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维刚离开飘香石舫就觉得后悔了,这深更半夜的,他完全无处可去,而且现在又不能入宫,皇宫内院每到夜晚,恐怕比日间防卫更严。夏维左思右想,暗骂自己失算,怎么说也应该好好睡一觉,等天亮再离开飘香石舫。可现在又不能回去了,要是回去,刚才他与林渊渊那番自认为完美的道别就算是泡汤了。无奈之下,夏维便前往北王府碰碰运气,按说北王府的人应该已经撤离皇都了,但夏维到达那里,远远便看到府邸周围布有重兵把守,瞧军服应是禁军士兵。
夏维心想:“难道还有北王家的人留在这里?我也真是失算,回来一个月了,竟没打听一下北王府的事。”但他又不能入内一探究竟,只好离开,窝在一条隐蔽而肮脏的胡同内熬了一宿。
次日清晨,晓雾迷蒙,挑着挑子的早点小贩已经走上街头,吆喝着叫卖的曲调。夏维在北王府不远处拦住一个小贩,要了一碗云吞,向小贩打听说:“这位大哥,北王府那边出了什么事了?怎有这么多禁军把守?”
小贩说:“小兄弟,你不知道吗?北王军和南王军正在打仗呢,皇都是南王爷控制的,早就派兵把北王府围起来,不让府里的人离开。”
夏维说:“府里还有何人?”
小贩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有几次我叫卖到府门口,有一个漂亮的姑娘从府里出来买云吞。那姑娘真是天仙下凡一样,我就时常来这里碰碰运气,只盼能再看那姑娘几眼。”
夏维心生一计,等那小贩离去,他便悄悄跟在后面,等到夜里,他潜入小贩家中,将其一家三口绑了起来。他抱起小贩的儿子,说道:“大哥大嫂,你们也不要太害怕,我只是来请二位帮个忙。”说着,从怀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颗牛黄丸,塞进孩子嘴里,继续说:“我刚才给你们孩子吃的是毒藥,不过藥力暂时不会发作,只要二位听我吩咐,我自会给孩子服下解藥。”
小贩夫妇满眼惊恐,但见孩子在夏维手里,只得忙不迭地点头。夏维便把二人嘴上的布条解下,小贩苦苦哀求说:“这位好汉,你放了我家孩子吧,你要杀要剐,只管冲着我来便好了。”
夏维温和地笑着说:“都说了让你们别太害怕,我找你们也没别的事情,就是让你们还像平日一样准备好早起要卖的云吞,待会儿天一亮,由我出去卖。对了,还要再准备一锅山芋粥。”
小贩夫妇只好乖乖听夏维吩咐,一起忙活起来。天蒙蒙亮的时候,平日卖的云吞和一锅山芋粥便准备好了。夏维将一颗牛黄丸和两片金叶子包在纸包里,交给小贩夫妇,说:“二位,你们立刻带着孩子离开皇都,这纸包里封有一枚解藥,但藥力不够,需要在里面封上一日,你们才能打开给孩子服下。”说着说着夏维觉得自己还是太善良了,估计吓不住小贩夫妇,便阴森森地说:“嘿嘿,你们最好听我的,可别想耍花样对付我,不然…哼哼。”将孩子的小手拉到嘴前,咽着口水说:“我可是很喜欢吃人肉的。”
小贩夫妇脸色变得像臭河沟一样,灰绿灰绿的,齐声央求,表示自己一定听话。夏维见效果不错,便换上小贩的衣衫,顶上斗笠,挑起挑子出门去了。
夏维的扮相还算不错,一路上卖出了几晚云吞,不一会儿便来到北王府跟前。守卫的士兵也没看出夏维和平日的小贩有何区别,夏维边走边吆喝:“云吞开锅咯,皮薄馅儿香,一咬一口油,山芋粥甜喏,穷娃子喝一碗,吃饱喝足不想家哟…”
正吆喝着,北王府的大门开了,阿秀窈窕的身影迈过了门槛,叫道:“那位小哥,过来过来,我要买几碗山芋粥。”
夏维连忙跑过去,说:“姑娘,你要几碗?”
阿秀难掩激动之情,但见周围耳目众多,只得垂着头,小声说:“瞧我这记性,也没拿个盆盆出来。”
夏维说:“那我还是跟姑娘进去吧,免得用我的碗盛,一进一出粥就凉了。”
阿秀说:“那就麻烦小哥进来吧。”
二人并肩走进府内,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夏维紧张到了极点,如果守卫的禁军够精明,他要入府绝对需要盘查,可禁军却没理会他,当府门关上的时候,他才算松了一口气。阿秀双眼红润,哽咽地说:“维公子,你为何要犯险回来?”
夏维微笑说:“秀姐姐以后别叫我什么维公子了,我现在只是挑挑子卖早点的小贩,秀姐姐就叫我小维子好啦。对了,你怎么还留在这里?阿瑞和尤大人呢?他们也没离开吗?”
阿秀说:“刚刚开战之时,我们本打算离开,但是被南王派兵围了府,南王说让瑞公子去见他,之后便没再来消息,瑞公子去了南王府后也没再回来。”
夏维问:“尤大人呢?”
阿秀说:“尤大人大概还没起床,自从王府被围,我们便与外面断了联系,像是与世隔绝一般。尤大人颇为忧虑,每日都自斟自饮喝到半夜,至少要午后才回起床。”
“嘿嘿,那今天就破个例,走,我们去砸醒他。”
夏维拉着阿秀来到尤金言的房前,夏维推门而入,阿秀在门外听到里面叮铃咣啷一通乱响,然后便传来尤金言的惊呼:“维公子,你怎么来了?”
夏维笑着说:“听维大人的口气,好像不是很欢迎我啊。”
尤金言劈头盖脸地骂道:“废话!你小子都被逐出北王家了,还有脸来?再说了,来了也不买点东西孝敬我,你去西二省这么久,怎么没弄点土特产回来?”
夏维说:“尤大人你开玩笑啊,我到了那里整天就是逃命,哪儿有时间上街购物?”
二人又开了一阵玩笑,尤金言洗了个脸,感觉清醒不少,吩咐下人沏好茶,开始询问夏维回皇都的目的。夏维简短地解释了一番,说完之后,尤金言满意地点头说:“王爷果然没看错你。”猛然间他一拍桌子,心急火燎地说:“夏维,你太不小心,进来这么半天都不出去,外面的禁军一定有所警觉了。”
夏维笑着说:“尤大人别担心,我就是要让他们去通知南王。”
尤金言立时醒悟,说:“你想自投罗网?”
夏维说:“正是。如今太后之事对北王家的影响已经消除大半,剩下的就是我自己的事了。我想进宫见太后恐怕不太容易,倒不如让南王把我抓起来,他肯定会送我去见太后。”
尤金言问:“你为何还要去见太后?”
夏维说:“我要娶她。”
尤金言瞪大了眼睛盯着夏维,半晌没说出话来。
夏维笑着说:“尤大人,不管你和太后有何恩怨,等我摆喜酒那天,你可一定要来道贺。”
语声甫毕,外面便传来一阵喧哗,大队禁军士兵蜂拥而入,锋利的长矛刀剑指向夏维。夏维笑着说:“安广黎来了没?”
南王安广黎昂首阔步,大笑着走了进来,说道:“几日不见,维公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夏维说:“过奖过奖,其实我胆子一直就是这么大,只不过你没瞧出来罢了。”
安广黎面色一变,喝道:“夏维小儿,你与太后有染,丧伦辱节,玷污皇族体面,快快束手就擒!”
夏维神情自若地说:“你别乱嚷嚷了,我就是自首来的,不过你想抓我也不容易,需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安广黎冷笑着说:“你已是瓮中之鳖,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夏维说:“你用的比喻不错,鳖可是好东西,浑身上下都是宝,不过死鳖可就没有价值了,吃进肚子里说不定还要中毒。”
安广黎说:“如此说来,维公子活着对我有好处?”
“当然。”
“维公子可否解释一下?”
“我想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安广黎挥挥手,禁军卫兵全都退了出去,夏维对尤金言小声耳语几句,尤金言便也退下,房门一关,屋里只剩下了夏维和安广黎。
“维公子可以说了吧?”
夏维说:“我可以跟你走,但你要放北王府的人回大星关。而且,你要带我去见太后。”
安广黎说:“维公子是否应该先说说你有什么作交换?”
夏维说:“我可保三年内莽族不会进攻华朝。”
安广黎大笑着说:“维公子这算什么条件?莽族进攻华朝,最先头痛的是西王和北王两家,他们被拖在长城防线,对我大为有利。”
夏维也笑着说:“你这话可说得口不对心了。内战一开,长城防线的物资补给都成问题,西王和北王若是在应对内战的同时,还要兼顾莽族大军的攻势,恐怕长城很快便会被突破。莽族铁骑长驱直入,你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了。”
安广黎淡然说:“口说无凭,我怎知你真的有办法左右莽族动向?”
夏维冷笑着说:“你当然可以不信我,不过我还是奉劝一句,我现在是光棍一条,你可千万别把我逼急了。”
安广黎笑着说:“好,我答应你,放走北王府的人。”
夏维心想真是奇怪,最近大家答应事情怎么都如此痛快?料想是安广黎要耍什么阴谋,便说:“阿瑞不在南王府,不过也请王爷放了他。”
“好说,如果阿瑞愿意走,我一定不会阻拦。”
“必须让他们安全到达大星关境内。”
“没问题,我派两千南王军护送,如何?”
安广黎如此爽快,远远超出夏维预料,但夏维一时有猜不透他有什么打算,便说:“我相信堂堂华朝南王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希望王爷你能在天黑之前送他们上路。现在,请王爷带我入宫去见太后。”
安广黎说:“不忙,维公子还是先跟我回一趟南王府。有几个维公子的朋友正在我那里做客,一定是维公子想见上一见的。”
夏维心中疑惑,猜不出究竟是什么人,但也只好随安广黎前往南王府。到达府邸,安广黎在前引路,径直来到他那块菜园,走进菜园中央的小木屋,门一打开,夏维便见到了他的那几个老朋友——刚刚和他分开不久的林渊渊、消失了数月的颜夕,还有一个半年未见的小妹弥水清。
三个姑娘五花大绑,被分放在屋内的三个角落,见安广黎和夏维一同进来,颜夕满目怒色,林渊渊略显茫然,弥水清则极为惊喜,只可惜三人嘴巴都被堵住,无法开口说话。
夏维愣在门口,看了半天才说:“王爷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东海小岛流传来的绳缚癖好,我鄙视你。”
安广黎哈哈大笑,说:“想必维公子和三位姑娘有很多话要说,你们先聊,我出去办一些事情,回来再带维公子入宫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