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纪安宁拿了火翼的合同给闻裕看,闻裕看了就称赞:“这个摄影室我觉得可以, 很正规了。”
“我也也觉得他们这个合同挺好的, 就从条款就看得出来心挺正的。”纪安宁赞同。合同里好几条都明明白白是在保护模特的。
闻裕熬了好几个小时修改出来的合同条款, 当然是全方位保护纪安宁的了。
他于是微笑蛊惑她:“那就签了这家吧。”
纪安宁蹙起眉头:“就是那个老板怪怪的, 笑起来吓人。”
闻裕:“……”
“这样吧,”闻裕捏了捏眉心,强忍着蛋疼说,“周日不是还要过去吗?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我来给你把关, 要是觉得还行, 就签了?”
纪安宁想想, 觉得可以, 答应了。
闻裕说周日要去她上家教的那一家去接她, 纪安宁说:“你不用这么早, 签不签都得等工作完成之后, 你下午过来就行。好好睡个懒觉吧。”
还睡什么懒觉……闻裕周六晚上想着自己可以睡大懒觉, 而纪安宁从明天一早要忙到晚上, 他居然就失眠了。
人生二十几年, 闻大少爷第一次失眠。
周日当然毫不意外的真的起不来床了, 补觉补到中午才爬起来, 还觉得头晕。果然他老爹时时劝诫他不要晨昏颠倒是很有道理的。
打电话给纪安宁, 她正在吃饭:“挺顺利的,不着急,你下午再过来就行。嗯嗯, 吃盒饭呢,老板人可好了,给包了午饭。”
闻裕:“……”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盒饭就能拐走的傻姑娘?
随便对付了午饭,闻裕开着车去了那个摄影室。到的时候,纪安宁还在忙呢。
老板知道他来了,一脸热腾腾的想扑上来认金主爸爸的表情,被闻裕用眼神儿给瞪回去了,只好假装不认识。
好不容易都拍完了,纪安宁过来给他们相互介绍。
老板姓马,闻裕客气地说:“多谢马哥关照我们家安宁。”
马哥:“……”不,应该多谢你关照我。
有闻裕在旁边忽悠,而且今天马哥表现也像个正常人,纪安宁到底还是签了。
一直到离开火翼上了闻裕的车,她的神情都是绷着的。
闻裕觉得好笑:“至于这么紧张吗?”
“不是紧张。”纪安宁解释说。
“就是,有种好像完成了什么仪式的感觉。”她两手食指交握,放在腿上,微微倾身,隐隐有些虔诚的味道。
“我就在想,是不是我的生活,我这一次的人生,”她抬眸看着闻裕,很认真地问,“以后会变得好起来?”
闻裕蓦地感到一阵心疼。
他一直是一个心很硬的人,这或许是天生,或许是后天环境逐渐养成,但总之,他少有心软的时候。
可这会儿,他看着纪安宁,车外明亮的光擦着她的脸颊边缘,他都能看见她皮肤上那层细微柔软的无色的绒毛。这让他产生了她仿佛还是个婴儿般的错觉。
柔软,纯洁,需要被守护。
闻裕的心此时软得一塌糊涂。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微笑:“当然了!”
“没跟你说吗?我能带旺你。你踏实跟着我,肯定越来越旺。”
“哎,我跟你说,最好就是,咱们俩进行一次深度的交流,我渡点至刚至烈的阳气精华给你,你肯定能更旺!”
“哎哎!别打人,开车呢!”
贫完了,闻裕顺口问:“要不要找个时间去拜拜?转运哪。”
纪安宁问:“拜什么?”
“上帝或者如来佛祖,你选。”闻裕说。
纪安宁无语:“这还能随便选的吗?这么不诚心有用吗?”
“有用。”闻裕笑嘻嘻地说,“世上大多数人其实都是我这种人,不信神但是敬神,遇到教堂也进,遇到寺庙也拜。神佛啊,吃的就是这个‘大多数人’的香火。他们要是不搭理我们这个多数群体,香火就跑光啦,他们就要饿肚子了。所以,搞什么垄断啊,捏着鼻子随便保佑一下我们就行了。”
歪理能讲这么大一通,还让人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是闻裕的特色。
他又说:“南照寺你知道吗?那香火特灵,什么时候你有时间,咱们一起去拜拜。”
纪安宁却不想去。
正常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会有二周目重来的机会呢?纪安宁总觉得自己搞不好是轮回程序里的一个小bug。万一去了寺庙里被佛祖发现了,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还是低调地活着吧。
“说正经的。”闻裕说,“舒晨这边可以辞了吧?”
“可以。”纪安宁点点头,却说,“等今天这班做完吧,总不能直接撂挑子。今天我会跟舒晨说的。”
闻裕就知道纪安宁是这种认真的人,说了句“ok”。
真要辞去这份工作,纪安宁心头生出很多不舍。
前世她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糟,有很多阴影,只有很少的温暖。在这个充满二次元气息的店了,舒晨带给她很多温暖。
有关心,有照顾,有劝慰。
包括他对她的偷偷的喜欢,在纪安宁记忆中也像是荒芜沙漠上泛着美丽光泽的珍珠。
所以到了快下班的时间,站到了舒晨的面前,纪安宁竟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辞职。
反倒是舒晨了然地笑了,说:“想辞职了是吧?”
“啊?”被他点破,纪安宁有点手足无措。
“闻裕跟我打过招呼了。”舒晨含笑说。
纪安宁说:“……对不起。”
“真是的,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舒晨挠头,“你去做模特还是我建议的呢。”
他说:“闻裕跟我聊过你的事,他说的有道理。你呀,还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业上吧。就模特这个,其实也是青春饭,或许能干个几年,但肯定不会持久。就把眼前这几年的生活先对付过去就行了,一个人真的想改变人生,还是得靠努力学习。”
舒晨的说法跟闻裕的说法是一样,这是主流的、正统的人生观、价值观。
倘若纪安宁有家长在身边,又或者外婆没有失智,大概都会这样教育她。
纪安宁换了衣服出来,闻裕已经来接她了,正靠着吧台跟舒晨聊天呢,两个人看起来谈得十分投机。
纪安宁脚步顿了顿,走过去说:“走吧。”
闻裕说:“走。”
纪安宁转身朝着舒晨,伸出手摆了摆:“那我……走了啊。”
“加油啊。”舒晨说。
闻裕朝吧台里面伸出手,舒晨握住他的手。
闻裕说:“谢了。”
舒晨说:“客气。”
两个人握了握手。这一次闻裕没有使坏,他们互相用力握了握,然后放开。
闻裕牵着纪安宁要离开,舒晨忽然喊了声:“安宁!”
纪安宁回头。
舒晨从吧台里面掏出个东西,探出吧台递给她:“这个,留个纪念!”
他是笑着说的。
那是个猫耳朵,全新的。
纪安宁接过来,捏在手里。
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是很浅的。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共走一段路,然后分开,从此不见。
如纪安宁和舒晨这样浅浅的关系,即便是离得如此之近,但没有共同的朋友圈子,在工作关系结束后,慢慢的就会不再联系,人生轨迹最终会成为两条平行线。
闻裕和纪安宁上了车,低头系安全带,一抬头,惊了:“怎么了?”
“没事。”纪安宁把脸别过去。
“哭什么啊?”闻裕哭笑不得。
纪安宁吸了一下鼻子,说:“高兴。”
闻裕伸出手臂把她搂过来:“那么喜欢舒晨啊?”
“没有。”纪安宁把额头趴在他肩膀上,鼻音很重地说,“就是高兴,你让我高兴一会儿。”
闻裕觉得好笑:“行,行。”
纪安宁在他肩膀上趴了一会儿,闷闷地说:“他人特别好……”
“我知道,我知道。”闻裕拍着她背心安慰。
舒晨是个性格绵软的老好人,二次元深宅,可能是因为跟他在一起很放松吧,闻裕莫名……也挺喜欢他的。
但说破天,也就是打工两个月的地方的店长而已,纪安宁竟然会因为辞职掉眼泪,让闻裕又好笑,又惊奇。
他想不到纪安宁竟然也会有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
她常常是安静寡淡,有种历经世事后的波澜不惊,这让她在人群中看起来格外不同。
她现在突然露出这种小女生一般感情毫无逻辑的爆发宣泄,让他觉得意外,但也有趣。
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仿佛她更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了。
纪安宁辞去了咖啡店这件事,真是让闻裕神清气爽。
但这只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闻裕已经做好了计划,按照他的节奏,一步一步地改变纪安宁的现状。
在闻裕的授意下,火翼摄影室小心翼翼地给纪安宁分派资源,连着两个礼拜,纪安宁的周四下午和晚上,周末白天都安排了工作。
赚钱,是一件令纪安宁超级开心的事。
第二个周日中午闻裕给她打电话问她工作什么时候结束他好去接她的时候,纪安宁在电话里雀跃地说:“你不用来接我啦,待会我要去买点东西!”
“咦?”闻裕诧异,“逛街吗?”
“是呀是呀!”纪安宁的开心都透过手机传过来了。
闻裕忍不住笑了,说:“要逛街我陪你呀,还可以帮你拿东西。”
纪安宁想了想,欣然赞同:“也是,那你来吧。”
挂了电话,闻裕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钱包,钱包里那张百夫长黑卡,从认识纪安宁之后,就没什么在她面前露脸的机会。
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