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帕德里奇后，安格玛泡了个热水澡，在正午时分爬上床，进入了梦乡。
除非疲惫到一定程度，就比如法力枯竭，精神力告尽，否则法师是基本不会做梦的。但今天，既没有受累，精神也没有受到半点损耗的安格玛，却做了个奇怪的梦。
“伟大的洛阿啊，请您聆听我卑微的呼唤……”
“伟大的先知啊，我是您最卑微的仆人哈图……”
梦中，某种若有若无，却并不让人反感的力量，将他引向了一片森林。
森林中“生活”着许许多多的巨魔灵魂。
脸画油彩，手持熏香的巨魔亡者祭司穿行其中，安抚灵魂。
林外，琳琅满目的贡品码放在新颖的祭坛上，有血肉，也有金银器物。大片的巨魔平民念诵着“先知”的名字，不断跪拜祈祷。目所能及的远处，一片占地面积极广的圣殿群已经初现雏形，成千上万的巨魔劳工，在工地中满怀虔敬地工作着……
注意到半空中的安格玛后，所有巨魔都喜不胜收，感激涕零地高呼着“先知显灵”，跪拜不起。
安格玛随即意识到，这不是梦。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飘到了森林里。自己钦点的“大祭司”哈图，正在一个祭坛正中，不断念诵着原本属于邦桑迪的祷文。
哈图还是那个哈图，只是看起来却截然不同了。那头红色的乱发，被整齐地编成辫子垂在胸前，衣服也换成了点缀有骸骨鸟羽的祭司长袍，在缭绕的熏香中，哈图很有点大祭司的味道。
“哈图，为什么呼唤我？”
安格玛轻声问道。
哈图吓了一跳，急忙回身，看清安格玛后激动不已地。
“您终于回应我了！所有巨魔都感谢您的慷慨，灵魂在这片森林中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安息……在其他洛阿的帮助下，我组建了只供奉于您的祭司群体，我们自称为‘先知祭司’……乞求您不要感到不喜，祭司们大多是痛改前非的亡者祭司，曾经供奉于邦桑迪……当然，其他洛阿也派出了他们最信赖的祭司协助我……”
完蛋……
安格玛一连在心里说了三个完蛋，恨不得掩面痛呼。他实在不想和以赞达拉部族为首，生活在附近土地的巨魔发生什么交集。
因为七千两百年后，赞达拉部族是会鼓动阿曼尼巨魔，向奎尔萨拉斯，向人类的阿拉索王国发起进攻的。
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经长达七千年的时间跨度的放大作用，任何细微的改变都有可能引发可怕的蝴蝶效应。
稀里糊涂地成为巨魔的新洛阿，安格玛已经够头疼了，万一再影响到七千年后赞达拉部族的决定，让本应发生的战争不再发生，整个东大陆的局势都会被改写。
这样一来，安格玛曾经穿越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节点就不复存在了。时间让人无从揣测，他可不敢保证，环境变了，自己还会不会安然存在。
“你们有多少人？”安格玛问道。
“三……三千多人了。”跪在地上的哈图说道。
这么多？
安格玛本想让哈图遣散所有追随者，一听到这个数字就陷入了深深的哀怨。
好吧，看来只能以后再想办法补救这段遗留影响了，他无奈地想道。
“所以，召唤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
“不，不！”哈图站起身来，眼露狂热道，“伟大的洛阿，您无欲无求，毫不贪恋灵魂的美味。您呵护凡人，就如呵护自己的子嗣，巨魔从未见过您这样慷慨的神灵。许许多多的巨魔，都心甘情愿地供奉与您……”
安格玛是越听越心凉。
“……我从您最虔诚的信徒里，挑选出了三百个像我一样的巨魔，教导他们魔法的知识……我会秉承您的意志，去守护巨魔，像您那般，去守护一切心存善良的事物。”
魔法？安格玛眉头一皱，吓得哈图急忙跪拜。
“哈图，你学过魔法？”
“伟大的洛阿，我绝不是有意偷学的！那天，那个暗夜精灵女孩向我射来一颗火球，回去以后，我学着她的样子一伸手，结果炸塌了一座猪圈，差点被母猪拱断右边的獠牙……”哈图十分坦诚地说道。
看着傻里傻气的哈图，安格玛本来感到好笑，但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我还赔了猪圈的主人好多钱，”哈图仍然滔滔不绝，忏悔了起来，“先知在上，我感到很抱歉。回去以后，我居然动用蒙您恩赐的职权，让侍卫把那头伤我的母猪买来烤了，它……它真的很好吃。”
安格玛急忙打断：“哈图，说重点。我问你有没有学过魔法，你却在说自己被母猪拱了的事情。”
要是让哈图再说下去，话题非偏到阿古斯不可。
哈图战战兢兢道：“真的没有偷学，真的没有！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看了一眼而已……”
好么，答非所问。
“所以你看了一眼，就学会施法了？”
话虽这样说，安格玛却打心底里不信，要是看一眼就能学会魔法，成为传奇法师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人。
天才……连天才二字都不足以评价这种天赋了。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我真的没有说谎，如果我说谎，就让我永远沦为邦桑迪的奴隶，在他的冥宫中遭受永生永世的折磨！”受委屈的哈图眼角噙泪，连发毒誓，头磕得邦邦响。
“停，快停下！”安格玛急忙制止，再磕下去非傻了不可，这哈图真是……
单纯的可爱。
“展示给我看。”
“是，是！”
哈图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不见念咒，不见施法，安格玛无与伦比的精神力，也没感受到有任何法术模型在哈图脑海中成型，只觉得周遭地底魔网中的奥术能量，开始飞速向哈图聚集而去……
哈图双手虚抓，一股奥术能量席卷而来，“刷”的一下，在半途化为漫卷的火焰，在他手中汇聚成了一颗火球。
他的表情一下子认真，诚心诚意地将自己学到的魔法展示给先知，此时的哈图，再也不是那个傻里傻气的巨魔，竟有一种……
大师般的风范。
哈图双手猛推，指向高空。
脱手而出的火球，不断汲取空气中游离的奥术能量，疯涨起来，几秒间就扩大了三五倍，炽烈的温度扭曲了空气。到最后，居然隐隐化形成了一只正在舒展翅膀的翼手龙，飞过数百米的距离后，缓缓消散了……
安格玛看呆了。
“我……我只会这一个法术。”哈图又变回了傻呵呵的模样，愧疚地挠了挠头。
安格玛只觉得心里有一万头科多兽狂奔而过，过去了不算完，又跑回来拉了一坨坨便便，堆积成一座便便山，哽在了他的嗓子里。
哈图，你没骗我吧？这真是十天前，你被艾利桑德用火球术攻击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就……
学会的？
那我花了两个月才掌握的火球术又算什么？
在安格玛磅礴的精神力面前，从表情到思维引发的精神波动，哈图的一切秘密都无处遁形。再三确定哈图没有说谎后，安格玛感慨道。
“哈图，你是一个天才。”
哈图喜不自已，呵呵傻笑。
“你想学更多法术吗？”
哈图猛点头。
“但我要先问你几个问题……你恨暗夜精灵吗？他们杀了你的父母。”
安格玛缓缓下降，平视哈图。
“恨，但也不恨，”哈图回答道。
安格玛深嗅几口专门用来供奉洛阿的熏香，顿感神清气爽，问道：“解释一下。”
“我恨发动战争的暗夜精灵女皇。暗夜精灵什么都不缺，却要来攻打我们。我们也确实不对就是了，因为我们一直在劫掠他们的边境。我不恨那些士兵，他们也只是在完成自己的职责。但如果我能碰见杀了我爸爸妈妈的人，我会把他们也杀了，这样我们就两清了，爸爸妈妈也会获得真正的安息。”哈图不假思索地说道。
安格玛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那你为什么要学习魔法，还把魔法教给别人呢？”
哈图有些自卑地说道：“因为……因为只有魔法，能让我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无奈，不再受人摆布。”
安格玛摇头道：“哈图，同样的话，也可以理解为打破规则和底线，成为一个危险的人。”
“不，不是的，”哈图急忙解释，“我只是不想别人也体会我经历的痛苦，不想他们的亲人也因为不正确的事情牺牲。我想去做正确的事情。”
“这是一个非常宽泛的话题，你认为什么才是正确的事情呢？”
哈图沉思道：“让善良得到善终，让错误走上正途，让邪恶再也无法伤害到心存善念的人。”
安格玛的某根心弦被触动了。
“哈图，如果邪恶降临，你的家人，朋友，你的族人，却全然不会受到半点威胁。这种时候，你会挺身而出，为了那些陌生的善良而付出自己的力量，乃至牺牲自己吗？”
“我会啊。”
哈图眨了眨眼，就像是在回答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安格玛认真地审视了他一会，半晌后缓缓点头，升空消散。
“在每个月期的第三个白天召唤我，我会向你传授新的魔法知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