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手握力量，确实是一种自保之道。
但那也要看矛盾双方的力量对比。
以代县一地的力量与秦国相比，毫无疑问就是那鸡蛋碰石头。或许鸡蛋会让石头染上一身腥，但最终破碎的也一定是鸡蛋。
从眼下来看，姜珝的确可以给秦国造成一定的威胁。
如果姜珝拼死一搏，或许还能阻止秦国东出的计划。
可一旦秦国统一天下后，姜珝若是还敢轻易带兵南下，哪怕可以给秦国造成一定的威胁，但最终结果也一定是兵败身死。
即便是坚如堡垒的代县，秦国即便无法从外部攻破，但王翦只需带兵四十万以上围住代县，代县终将会从内部瓦解。
至少王翦是这样认为的。
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翦一直认为姜珝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目前的姜珝的确有资格和秦国谈条件，因为秦国不想因为代县一地就损失力量。
可一旦秦国统一大业完成，姜珝就不怕嬴政秋后算账吗？
尤其是姜珝想让代县保持相对的独立，这一点实在太危险了。
按照王翦的想法，哪怕嬴政继续将代县封给姜珝做封地，甚至扩张姜珝的封地，可姜珝麾下至少也要容纳一些秦国官员。
这才是真正的自保之道。
是因为权力而迷失了双眼吗？
王翦深深的看着姜珝，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姜珝若是被权力迷失了双眼，也就不会有投降这个举动了。
王翦沉声道：“姜侯，老夫不怕告诉你一些秦国内部的机密。秦国内部接纳你投降的呼声很高，但是阻止你投降的势力也绝不可小觑！如此条件，姜侯就不怕秦国不顾一切吗？”
姜珝淡笑道：“是昌平君吗？”
王翦并不意外姜珝知道此事，闻言淡淡道：“昌平君代表了秦国内部的楚国势力，姜侯，慎行啊！”
姜珝其实很清楚昌平君的想法，昌平君阻止秦国接纳姜珝的投降，就是为了逼迫姜珝与秦国权利一战。
无论是秦国强攻代县，还是等到秦国攻打魏、燕两国时，姜珝从背后突袭秦国，都足以给秦国造成巨大伤亡。
如此一来，姜珝得到赵国之地，而楚国与魏国甚至可以平分韩国之地。
而秦国受到重创，就只能退回函谷关休养生息。
昌平君的‘姜珝威胁论’在秦国内部还是很有市场的，不少人对此都是深信不疑。
就连嬴政、王翦、蒙骜等人也明确的表示，若要啃下代县这块硬骨头，以秦国此时的力量，至少也要折损二十万大军才行。
二十万大军的损失，足够秦国喝一壶了。
姜珝缓缓摇头，淡笑道：“王将军既然也知道昌平君代表的是楚国势力，那么就应该清楚，昌平君的威胁更甚于本侯。”
虽说姜珝想利用昌平君的力量让自己不被东方六国所抛弃，但是给昌平君制造一点麻烦，姜珝也是乐意看到的。
在争霸天下这条路上，只要利益一致，就连杀父仇人都可以合作。
只要姜珝与昌平君的利益一致，之前的些许不愉快都不算什么，双方依旧可以合作。
“所以本侯相信，秦王绝不会听信昌平君的建议。”
“至于本侯的条件，在本侯想来，秦王大概是会答应的！”
顿了顿，姜珝继续说道：“多谢王将军为本侯考虑，珝再次谢过王将军！”
说着，姜珝起身微微一礼。
重新坐下，姜珝轻笑道：“现在的这些苛刻条件，不过是为了以后有更多的资本可以向秦王妥协罢了。”
“等到秦国一统天下，本侯自动放弃一些特权，届时秦王一定比现在更加开心，也更加认同本侯。”
所谓的升米恩斗米仇，就是这个道理了。
若是姜珝一下子妥协太多，届时只要稍微违逆了嬴政的意思，嬴政心里一定极不痛快。
可姜珝从一开始就硬刚秦王，摆明了要代县半独立的姿态，对秦国也毫无忠心可言。
等到以后，姜珝只要稍微向嬴政妥协一下，嬴政就会感受到胜利的满足感，他会感觉到权利带来的快感，感觉到打压政敌的充实感。
那个时候，嬴政才会真正整整的感觉到胜利的喜悦。
但如果姜珝从一开始就像嬴政妥协，嬴政最多就是说一声：哦，知道了！
然后感慨一番姜珝投降的诚意，最终很快便将此事忘掉。
而姜珝现在如此硬气的提出条件，虽然会让嬴政一时气闷，但是接下来的妥协，却会让嬴政感到愉快。
听到姜珝的话后，王翦最初一愣。
为了以后有更多的资本向秦王妥协？
王翦很快就想通了姜珝的意思，仔细分析之下，只能摇头苦笑。
王翦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他什么不明白。
哪怕王翦无法总结道理，可道理本身他是明白的。
这就好像克扣军饷。
如果将士们习惯了一个月百文的军饷，你忽然给他八十文，将士们立刻就会闹情绪。
但如果一开始只有五十文，忽然有一天将军饷提高到六十文，将士们依然会大肆庆祝，感谢君王、将军的恩德。
王翦其实是不想姜珝与秦国闹翻的，既然姜珝已经投降了，那么好好的做一个顺臣，好好的为秦国效力。
哪怕姜珝对秦国没有多少忠诚可言，可是姜珝的后代呢，后代的后代呢？
只要秦国可以建立千秋霸业，那么姜珝的后代都将为秦国所用。
此刻的矛盾也只是暂时的而已。
看着姜珝，王翦淡淡道：“既然姜侯已有计策，那老夫也就不多言了！”
姜珝轻笑道：“王将军厚爱，珝铭记在心！此前多有得罪，还望王将军见谅！”
王翦摆手道：“战场之上的胜负，你我各为其主，无需如此！”
姜珝笑道：“珝说的不是战场胜负，而是前些天，珝写给王将军的书信！”
“呃……”
王翦闻言一愣，随即哈哈笑道：“你小子不说，老夫差点都给忘了。你小子骂人有一套，哪怕老夫明知你是故意的，还是被你气的三天吃不下饭！”
“一直听说姜侯亲自酿的美酒乃七国之最，等老夫进了代县，姜侯可莫要舍不得拿出来！”
姜珝拱手道：“珝一定亲自敬王将军一杯！”
王翦笑道：“一杯不够，怎么也要十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