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朱莎放下毛笔,满意地看着桌上完成的画作, 这幅长达十米的水墨画是她费了不少力气才画成的,足以成为展览馆开张时的镇馆之宝。
哦, 对,她开了一个展览馆,主要展出一些古地球时代的艺术作品, 譬如说刺绣、陶瓷、编织等等, 同时与学校合作, 定期邀请中小学生参观。
虽然没有了系统,但她过去学来的知识和技能依旧能够让她做出一番事业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有点看不起白黎。
在原本的故事里,白黎明明在军部稳步高升, 和赵元辰尽释前嫌重归于好之后, 居然放起了军部的职位, 一心一意当起太子妃来。
说真的, 她看到这个结局的时候,仿佛被喂了一口翔,深深怀疑作者是不是拜屌癌, 打算鼓吹女性放弃职业回归家庭。又或者是作者本体是个小萝莉, 依旧沉浸在爱情至上的错觉里, 觉得只要有了爱情,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管是哪一种,这样的结局都让她很恶心。
而现实中, 同样的情形再一次上演,比故事更夸张的是,白黎毕业前就成了太子妃,压根没有进过军部。
朱莎很想问问她,你辛辛苦苦念了那么久的书,学了那么久的机甲,连进军队试试都不肯,对得起你自己吗?
因此,她虽然在网上很配合得夸赞白黎,心里就只有呵呵。
呵呵到了十月份,她有个表弟满了十八岁,想要一台机甲作为成人礼。朱莎对原主的亲人说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是她一贯有原则,占了人家的身体,自然要替她孝顺父母,关怀亲人。
是以,她受母亲之托,去为这个小表弟挑选一台d级机甲。
朱家在军部有关系,自然不必多排队,直接去后勤部买就是了。也就是那天,她遇见了伪装后的白黎。
当时,白黎正从一台d级机甲上跳下来,满面笑容地准备去茶水间里倒咖啡喝,身上穿着的是蓝色的员工制服,胸口挂着身份卡,显然就是此地的工作人员。
朱莎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白黎吓了一跳:“哎呀!该我问你怎么在……算了。”
四目相对半晌,白黎把她拉进了茶水间:“别叫出来,我工作呢。”
朱莎可没忘记这是军备部门,凝眉道:“你在这里工作?”
“对啊。”她指了指外面墙上的布告板,满脸得意,“看到没有,我,月度优秀员工!”
工作两个月就混成了优秀员工还拿了月度奖金,她真是自己都佩服自己啊~~
然而朱莎看了眼,深吸口气,抿着唇说:“以你的能力,不该在这里做这样一份工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你在挑战赛的成绩不错吧。海伦已经进了苍龙,你居然在这里……在这里做个试驾师?”
她这番话看起来像是夸奖,但又像是批评,白黎有点懵:“为什么不行?”
不得不说,没了系统的桎梏以后,朱莎终于不用顾虑什么好感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你的能力不输给海伦,应该去军部闯出自己的一番成就,而不是和赵、和太子殿下结婚以后就放任自流,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你没有听过吗?”
白黎傻眼,没想到朱莎会和她说这些事,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听过,谢谢你肯定我的能力,但我不认同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道德绑架。照你的说法,扫地僧算什么?他武功那么高,就算不称霸武林一统中原,也该混个少林寺方丈当当,怎么能在藏经阁里扫那么多年地?”
朱莎皱了皱眉,半晌,缓缓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穷可独善其身,达便该兼济天下。你明明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做?”
“因为我不愿意啊。你爱做郭靖你上,我就喜欢令狐冲不行吗?”白黎觉得冤枉透了,“慷他人之慨算什么好汉,你行你上啊。”
“恕我直言,你只考虑自己,太过自私了。”最初的激动过去,朱莎的语调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太子妃,是帝国许多女性的表率。如果你能做出一番事业,比如在军部挣下一席之地,会对其他人造成莫大的鼓舞,为女性的地位做出贡献。”
白黎:“……槽点太多,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
那就一个都不放过,从头说起。
“首先,太子妃应该是什么样的,没有人有资格规定。你说我该当个事业女强人,他说我该搞公益做个慈善家,还有人讲我最好什么也不干做个贤妻良母,我就一个人,听谁的?麻烦你们不要单方面把自己的想法灌注在我的身上,自私的是你们不是我。
“其次,我觉得你所谓的一番事业有点问题,干啥,有权有势才算是事业?才算是实现人生价值?你是不是女强文看多了,觉得应该动不动就称王称霸不然就没资格算个独立的女人,只能说是菟丝花?
“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我,现在就在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我努力工作,朝九晚五,从来不迟到不早退,任务完成度满分!是,我做的工作是挺普通的,但是机甲出厂没有这道程序行吗?出了问题,到时候要死多少人?就算我现在扫大街,那也是堂堂正正的劳动,不比当女将军女元帅差!”
朱莎愣住了,过去的每一世,她都竭尽所能地走到高处,从官宦千金到皇后、从平民女孩到女总裁、从十八线小演员到影后……站在高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和普通人必然是不同的。
她试图和白黎解释:“你错了,将军元帅能做的,比一个试驾师多得多。”
“可我偏偏不喜欢。”白黎平静地说,“我不喜欢军队的气氛,讨厌服从,热爱自由,我也不喜欢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你喜欢你就自己去做,何必非要摁着我的头接受你的想法?”
朱莎的回答也很简单:“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已经是太子妃了。”
“我现在算是一个失败的太子妃吗?”白黎挑起眉弓,“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其他的事不想做也不会去做,赵元辰要是不满意,让他和我谈离婚,用不着你操心。皇帝陛下都夸我做得不错呢,你们哪来那么大的脸叨逼叨,烦不烦?”
自从成了太子妃,她耳边就没有过清净的时候——内务部一天到晚念叨太子妃应该有良好的审美、优雅的举止、满腹的才学;民众们有的说她应该关注妇女儿童,有的觉得她该为平民争取权益,有的觉得她应该为太子殿下分忧,整个容变得漂亮点(真是奇特的脑回路)……
她永远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期望,她的人生也不是为别人而活的。
太子妃是什么样的,她说了算!
不服的可以自己想办法当下一任,对她指手画脚的算什么?
“东一个希望,西一个希望,不是太子妃应该做什么,而是你们想要什么。”白黎撇了撇嘴角,“你想要名要利,自己争去,我不奉陪了,再见。”
她将纸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咔嚓咔嚓开啃杯子,这是一种巧克力,吃进嘴里醇香四溢。
一块巧克力下肚,心情蓦然好转。白黎也不理发愣的朱莎,负着手走了,嘴里哼着不成曲调的歌:“……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机甲间……别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他人看不穿……”
这一刻,朱莎蹙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脑海中徒然浮现了一个念头:也许,她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女主角。
和白黎的谈话,让朱莎感觉到了一些不同的事。
她以为女主角是得了爱情就放弃了事业,安心躲到了男主角的背后,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白黎有自己的想法和事业(虽然她不能认同),但也证明了她过去的看法或许是错的。
这很……很奇怪。
朱莎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就觉得好像这个世界都有点不太一样了。说来,当初对赵元辰的攻略失败就很奇怪,明明好感度节节攀升,可是那天在医院里,她感受不到任何爱慕之意,与其他男主角身上表现出来的大有不同。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是从什么时候起的疑心?要是系统说的是真的,这儿不过是个低等的位面,是一篇小说里的虚构世界,为什么它会被抓住呢?
就算赵元辰骗了她,系统不是被捉而是跑了,那也说不通。
它到底是什么,这里……究竟算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朱莎茫然了起来。
“滴滴。”智脑传来通讯请求。她回过神,接起了通讯:“妈?”
“莎莎啊,你下班了没有?妈妈今天炖了虫草乌鸡汤,你要是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吃饭吧。”朱夫人的声音响起在耳畔。
朱莎不禁露出了丝笑意,朱夫人虽是名门贵妇,但偶尔兴致来了会亲自下厨,家人是一定要给她这个脸面捧场的:“知道了,我这就准备回来了。”
“路上小心,车速不要太快,我和你爸爸都会等你的。”
朱莎心中一暖,朱家夫妇是真心实意地疼爱着“朱莎”,不管是之前她执意去开机甲,还是后来所谓的因病放弃,他们从来都没有责备过她。朱夫人怕她伤心不能再开机甲,还和朱将军商量过要不要去请最好的医生来看。
书里寥寥数笔,不过是说朱莎备受家人宠爱,然而究竟有多么疼爱,是她亲自体会过才知晓。
“知道了,妈。”
世上有疼爱子女的父母,亦有不爱子女的父母,现实世界里的她,几乎没有得到过什么亲情的温暖。
如果他们是真的就好了……朱莎想着,忽而怔住了。
“老板,我今天有事想准时下班。”秘书过来寻她,谁知一进来就被紧紧盯住,不由愣住,“呃,不行的话就算了。”
朱莎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人,她的秘书不是别人,就是当时她救下来的周菡萏。她平日里都是长袖长裤的西装打扮,今天却穿了件印花长裙,显得亭亭玉立,极为动人。
“约会?”她问。
比起在校时,周菡萏眉间的郁色消失了大半,人还是瘦,脸颊却红润了起来,看来一年多的心理治疗卓有成效。听得朱莎问起,她犹豫了下,轻轻点了点头:“嗯。”
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来了。
这个角色本来应该在那个时候死去,却因缘际会被救了下来。现在,她有了工作,渐渐摆脱了过去的阴影,开始约会,拥抱新的人生……她是真实的,还是一个npc?
周菡萏觉得朱莎的表情很奇怪,看得她很不自在:“老板?”
“真替你高兴。”朱莎解下了自己的两个耳环,“这个配你今天的衣服,拿去戴吧。”
周菡萏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朱莎强行塞进了她的手里:“不值钱,我随便买的,拿去吧,好好约会。”
周菡萏的眼睛蓦地红了。
“我下班了,你也下班吧。”朱莎说,“让大家都回家吧。”
外面车水马龙,无数人踩着晚霞准备归家,此情此景,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这些来来往往的行人,是作者笔下一笔带过的背景板,还是真实的,永远喜怒哀乐的人呢?
朱莎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感觉到了说不出的迷惘。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女配,两条路,两种价值观,两个选择。
系统来不及写,放太子殿下的番外吧。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