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明气数已尽,正是总兵大人重整山河的时候。”薛泽西的声音铿锵有力,看着卢象升兄弟几个掷地有声的道。
卢象观脸红脖子粗的道:“你这话说的没有一点道理,你是在强词夺理,就算是重整山河,也不应该由赵文反贼来办。他只是臣下,他是在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呵呵,真是好笑啊。我问你,你觉得现在宣镇百姓过的怎么样?你可以在宣镇走一走,问一问,看看宣镇的百姓怎么说,看他们是愿意生活在宣镇还是愿意生活在大明?
我告诉你,在总兵大人还没有来宣镇的时候,你知道宣镇是个什么样子吗?那个时候的宣镇和其他的九边重镇差不多,虽然顶着一个九边重镇的名头,可是早都不知道衰落成什么样子了。
当时的宣镇,军户、普通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经常吃不饱饭,身上的衣服也满是补丁。就算如此,还是很多百姓连衣服都没有。
有一些孩子,都十三四岁了,因为没有衣服穿,只能光着屁股。每年冬天,都要饿死不少人。我问你,要是你是宣镇的百姓,你还想回到之前的生活中吗?”薛泽西看着卢象观,声音低沉的说道。
“可是不管怎么说,赵文都是反贼,他都是以下犯上,他永远都是一个反贼。”卢象观讥讽的道。
卢象观是一个非常传统的读书人,在他看来,不管赵文有什么理由,他都是一个反贼,这一点,不管怎么遮掩,都无法盖住。
“呵呵,这天下不仅仅是大明的天下,还是天下百姓的天下。你知道全天下有多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你知道每年冬天有多少人因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而被冻死吗?
你以为你是忠臣吗?你什么都不是,你要是忠臣的话,你怎么在建奴入寇京畿之地的时候不去和建奴血拼呢?一个个的只会吟诗作赋,只会蹲在最后面夸夸其谈,你这不是忠心,你这是愚忠,你这是沽名钓誉。
倘若没有总兵大人,建奴一旦入关,到时候整个天下就亡了。你是愿意亡国还是愿意亡天下?
如果总兵大人重整山河,到时候亡的只不过是大明,天下却没有任何改变,甚至还能变得比以前更好。
要是建奴入关,腥檀入中原,华夏沉沦,到时候天下就亡了,就像前元一样,你我都只是最底层的贱民!
从古到今,不知道过了多少朝代,除过前元之外,所有的东西都被继承了下来。
我告诉你,朝代更替是不可阻止的,这是天下大势。大明坐天下已经有两百多年将近三百多年了,这个长度,在历史上已经不短了,也该换换天了!”
薛泽西言辞激烈,不停的驳斥着卢象观。
卢象升坐在卢象观的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并没有插嘴。
卢象升的表情时而疑惑,时而茫然,时而凝重。
薛泽西说罢,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卢象升和卢象晋两人陷入了沉默当中,不停的思考着薛泽西刚才的那番话。
至于卢象观,他还想要反驳,可是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说辞来反驳薛泽西。
卢象升心中不停的思考着,在卢象升看来,赵文造反就是造反,不管怎么说,都是造反。
可是今天来到宣镇看到宣镇当中情况以及薛泽西的这番话,卢象升心中也开始动摇起来。
“是啊,这天下不仅仅是大明的天下,还是天下人的天下。圣人都曾经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不就是在说天下间最重要的就是百姓吗?
大明的江山和前元、前宋、前唐的江山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主神州的人不同。
我是大明的臣子,可也是天下的臣子……”
卢象升心里不停的思考着,他的心态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其实,从卢象升踏上宣镇的土地开始,卢象升的心态就已经开始改变,只不过是他并不知道而已。
薛泽西将茶杯中最后一楼茶喝完,将茶杯放在桌子上。
薛泽西轻咳两声,开口说道:“如今宣镇的样子我不说你们也能看到,如今宣镇的样子,不正是我们这些读书人所希望看到的吗?
我们读书人所求的不就是天下安定,百姓富足,君上英明吗?如今宣镇安定,百姓富足,总兵大人也非常贤明。
在总兵大人的麾下,不敢说每个人都是有能力的贤明之人,但绝对比朝廷的官员好上不止一倍。
如果能让天下安定,百姓富足,重现三代之治的荣光,就算是背上反贼的骂名又有什么?
等到天下被总兵大人重整之后,皆时肯定会重现三代之治的荣光。到了那个时候,凡是追随总兵大人的人肯定会青史留名,明传千古!”
“三代之治?难道三代之治真的能实现吗?”卢象升看向薛泽西,询问道。
在古代读书人的眼中,三代之治是历史上最大且最有名的盛世。
古代有抱负有理想的读书人,都想看到三代之治的出现,卢象升也不例外。
“难道不能吗?管中窥豹,见一斑而知全貌。如今的宣镇难道比不上三代之治吗?”薛泽西反问道。
卢象升一听这话,再次沉默起来。
说实话,卢象升从来没有见到过像宣镇种场景。
城中没有一个饥民,所有的百姓都穿着新衣服,脸上都带着笑容。
宣镇百姓的富足卢象升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如果不是亲眼所在,他很难相信世界上会有这种景象。
“城中无饥民,百姓富足,彬彬有礼,气象不凡,整个天下间没有能与之相比的。”卢象升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
就在几人说话间,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几个小二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几位爷,您们的饭菜到了!”一个小二将手中的餐盘端到桌子前,将上面的饭菜取了下来。
当饭菜摆放整齐之后,薛泽西冲着他们摆摆手,“你们出去吧!”
小二冲着几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随后走了出去。
薛泽西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并没有急着动筷子。
“你们没有在宣镇生活,不知道如今的宣镇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现在我就详细的给你们介绍一下。
其实我也是靠你们几人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人,而且我在见到阁下之后,觉得非常投缘,所以才将你们带到这里,要是其他人,我根本就不会去管,只会通知官府,将其抓起来!”薛泽西看向卢象升,将自己之所以将他们带到这里来的原因说了出来。
“如今的宣镇……”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将近两个时辰当中,薛泽西将宣镇的方方面面给卢象升等人介绍了一遍。
卢象升盯着薛泽西,不敢有片刻的恍惚,静静的听着薛泽西的声音。
其中,如果遇到什么想不明白的,还开口询问。
对于卢象升的询问,薛泽西都详细的给他解释了起来。
因为听的认真,所以饭菜一直都没有动手。
到最后,饭菜都彻底的凉了下来。
当太阳开始落入西山的时候,薛泽西站了起来,冲着卢象升等人拱拱手,“今天就到这里吧,都到这个点了,我也该回去了,今天这顿饭是我请你们的,待会我会通知一下掌柜,让他们给你们安排住处。”
卢象升也没有拒绝,他站了起来,回了一礼,“既然如此,那多谢阁下了。还没请教阁下贵名!”
“在下薛泽西,原本是直隶通州人士,来宣镇已经有四五年了!”薛泽西回道。
“在下卢象升,这是我弟弟卢象观和卢象晋!”卢象升指了指卢象观和卢象晋。
“不说了,天马上就要黑了,在下先告辞了!”薛泽西冲着几人拱拱手,随后走了出去。
卢象升等人急忙跟在薛泽西的身后,将薛泽西送了出去。
在回来的时候,掌柜的将几人的房间安排了下来。
卢象升居住的地方在后院,是一个套房,三室一厅一卫,房间的布局和后世的房间布局差不多。
如今宣镇客栈的套房布局和后世的都差不多,这种布局最开始是从宣镇的驿馆开始的,后来城中的这些客栈一看这样不错,所以也就就流传开来。
卢象升站在客厅的窗前,他看着窗外的院子,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今天薛泽西的那番话。
卢象观走到卢象升的背后,“大哥,你该不会被今天的那个薛泽西给蛊惑了吧?此人就是一个妖言惑众之徒,他说的一切看似有道理,可却都是一些废话!”
卢象升转过身子,看向卢象观,“什么蛊惑不蛊惑的,我只是觉得今天这个薛泽西说的很有道理。虽然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想通,可是我已经抓到了要点,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将其彻底的想清楚。”
“我说大哥,你可不能听这个薛泽西的蛊惑啊,咱们是大明的人。咱们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气节,气节不可失啊,要是在这个时候失节,后世人会将咱们骂死的。”卢象观见卢象升有些动摇,急忙劝了起来。
卢象升没有直接回答卢象观,反而反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卢象观一脸疑惑的看向卢象升。
卢象升说道:“如果让你在天下百姓和陛下面前选择一个,你选择什么?”
“大哥怎么会这么问?”卢象观不解的问道。
这个问题卢象观实在是没法回答,如果选择皇帝,那么势必会背上一个媚臣的名头。从古到今,凡是背上媚臣名头的,几乎都没有好的下场。
活着的时候有人骂,死了还会被编写在史书中被人骂。
可要是选择百姓,对于皇帝来说,那就成了不忠之臣。
在卢象观看来,不管选什么都不好选。
“你可知道海刚峰海笔架?此人当年选择的就是百姓,当年一封治安疏震惊朝野,将世宗皇帝骂的狗血淋头,将世宗皇帝驳斥的一文不值。按理说,像这样的臣子,应该就是奸臣,可是当时朝野上下都想保住他。
世宗皇帝恨他恨得牙痒痒,可是却毫无办法。
严嵩当年选择的是皇帝,以世宗皇帝唯命是从,是世宗皇帝的磕头虫。
你说这两人谁忠谁奸?”卢象升问道。
“这还用说,肯定是海瑞海笔架了。严嵩只是幸进之辈,媚上之徒,他怎么能和海瑞相比?”卢象观想都没想就说了起来。
卢象升微微笑道:“可是严嵩对世宗皇帝忠心耿耿,世宗皇帝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世宗皇帝最忠心的臣子,难道这不是忠心吗?”
卢象观一听这话,直接沉默了起来。
看着沉默的卢象观,卢象升又说道:“严嵩是皇帝的忠臣,可不是百姓的忠臣,不是天下的忠臣。所以,你自然而然的就将严嵩定为奸臣。
海瑞硬顶世宗皇帝,对于世宗皇帝来说是奸臣,可是你却认为海瑞是忠臣。
这里面的含义你慢慢想吧,等你想清楚之后再来告诉我!”
卢象观看着自己的大哥,沉默的不知说什么好。
“一家一姓的天下重要还是天下百姓重要?薛泽西说得对,朝代更替是天理循环,是挡不住的。
当年太祖高皇帝起兵反明,这也是造反,可是为什么后来的人从来不说这些呢?
大明立国将近三百年,沉疴积弊已经积重难返,如果不打破重来,就算让赵文将天下所有的反贼全都杀了,等到赵文年老,提不动刀了,恐怕天下又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今赵文手中的武器强横,天下间没有能挡得住的。再加上赵文对宣镇的治理,就能看出他对天下百姓的态度。
算了,这些话我不说了,你自己慢慢想吧!”卢象升冲着卢象观摆摆手,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卢象观看着窗外的院子,大脑飞速的运转着,不停的思考着卢象升的这番话。
卢象晋站在卢象观的旁边,他看着走进房间的卢象升,同样陷入了沉思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