上完晚课,这个晚课当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晚上,而应该算是下午了。
王进士宣布,从八月初十起到八月十七,放假七天,待八月十八再行前来上课。
听到老师放假一周的消息,别说早就被折腾的欲哭无泪的林高瑞了,就是好学的宗泽都是欣喜不已。再是勤学苦进,也是盼着能稍稍喘息一下的。
明天就是初十了,宗泽跟晋江的心都有点飞了,这好久没见到家人了,趁着放假赶紧回家看看,吃吃娘亲做的菜也好啊。
三人匆匆辞别老师,急急往回赶去。路上宗泽跟晋江一商量,放假时间有限,不能耽搁,明天一大早就要走。宗泽也不用林家再派人送了,就跟晋江一道走就行了。
大舅娘曹氏,这个点儿照常站在院门处,等着宗泽跟林高瑞下学。
今天一见他们,这气色完全不一样,兴奋的神情那是一览无遗的,曹氏笑问道:“宗泽、瑞儿回来了?看你们哥俩高兴的,可是捡到金元宝了?”
听到他娘这样问,林高瑞兴奋的大声答道:“娘,这可比捡了金元宝还让人高兴的。娘,你知道吗?老师今天给我们放假了,放了足有七天呢!”
曹氏一听,笑道:“哦,这敢情好,你们哥俩也能好好歇歇了,真是可怜见儿的,天天儿的这样起早贪黑的,可不累人?”
见宗泽他俩回来了,晚饭也可以开了。待吃完晚饭,宗泽就跟舅舅、舅娘们说道:“大舅,我也有大半年没回去了。我跟晋江约好了,明天一起回风白县去。”
林明听了,摸了一把刚刚才开始蓄须的下巴道:“嗯,你娘这么久没见你,估计也是想的紧了。难的放假,行,你明天就回去吧。不过,光你跟晋江两个人回去行吗?要不我让林禄儿送你回去?”
宗泽答道:“大舅,不用了,我们路上有人照应,晋江家的福叔跟福婶也是要一块儿回去的。大舅就请放心吧。”
知道有大人一起照看,林大舅也不再勉强。叮嘱了宗泽路小心的话,就让他赶紧去歇下,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
曹氏知道宗泽要回去,赶紧备好给小妹一家的节礼,让宗泽明天带回去。
宗泽一行人,快马加鞭的赶着,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家了。
看到站在门口的宗泽,林淑芳真是喜出望外,大半年没见到儿子了,可是想的紧。一把拉过儿子问了又问,看了又看,一迭声儿的说要给他做好吃的去。
回家的感觉真好,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说一说话儿,就让人感念不已。这么久没见,一家子都有说不完的话。
最让宗泽欣喜不已的是,听林淑芳讲,她大姐巧儿怀孕了。
怀孕了?真是好快,马上自己就要做舅舅了。
宗泽高兴的只说,明天要去看姐姐。
林淑芳笑道:“是要去看看,你明天顺便去接她回来一趟。”
宗泽点头答应着,又想起一件要紧事:“娘,大姐他们住在竹水巷哪里啊?我还不知道竹水巷怎样走呢。”
林淑芳听了,一边笑,一边用手点了点宗泽的额头:“是呢,你可得去好好认认门儿,不然,说出来就是笑话儿了,你这个做弟弟的竟然不知自家大姐的家门朝哪开?明天让你三姐香儿陪你去。”
宗泽在三姐良香的带路下,来到了大姐巧儿家。
他们家于宗泽家有所不同,竹水巷大多是做生意的人家,都是前面店面,后面住家的制式。大姐家的房子就是前面三大间门面,后面是个小院儿。
宗泽刚走到钱家店面前,钱永济就看到他了。边大步走出店来,边招呼着宗泽。
知道巧儿必是很想见宗泽的,招呼了两句就赶紧将宗泽让进后院。
他们进门时,巧儿正在院里看老妈子做婴儿衣裳呢。见到宗泽来了,高兴的不得了:“宗泽,你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边问边让宗泽进屋坐,又然老妈子去倒茶来。
宗泽打量了下大姐,不错,气色很好,眉目舒展;看样子,钱永济当真对她不错。再看身形,想是现在月份还浅,看不出身形有什么变化。
巧儿一边问宗泽,一边忙活的不行,又是张罗茶,又是张罗点心的,只将老妈子支使的团团转。宗泽看到大姐这兴奋劲儿,赶紧阻止道:“大姐别忙活了,我今天来是接你回娘家的,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多坐了,大姐收拾下就跟我走吧。”
对大姐说完,宗泽又赶紧对着钱永济致歉道:“大姐夫见谅,刚才我是见大姐忙乱的很,所以先给大姐说了接她的事儿,姐夫可千万别见怪啊。”
钱永济连连摇手道:“宗泽你也忒客气了,这有什么,还值当你当一件事儿说出来。”
两人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良巧也将回家要送带的东西收拾好了。
出嫁女儿见到娘,那是有说不完的话的,巧儿出嫁后的日子过得颇好,也没别的好抱怨,于是就可劲儿的跟她娘矫情:“娘,你不知道啊,自从怀上了后;永济就这不让我干,那不让我做的,连针线都不让我动,说是怕伤了眼睛,可是将我憋得不得了。”
钱永济在旁听了,不好意思的冲着宗泽嘿嘿一笑。宗泽看着姐姐这样儿,也是欣慰的笑得不行,只有真正过得好的人才会有这种矫情,惟愿姐姐从此顺遂一生。
大姐小两口儿在家盘桓了一天,直到傍晚才辞去。
林淑芳站在门口送走良巧后,神情有点郁郁的。宗泽见母亲脸色有点不大好,还以为她是舍不得大姐,于是赶紧宽慰道:“娘不用舍不得,横竖大姐他们就在这城中,想见随时都能见到,不用不高兴的。”
林淑芳叹了口气道:“唉,我倒不是因为这个。我是怕你姐姐像我一样……”
宗泽听了他娘的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娘原来是担心他姐跟她一样,老是生女儿。
宗泽闻言,笑着哄他娘道:“我的娘哎,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大姐还那么年轻,还担心生不出儿子么。就是娘你,不也生出我这样聪明伶俐的儿子来了。”
林淑芳被儿子的话逗笑了,敲了敲宗泽的脑袋:“不知羞,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宗泽他们回到屋里,他爹陈忠运还没回来。宗泽有点奇怪:“娘,爹做什么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他的人,姐姐回娘家也没见他回家来。现在天快黑了,还不见回来。”
林淑芳听到儿子问这个,才想起,儿子回来光顾着高兴,还有一件大事儿没给宗泽讲:“哦,忘了跟你说了,我们家的那山头,你爹请行家来看过了,真是有石炭,现在你爹天天跑外面,就是在打关节呢。”
宗泽一听,惊喜的叫道:“真有石炭?那真是太好了!”
好容易等到他爹回来,宗泽兴奋的跑过去,问起他爹开采石炭的事儿来。
陈忠运道:“我已经请向子平看过了,那山头真有石炭。只是外面的山墙有点厚,要凿穿外面的石壁,才能采到里面的石炭。”
宗泽听了,有点担心的问道:“那,这样的话,石炭的含量会不会比较少?”
陈忠运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向子平说,以他的经验,这种山头,如果开好了,里面的石炭不会少的。”
宗泽问道:“那我家要是开采的话,可是先要找到懂行会采的人才行哪。”
陈忠运道:“这个我打听过了,最主要的是那开山点炮的人,只要这个人找好了,开山取炭就便宜的多了。这个不用担心,向子平已经给我荐了一个人来。现在最住要的是,要将文书批文拿下才行。”
是这个理,开山取矿,这在任何时代都是要办手续的。可就是这个文书才是最难办的。看来,那些胥吏又在刮油了。
要不然,时下之人怎那么讨厌胥吏呢,皇家还专门规定胥吏之家不能考科举的。就是因为这些人,他们对官府的体制流程门儿清,官府机构实际上是他们在具体运营着的,民众求他们办个什么事,不刮掉几层皮,那是不罢休的。
宗泽见父亲面有忧色,问道:“文书不好办?那些胥吏为难你了?”
陈忠运点头道:“可不是,那户房的书办查树贤一张嘴就要二百两银子。这么多银子,别说我没有,就是有,那也不能拿出来啊。给他了这么多,那工房那儿呢,要如何打点?开头给多了,后面就不能给少了。”
宗泽听了,沉思起来,现如今,做事没个后台那是寸步难行哪。不然,光下面的这些蝗虫就会将人啃光的。看来,自家得赶快找个靠山才行。
大舅林明虽然是典史,但他是在外县,恐怕于这边不熟;再加上做官的年限太短了些,恐怕也不大容易让风白县的这帮老油条买账。
大舅那位子刚坐上去,还没焐热呢,可是有不少人盯着的,可不能给他惹祸。既然如此,那就找个风白县的地头蛇吧。
风白县最大的地头蛇不是马成洪马县令么,将这个肥肉分一点给他,就当是保护费好了。
陈忠运听了宗泽的话,想了想道:“你说的不错,开石炭场这种事儿,背后没有人还真不成的。别的不说,就是那山头的一片好地,到时都会毁掉一大半儿。如果不打通关节,到时,官府说我们毁坏耕地,那又是一件大麻烦事儿了。”
这事儿要快,现在已是八月了,时进九月就是乡人开始大量买石炭的时候了。可不得快点定下来。父子俩一商量,决定明天就借给县令老爷送节礼,登门说这事儿。
马县令见到宗泽父子,先是勉励了一番宗泽要好学,以求明年能有个好成绩,好给风白县增光。
过场走完后,进入正题。听得宗泽父子道明来意,马成洪很是意外,这陈家有意思,到嘴的肥肉也愿意吐出来一些。
既然他们有心投靠,那自己就却之不恭了,于是说明自己初步同意后,马县令就让自己的师爷跟宗泽他们摆明车马的谈保护费。事情很顺利,没费多少唇舌,就定下三七开;马县令拿三成,陈家拿七成。
宗泽听得马县令开出的这个价码,颇是意外,原本他以为,马县令再怎么也会五五开的,宗泽还想,自家最多接受四六开的。没想到马县令开出的价码这么厚道。
其实宗泽还真没猜错,照马成洪心中所想,当然是想最少是五五分成的。可最后,怎么只要了三分,那还是看在宗泽这个王进士的得意门生的份儿上,少了两成的。估计宗泽知道了,肯定会感叹,想不到,王进士的名头在风白县这么好用。
有了马县令这尊大佛,官府中的所有事情基本上都迎刃而解了。陈忠运也赶紧紧锣密鼓的去张罗开采石炭的事儿。
家里的大事既定,假期也差不多完结了,宗泽又回到王进士那儿开始苦读了。
宗泽的本经也是定了下来,他习的本经是《诗经》;晋江的本经是《尚书》。
宗泽一边巩固着本经,王进士又拿出了历年的优秀八股文章,让宗泽他们背诵,讲解。真的是讲解,不过不是王进士讲给他们听,而是宗泽他们讲给王进士听。
刚开始,宗泽二人还心有惴惴,担心有班门弄斧之嫌,渐渐的,发现此中真道,越发的上劲儿了。果然,站的角度不同,对文章的理解也不同,对一些细节的把握更是通彻。
范文学习的差不多了,宗泽他们又继续系统的温习《四书》、《五经》,加深认知。然后苦练本经,以求做到融会贯通。
科考重八股,因此每天的制艺也是不停,《四书》跟《诗经》的制艺题轮番上阵。如此高强度的训练,让宗泽实实在在的重温了一遍高考的气氛。
到了最后一个月,试题做的差不多,王进士开始跟宗泽他们讲起,他们明年可能遇到的考官,出题人最可能出的题,最喜欢的文章形式等。等
这就是既有科考经验,又有官场经验人的经验之谈了,宗泽拜师王进士的优势就显露出来了。
只听王进士道:“你们的县试,是你们风白县令马成洪主考,这点毋庸置疑。按例,县试考题一般都是主考官所出,不过,以马成洪捐官出身,不大可能出得了县试题,所以,出题之人肯定会是他人。”
晋江听了老师说的话,不敢搭话,他怕老师说那出题之人是他爹。
宗泽想了一下道:“出题之人不是马县令,那极大的可能就是胡光右了。”
宗泽说到这儿,看到王进士不但没有阻止,还示意他说下去,就接着说道:“听说马成洪此次能顺利晋升为风白县令,胡光右是大力举荐过的。因此,这么重要又有脸面的事儿,请这个前任兼现在的顶头上司出面真是一举两得。”
听到宗泽的分析,王进士满意的一捻须,接着又跟他们讲起,胡光右喜欢的文章风格:“胡光右是建文三年的进士,喜好辞藻华丽好看,所以,到时你们要多多注意对仗及遣词。”
这就是考试的技巧干货了,有钱都买不到的,宗泽跟晋江全神贯注的听老师讲着。
接下来,王进士又跟他们说起:“府试出题之人肯定是金洲知府谢思升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