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司机开着越野车驶入会展中心C口停车场,正在等栏杆升起的当儿,全程没精气神的欣欣突然兴奋的大叫起来。
“爸爸!爸爸在那里!”
顺着欣欣的目光,林知书和蒋玉斜过头看去,十来米开外就是摩托车和电瓶车的露天停车场。
沈崇正很是艰难的左脚撑着地,右脚悬空一蹦一蹦的跳到小摩托后座旁,将绑在上面的拐杖解下来。
他没办法用右脚放下斜支架,只用大腿撑着车不让倒。
他身上还背着个电脑挎包,让他动作更别扭和吃力了。
坐副驾驶的蒋玉下意识感叹道:“难怪他不接电话,他腿摔断了,这样都骑摩托车过来啊。”
越野车缓缓的动了,驶过栏杆。
此时沈崇正左脚单腿撑地,右手拄拐,拐杖底部歪歪扭扭压在悬空支架上,左手试图单手把车往后用力拉,好放下悬空双支架。
见鬼的停车场不让用斜放的小架子,说是斜摆太占地方,必须得用悬空架把车停正了。
这操作简直得要断腿族老沈半条命,他又不想伤势加重。
这一幕让老林的鼻子突然就酸了。
“停车!”
她大声喊道。
看着手牵欣欣一路小跑过来的林知书,沈崇第一时间做好战斗准备。
朋友,你再挑事,我这表面朋友快装不下去了。
不曾想林知书却没说什么,甚至连眼药都没上,只是走上来用脚踩住悬空支架。
沈崇顺势用力一拉,可算架上了。
“呃,你这是?”
林知书没理他,而是俯下身去,轻轻拉开他宽松的右脚裤腿,正见着那两块夹板。
老林默然片刻,站直身子直勾勾看着他眼睛,问道:“你脚怎么了?”
“昨天上午给摔了,没事儿。”
“都上夹板拄拐杖了还没事?那怎么才叫有事?为什么不给我说?受伤了为什么不在家休息?为什么还要带欣欣练舞?今天为什么还要来?”
沈崇:“呃……”
老林突然就变十万个为什么了,问题太多,答不上来。
“你如果直接告诉我你受伤了,我会还让你一个人来吗?为什么不说?”
沈崇挠头,“我不是看你生气了吗?我又不可能不来,没事,真没事。”
他心想,根据我的多年经验,我这伤的痊愈时间怕是又得“推迟”两天了。
唉,不想给老林说,一是不想博同情,二是怕自己好太快,回头又得演戏啊!
蒋玉也走了上来,叹口气,“唉,林总,沈崇非得让我别给你说,其实我昨天就知道了。”
林知书又转头看沈崇。
沈拳王能怎么办呢?
只能傻笑啊!
看他这憨憨的样子,林知书从昨晚憋到现在的心头火,乍然消散不少。
不管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也不管他是怎么瞒着自己的。
但不能否认,他都是为了欣欣好。
或许他能力有限,他对舞蹈的理解很浅薄,他也可能把欣欣带进沟里了,但他的心是好的。
他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满脑子记挂欣欣的事。
他只是个陪练的,竟带伤上阵,今天又撑着断腿骑车来这里。
他不让蒋姐给我说,是怕我担心吗?
算了,欣欣输就输吧,早点学会承受失败,不见得是坏事。
我昨天的态度,可能真的有问题?
我在嫉妒欣欣对他的无条件信任,他三言两语就能让欣欣脱离我的掌控,并且对我撒谎。
我在害怕,所以我用愤怒来掩饰恐惧?
“唉,算了,走吧。”
老林招呼道。
沈崇愣了下,不明白她到底几个意思。
林知书回头,皱眉,“怎么,走不动?算了,我让李鸿牧来背你。”
林家的几个保镖就站在不远处,林知书说着便要招呼人。
沈崇赶紧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
为了照顾他这伤员的速度,几人走得慢悠悠的。
林知书故意拉近距离,在沈崇耳边轻声说了句,“昨天我态度不好,对不起。”
说完她赶紧别过脸去,生怕右手牵着的欣欣发现,做贼一样。
沈崇只得低声应了句,“没事儿,我早有心理准备。”
他相当惊诧,本以为这事天雷勾地火,不电闪雷鸣个好几天收不了工,居然瞬间揭过去了?
老林你心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神转折啊!
林知书则有点被一口闷血堵在喉头,什么叫早有心理准备!
你是吃准了我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吧!
跟在两人背后的蒋玉一手抚住自己的额头,她觉得好痛苦,前面两人的情商加起来,怕是都顶不住一个正常人吧?
您二位堪称尬聊界两大至尊呐。
到了比赛场地,巨大的演艺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门票早已告罄,很多参赛孩子背后的应援团都快赶上明星腕儿了。
一家老小祖孙三代齐上阵的不在少数,甚至有个公司小老板把全体员工都发动来了。
沈崇深感庆幸,靠自己说不定还真进不来。
几人穿过人群,林家保镖在前面开路,防止有人碰到沈崇这个“重伤员”。
他们的位置在最前排,舞台正下方的VIP专座,还有张小圆桌,上面已经摆了水果饮料和小吃。
到地方时,欣欣一直以来的舞蹈老师屈老师早已候着了。
这是个约莫三十岁的女子,自有股艺术家的气质。
沈崇略作比较,却觉得屈老师和杨莉大师比起来,差距不可以道理计。
屈老师先和林知书蒋玉打过招呼,再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沈崇,简单认识一下,随后她就拉过欣欣到旁边去做心理辅导了。
大体就是些什么,不管之前准备得怎么样,上台之后不要怕,勇敢的发挥就好。
结果不重要,重在努力的过程,只要在舞台上跳得开心,就是真正的成功。
欣欣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有一没一的应和着。
屈老师还让欣欣一个一个的回忆动作,欣欣全程没精打采。
心理辅导过一阵,屈老师觉得不是很成功,又把人转交给蒋玉,坐到林知书身边忧心忡忡的说道:“林总,欣欣的状态不太对劲呐。怎么回事呢?”
林知书没好气的撇了眼旁边的沈崇,“问他这当爹的咯。”
沈崇左顾右盼,一副今天的天气好好啊的样子。
屈老师心情复杂,刚就在纳闷这男人到底是谁,他竟是欣欣的父亲,那他岂不是林总的……
林知书轻咳两声,让屈老师收了奇思妙想,压低声音和屈老师说了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屈老师心情更复杂了。
她有点生气,很难受。
对方既然是欣欣的父亲,当然有权干涉欣欣的比赛。
林总的丈夫,身份也一定非同小可。
可你这实在……太过分了吧?
明明我才是欣欣的舞蹈老师,你又是背着我换舞,还另外找老师,那不是打我脸吗?
屈老师憋得好痛苦,又不方便发火,但不说点什么心里又很难受。
有本事的人自有自己的傲气,她在蜀都少儿舞蹈培训界的确是块金字招牌。
这种事儿这么多年第一次撞上,偏偏对方身份特殊,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
“沈先生您是大人物,必定有自己的考量。但我毕竟是欣欣的舞蹈老师,拜托沈先生下次做这种决定之前,至少知会我一句。我真是很想认识一下沈先生您介绍的舞蹈老师到底是哪位呢,连我编的舞都完全看不上,反而帮着沈先生您改舞,肯定是个了不得的高手吧?”
屈老师思量半天,可算把心里话用相当隐晦又不失态度的方式说出来了。
她的语气里蕴含着不少敌意,恐怕她真打算让那个抢饭碗的假想敌在蜀都舞蹈培训界混不下去。
林知书和沈崇听着屈老师这风凉话,都想笑。
大家都笑而不语,但心情各不相同。
老林当然没觉得沈崇是什么大人物,但在这种场合,还是给他留个面子吧。
沈崇则觉得,你屈老师是圈里人,不可能不知道杨莉大师这个同在蜀都的真大师。
我也很想知道,当你发现自己的假想敌是杨大师时,到底会是什么表情。
杨大师什么时候来,他不知道。
怎么来,有没有门票,他不担心。
只要杨莉大师愿意来,主办方得用八抬大轿请人。
这时候沈崇考虑的是另一件事,绝不能让欣欣在舞台上跳屈老师那舞!
欣欣、自己和杨大师这么多天的心血,不能打水漂!
再说了,明明我们有稳拿冠军的舞,还得跳你那个必输无疑的老掉牙的玩意儿,咱是不是傻?
他的目光在会场里巡睃着,左手捏紧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包。
我沈拳王从来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我来这儿,就是要搞事情。
之前本来打算偷偷搞的,现在却被老林逮住了,操作难度变大了呀。
但是没有关系,这都难不住我!
屈老师对不起了,你注定酱油。
我要的是欣欣赢了高兴,你的心情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时间差不多了,屈老师站起身来,“那我先过去了,要和组委会核实一下伴奏舞曲的准备情况,免得出篓子。”
说完她先起身走了。
欣欣悄悄凑沈崇身边,捏捏他裤脚。
“欣欣,怎么了?”
欣欣凑在沈崇的耳朵边,小声说着悄悄话,“爸……爸……我还是想跳我们的舞。”
林知书昨天的哲学拷问今天出了结果,欣欣更在乎爸爸。
她不想去在意屈老师会不会难过了。
沈崇心领神会,轻轻拍拍欣欣后背,给她个安心的表情,也小声说道:“欣欣你放心,爸爸是超人。”
见父女俩当着自己的面咬耳朵,林知书眉头紧皱,“你们在悄悄的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父女俩默契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欣欣根本不知道爸爸打算怎么做,但她相信无所不能的爸爸一定有办法。
林知书狐疑的打量父女俩,知道多半有鬼,但肯定问不出来。
没过多久,沈崇假借肚子不舒服,说要起身上厕所。
林知书先看了眼后台的方向,屈老师和一众培训老师都在那边与组委会最后核实伴奏音源文件。
老林有意无意随口吩咐,“李鸿牧,你陪沈崇去上厕所吧,他脚一瘸一瘸的,可别摔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