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星要塞破,西王古开殉国,西王军失去统一指挥。莽军长驱直入,连拔十一城,陇雍省全面沦陷。赤土省大半土地落入莽军手中,西王军残部扼守瑞合城,希望能够阻挡莽军继续东进。瑞合城依山而立,背后便是空旷平原。这是赤土省最后一座可守的城池,若是莽军夺下此城,不仅意味着赤土省将全面沦陷,也意味着莽军将进入平原地带,得以发挥他们最擅长的骑兵战术,河南、京畿两省势必告急,莽军将直指皇都。
白穆在瑞合城内指挥工匠们布置星羽炮。他没能及时赶到赤星要塞支援,只得率兵退入瑞合城,希望用星羽炮抵挡莽军一阵。
“白将军,这星羽炮真有那么大的威力?”旁边一人问道。此人名叫黄博,是瑞合城的城守。若是以品序而论,古开死后,西王家的最高统帅就是黄博了。但莽军势不可挡地攻下了赤星要塞,西王军被分割成数块,彼此失去联络,只能各自为战,黄博手下也只有瑞合城中的七万将士了。
白穆说:“黄大人放心,星羽炮的威力我是亲眼见过的,莽军若是敢来,必被打得落花流水。”
黄博使了个眼色,让身边人都退开,低声说:“白将军,我对星羽炮并不了解,你可不能瞒我。就算这星羽炮威力无穷,但弹yao终是问题。这武器能撑多久,你可要给我透个底。”
白穆索紧了眉头,说:“黄大人,星羽炮的撞杆力道远远超过普通投石机,因此不能运用寻常投石机用的巨石作弹yao,这也是这门刚造出的兵器的一大弊端。我们带来了三十架星羽炮,铸铁弹五百枚,盘弹两百枚,全力发射也只能打一个时辰左右。而且我们处于城内,也限定了星羽炮的威力。再加上星羽炮本身并不坚固,中途难免需要停下来修理,究竟能在战场上发挥多大威力,实在难以估计。”
黄博点头说:“白将军肯据实相告,黄某感激不尽。”
白穆一愣,连忙说:“瑞合城能否守住,关系到华朝存亡,黄大人切不可丧失信心!”
黄博苦笑说:“孤城一座,哪里还守得住?”
白穆说:“我已经向北王军求援了。”
黄博摇摇头,说:“不会有援兵了,不会有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递到白穆手中,说:“这是从大星关送来的文书,我擅自打开看了,白将军勿怪。”
白穆猜出不会是好消息,便也不和黄博计较,将信展开。颜夕笔迹跃然纸上:“白穆,莽军突破赤星要塞,出乎所有人意料,现北王军上下正在全面备战,但暂时无力发兵支援西王军。陇雍省业已沦陷,西王军虽握有大半赤土省,但只有瑞合一城可守,瑞合破则赤土亡,华朝亦危矣,尔务与瑞合共存亡。”白穆苦笑了一下,他早已料到这种情况了。一直以来北王军的防御重心都放在长城沿线,莽军忽然攻入西二省,使北王军措手不及,一时间不可能抽调主力前来救援。现在北王军需要的是时间,瑞合城多守一日,便多一分希望。可是,瑞合城现在的情况,能守几日?
黄博伸手按在白穆肩头,笑着说:“白将军,看起来瑞合城就是你我二人的死地了。”
白穆报以微笑,说:“异族入侵,皇朝危亡,我等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义不容辞。”
黄博赞道:“好!白将军是条汉子。你我既有慷慨赴死之心,便也没什么可惧怕的,莽族小儿要来便来,想要拿下瑞合城,先要用血喂饱咱们华朝健儿的刀剑!”
赤土省的冬天已经悄然而至,凛冽的寒风送来了第一场雪,也将莽族大军送到了瑞合城下。雪势凶猛,一夜之间天地苍白。朝阳升起之时,莽军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战斗初始,黎烈汗在后压阵,巴姆扎率仅存的三头猛犸试探性地开始攻打西城墙。城内的星羽炮准备完毕,当猛犸进入射程的时候,将三十枚铸铁弹一起抛了出去,其中二十三枚射偏,五枚同中一头猛犸,另两枚各中一头。身中五枚的那头猛犸当即倒地暴毙,另两头也在中弹之后暂时失去了控制。黎烈汗立刻下令撤退。
经过了短暂的商议后,莽军再次出动,骑兵率先发动攻击,步兵在后推动着攻城塔缓缓前进,这一次星羽炮射出了盘弹,三十枚盘弹在莽军头顶爆开,锋利的铁菱铺天盖地地激射下来,紧接着又是三十枚射出,杀伤莽军无数,尸骸遍野,血流成河。黎烈汗再次下令撤军,白穆率骑兵出城追击,将莽军赶出五里,斩敌三千,班师回城。
莽军营地,巴姆扎一进帐篷便将长刀丢在地上,欲要破口大骂,却忽然感到左肋剧痛,噗的喷出一口血,双腿一软,瘫坐在地。随军郎中连忙前来救治,原来他在指挥猛犸攻城的时候,有一枚铸铁弹擦中了他的肋部,虽是轻轻擦过,但也断了两根肋骨。
“华朝人太卑鄙了!”巴姆扎一喘过气来,便骂开了,“孬种!孬种!有本事出来和我真刀真枪打,躲在城里扔铁球,算什么英雄好汉!”
黎烈汗坐在帐内不发一言,他知道巴姆扎就是这种脾气,遇到不顺心的事就要骂几句,等他骂够了,还是会恢复冷静的。黎烈汗便也不去管他,端详着从战场上捡回拉的铸铁弹和盘弹的残骸,心中震惊之情难以言表。华朝人的技术真是天下无双啊,他心想,若是我军有这种武器,天下就是囊中之物了。
次日,莽军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分从南、北、西三个方向同时攻城。这一次莽军学乖了,步兵拉开间距,迅速向前推进,星羽炮发出的盘弹虽然杀伤了大量莽军,但效果却不如昨日。而且莽军兵力充足,轮番上阵,不间歇地连续攻城,从清晨打到正午,从正午打到黄昏,从黄昏打到深夜,日头从东升起向西落下,月亮攀上夜空,密密麻麻的火光在城下移动着。此时的盘弹和铸铁弹都打完了,星羽炮失去了作用,城内的投石机上阵,对莽军的打击立时减弱,莽军发动了更加疯狂的攻势。
“拿不下这座城,谁也别想休息!”巴姆扎不顾自己的伤势,亲自上阵督促士兵前进。
莽军战士虽然疲惫,却仍然一次一次试图冲上城头。城内守军的疲劳远远超过莽军,败势渐渐显露出来。白穆和黄博正在西侧城头督战,忽见南侧城头被莽军攻下,士气大振的莽军源源而上。白穆说:“黄大人,我领人去把南侧夺回来。”黄博说:“白将军小心。”二人互击一掌,白穆便领五百人冲向南侧城头,一阵砍杀,将莽军逼退,推到了架起的云梯。
莽军纷纷开始后退,眼看就要溃败,黎烈汗冲出本阵,一路来到城下,抽出长刀率先攀上云梯,莽军气势振奋,随后而上,终于将南侧城头夺下,士兵一路冲杀,将城门打开,莽族大军攻入,黄博阵亡。
接下来,莽军用了两天时间屠城。虽然守军已被全歼,但城内百姓仍不屈服,取了家中的趁手物件出来抗击莽军,但效果甚微,无一生还。妇女知道没有活路了,不愿受辱,大多在家门被莽军冲开前就自尽了,少数没来得及自尽的,只能忍受生不如死的凌辱折磨。城南的瑞合书院聚集了大量学子,瑞合书院是西二省赫赫有名的书院,每年为朝廷输送大量人才,而且院内藏书之丰富,堪称华朝三大书库之一。学子们手挽着手围在院外,要求莽军不要掠夺此地,但杀得兴起的巴姆扎却只说了两个字:“杀”和“烧。”学子尽诛,院内书籍付诸一炬。
城北有座寺庙,庙内和尚见生灵涂炭,却无力抵抗莽军,只得走出寺庙,来到街上清理尸体,将尸体火化。起初莽军默许了他们的行动,但后来当莽军试图入寺掠夺却遭和尚们抵抗的时候,莽军便将屠刀挥向了这些出家人。寺里的主持说:“佛门清静地,不容恶贼玷污。放火烧寺,不能让他们抢走半块砖!”大火一起,寺内和尚站于火中,高声诵经,与百年宝刹一同焚成灰烬。
城东,靠近城墙的一座宅子内,白穆和十几个战士在做最后的抵抗,虽然数次击退莽军,但大势已去,无力回天,黎烈汗赶到之后,率兵攻入宅内,白穆被生擒。黎烈汗见白穆英勇,首次起了劝降之心,他也知道,莽军再强,终究人少,就算把华朝都打下来,也没有人手去管理,必须要将华朝人收为己用。
黎烈汗走到白穆跟前,说:“这位勇士…”
话到一半,全身被绳索绑住的白穆却忽然跳了起来,用头撞倒了身边的莽族士兵,双脚夹住一口落地长刀的刀柄,身子弹起,脚夹长刀刺向黎烈汗。黎烈汗慌忙向后闪躲,堪堪躲过了这一刀,莽族士兵一拥而上,再次将白穆按倒在地。黎烈汗松了一口气,虽然有些后怕,但却更加想要驯服白穆,便又走上前去,说:“华朝气数已尽,何必逞匹夫之勇?”
“去你妈的!”白穆骂道,“我身为华朝军人,眼看家园落入异族之手,已是奇耻大辱,自当以身徇国。”说完闭紧嘴巴,用力咬断了舌头,噗的一声,将血肉模糊的舌头吐了出来,黎烈汗躲避不及,脸颊被白穆的舌头打中。
“哈哈哈哈…”白穆仰头大笑起来。
“把他皮剥下来,挂在我的大旗上!”黎烈汗恶狠狠地说。
刽子手取出工具,从头顶开始,硬生生将白穆的皮整片剥了下来。剥到一半的时候,白穆才因咬舌而死,但他忍着被活剥人皮的痛苦,咬紧牙关,哼也没哼一声。
莽军离开的时候,瑞合已变成死城,街道被鲜血染红,被尸体铺遍,万户人家无一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