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叶蓁在楼下走了一圈回来, 明显感觉到眼前的男子已经没了刚才的思索和犹豫,他沉着冷静, 速写画册被他放到一边, 面前是她做的题, 他仔细又认真,把她做错的地方一一讲解, 然后问她:“可听懂了。”
叶蓁点头说:“听懂了, 谢谢表哥。”
她看着他乖乖的笑, 他嗯了声,目光掠过她的嘴唇。
叶蓁的嘴角也是微微上扬的,甜甜的快乐的弧度, 和他笔下的女子一样。
先做的数学,然后开始英文, 最初他还会用国文,到后来他已经不会再和她说国文,遇到她听不太明白的, 他会放慢速度多说几遍,但也会很严厉:“把听不懂的单词句型抄写二十遍。”
每次在盛伦哪里补完课回到房间她都是奋笔疾书, 别以为抄写他就会放过,就算是抄写他也检查得仔仔细细,少写了一个单词都看得出来的。
这男人谨慎认真到令人发指。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明明最不可能的她居然都被他怀疑了。
并且他在想办法证实他的怀疑, 无论对错, 总不能让这他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
他想要去握叶蓁的手。
他要握住叶蓁的手。
至于怎么握……
盛伦说的话一句不假, 那天夜里确实是他第一次那样亲近一个女孩子。
他单身二十年,除了他母亲和妹妹,从没有一个女性能在他眼里停留三秒。
所以要让他因为私心去握一个女孩的手,当真让他为难,不知该如何下手。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蠢笨的人,既然有了想法,他就必须要佐证,他看着身前认真书写的少女,皱着眉头敲了敲桌面。
这天的课题提前了半个时辰就结束了,叶蓁想像以前那般拔腿就跑,不过这一次盛伦先叫她别走:“表妹每日学习,很久没有练字了吧?我看你的字最近有些虚浮无力,以后补课后练半个时辰的字。”
叶蓁只能坐回去,说:“……表哥,我可以暑假再练字么?”
“到暑假你可能连字形都没有了。”
“……知道了,那我只能早起半个时辰来练字了。”
“晚上也可,周末和作业一起检查。”
笔墨铺开,叶蓁站在书桌前,捏着笔一笔一划写得认真。盛伦看了会儿书,起身走至她身侧看她书写,道:“笔力尚且不够,空有字形没有味道,以后我不在家你也要每天找出时间来练字,不可荒废。”
她抿抿唇,盛伦真的把好哥哥好老师的形象发挥到极致啊,不过她的毛笔字确实一般,多练习一下也好。
她写得认真,半个时辰去了大半,期间就沾墨的时候抬抬头,其他时间连眼睛都不曾移动半分,这样乖这么听话,虽然有的时候想要偷懒,盛伦依然难以把她和叶蓁联系起来,可越是如此,他便越要证实自己的猜测。
叶蓁感觉到盛伦又站到她身边,她侧头对他笑笑说:“多写几个字就顺手好多,表哥你看,是不是比之前好了?”
盛伦看了看:“继续写。”
“……哦。”
这次他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写了几个字,然后靠近了几分,伸手过来:“我教你一个字。”
叶蓁惊讶回头看他,他眉目深邃,眼底情绪淡淡的:“别看我,看字。”
叶蓁低头,看见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了过来,握在她手背,他手掌宽大滚烫,握过来时差点烫的她一缩,他将她的手完全包裹,捏着她的手,几乎是带着她写完了一个“家”字。
一个字就是一个字。
一个字写完,他松开她:“照着刚才的,继续写。”
叶蓁点头继续。
盛伦摩挲手指,目露深思。
这双手给他的感觉很像,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他记住了她的笑,还记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小巧柔软,能被他完全握住,而叶蓁的刚好也是。
盛伦看看她认真写字丝毫没被他影响,起身走至一旁窗边,窗外凉风吹得他冷静下来,虽然无法肯定是叶蓁,可太多的巧合和相似,就算她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他也无法压制住心底对她的怀疑。
可如果表妹就是她,她就是表妹……
盛伦当真无法把这俩人联系起来,她们相差很多,性格上有很大不同,可要真说起来,其实他对叶蓁也不是太了解。
他和她大概每过一两年就会见一次,有时是春节,有时是暑假,他记忆里的叶蓁就是乖巧喜欢做他跟屁虫的乖妹妹,当然她在别的方面性格如何,其实他不太知道,他没有仔细和她相处过,当然也没有去了解过她,至于男女之事……
盛伦虽然不近女色,但他不是什么都不懂,他明白男女敦伦乃是人间伦理,男女欢\爱是情之所至,并不需要特别避讳什么。
叶蓁十五,是大女孩了,姨妈不会不教导她。
表妹和她……俩人虽然很像,盛伦依然觉得不太可能,例如该如何解释那天晚上的叶蓁怎么就那么巧的出现在那里?她没理由过来,她虽然聪明伶俐,可一个女孩大晚上出门该有多危险?
又比如如果真是表妹,她为什么会那样和他那样?她肯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却还是和他那样了。现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是说明她不想提及那晚的事情,如果一切都说明白了,那他们该如何相处?
不过他现在想这么多也无济于事,一切不过是他的怀疑,就连怀疑叶蓁身份也是凭着他的感觉去猜测而已,这没有证据,根本无法说明表妹就是她,或许真的是误会。
盛伦思来想去,他觉得现在最是有能够确认表妹身份的证据。
盛伦想起,那天她穿了条黑色的背带裤,深色上衣,戴着有着宽大帽檐的帽子,压一压能遮住半长脸,只看得见秀气的下巴和嘴唇——店家那边也只记得她的小半张脸。
现在这模糊的脸颊已经有了最清晰的模样。
接下来几天,盛伦没做别的,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画画上,这次不再是简单的速写,而是更为写实的水彩画,他把叶蓁的脸安在他记忆里的那个人身上,帽檐依然遮去了她半张脸庞,在画终于完成之后,他卷进画筒里,再次去了桃花庄。
他先另外那了一副完全不同模样的女子照片给他看,店家小二看后摇头说不是,这个不太像:“那天晚上的女子很清秀,虽然做了伪装,但她看起来最大也不过十七八岁,这个不是。”
盛伦又拿了两张,店家小二有些犹豫,但依然说不是:“看着不太像。”
盛伦又拿出一张照片,问:“她呢?”
店家小二犹豫了,他盯着看了半晌:“这个好像来好像有些像的,但是我当记得不太清楚了,不敢确定啊。”
盛伦说:“有多少把握?”
“五五吧?”
盛伦拧了下眉,这次他直接拿出了水彩画,店家小二直接被惊艳,惊呼着说:“你这画得你太好了!大学生果然了不起,比之前的画要好看。”
“之前那是速写,简单,抓住一些特点画出来就好,这个是水彩画,要真实灵动一些。你看可还有印象?可否熟悉?”
可惜店家小二依然是遗憾摇头,事情过去大半月,他是真的记不清楚了,当然无法保证说画里的人就是当初的假小子:“唉,这都过去那么久了。盛先生,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她?可是有事?”
盛伦说没事。
店家小二意味深长的笑,一点不相信盛伦的说辞,看了看照片和水彩画,他拧眉道:“这个比之前两个像,但我也没办法完全确定,你可是认识这姑娘?要不你把她带来我瞧瞧,没准我就想起来了?”
盛伦:“照片你都不记得,真人又怎么能认识?”
“照片和真人哪里能一样?唉,如果早知道你这么在意,当初见到她我肯定多看几眼!不过说实话,好像真的是她?”
这种不确定的话盛伦不敢真的信。
他拿着画又回了学校,其实他知道,画像只是能证明叶蓁身份的证据之一,还有之二,是那身衣服,如果叶蓁没扔掉,现在应该就在她的房间里,不过不知他上次的试探她是否已经察觉……
就在他暗自怀疑的时候,夏季悄悄来临,他在周六回到盛公馆。
婶子说:“太太带着小姐少爷们去裁缝店拿衣服了,之前订做的新衣已经做好了好了,让过去瞅瞅,有不喜欢的地方再改。”又说盛世华有应酬,现在也不在家,可能要晚上才回,现在家里就他一人了。
盛伦听后上了楼,他换下校服,然后才去了书房,书桌上已经摆上了叶蓁做过的试题试卷,旁边还有几张写满毛笔字的白纸,她没有偷懒,还很认真。
盛伦拿起笔仔细批改,期间婶子送来茶水,盛伦起身休息时端着茶杯到了窗边,意外看见窗下的院子里晒了大量床单被套和衣衫,有春冬两季的,现在洗了收起来;也有夏日的,洗了晾干便可穿了。
他喝了口茶水,眼睛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整个人突然惊住——他看见院子里有人穿着他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背带裤和深色上衣,带了个贝雷帽,此刻站在院子里和婶子一起将洗好的衣服晾晒在绳子上。
虽然只是个背影。
盛伦心脏微紧,握紧茶杯,他只愣了一瞬,蓦然转身将茶杯搁置一旁,因为太急太猛茶水洒出了大半,沾湿了他的手指,他顾不得那么多,立刻下楼去往庭院。
他沉稳的脚步少有的急切,两步跨做一步,他感觉他呼吸似乎都静止了。
……是不是她?是她吗?
晾晒衣服的佣人见到盛伦快步过来还惊了一跳,疑惑中恭敬的喊他大少爷,盛伦就跟没听见似的直接走过,他挥开一件件衣衫、一张张宽大床单,终于到了他想见的人呢面前——
对方似乎已经听到动静,很快回头看来,躬身喊了声:“大少爷。”
是位女子。
身量娇小,穿着这黑色背带裤看起来稍大,五官柔和清秀,头发藏在帽子下,看不出长短来。
盛伦的目光对方拿着衣服的手上掠过,“你是谁?我没在家里见过你。”
“我是刘婶的女儿王娇,今日放假,我看我娘不舒服,所以过来帮她忙。”
“之前可来过?”
王娇点点头:“大少爷,如果您觉得这样不好,下次我便不再来了,还请您别生气。”
“没关系,你关心家人本没错。”盛伦:“……这身衣服,可是你的?”
王娇扯了扯裤子,本还镇定自若的白皙脸庞突然冒出一丝红晕来,她支支吾吾,小声道:“是我的。”
可盛伦看着不太像,王娇的手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