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还是在屋子里冥想回神,陆凝进来后轻轻打了个招呼,金云泰才睁开了眼睛,见是陆凝,微微笑了一下。
“那小姑娘安全否?”
“金老的弟子确实保证了她的安全,在此谢过。”陆凝行了一礼。
“她也并非我亲传,而且这是雇佣,有钱收的,不用道谢。”
“即便有钱,想寻到能人也不容易,还是要谢过的。”
金云泰捋了一下胡子:“那我就收下谢意好了,毕竟你意不在此。说吧,又有什么事?”
“金老今日可是降服了那阴鬼?”
“不错,你的小伙伴也没瞒着你。那阴鬼化鬼时间尚短,手上也只有一人的人命,加上一些小生灵,尚未成气候。”
“敢问金老,是杀了还是收服了?”陆凝直接问了出来。
“怎么?你对此有兴趣?”
“是,金老应当也注意到我手上的这个了,是此前吕道长消灭一只鬼后得到的,凑巧附在了我的手上。”
金云泰眯了一下眼睛,抬手道:“不知可否让老朽一观?”
陆凝将手放在了金云泰掌心,他仔细端详了白环数分钟,随后便点点头撤回手:“此物为未降世或降世未久的婴怨所化,性极阴,质内敛,恐怕是因为你身上阴气极重,方才选定了你作为主人。”
“根据那个白神手下的舌绽莲花所说,这名叫鬼器。”
“鬼魅之物,若有深刻执意,或积年修行,体内阴气已具备其特质。若鬼魅不入地府而消亡,一丝意念不灭,便会化为器物外形。原来如此,你是来问老朽是否消灭那阴鬼,是否得到一件鬼器的吗?”
“金老料事如神。”
“遗憾的是,老朽很少亲手消灭鬼怪了,此鬼虽身有杀孽,却实属复仇之举,只未经官方途径报备,因此不正。若得我清化了它体内怨气,报过府君,再在阳间行几十年封功积德之事,他日轮回转世也可有个好结果。”金云泰说道。
“如此,金老应该是收服了这只鬼怪的。”
“可以这么认为,不过此鬼已经没有威胁,下河稍也不会被它袭击了,足矣。”
“好,这样的话我又有另一个请求,请问金老,这鬼对于生前经过所知几何?是否了解葛禄的一些情况?”
“问这个作什么?”
“此人死于葛禄所制造的车祸,而像葛禄所驾驶的那种车发生车祸,撞到人自身也会有损。既然此事没有声张开来,那一定是葛禄设法掩盖了,并悄悄将车修好。葛禄在我们初来枣园庄的时候? 曾经和我们擦身而过一次? 我对自己的瞬间记忆还是很有自信的,当时那辆车并没有任何问题。”
“唔……”
“那么是葛禄和我们遇到之后肇事吗?短短一天之内,葛禄要肇事,遮掩? 将车修理好,然后在下午傍晚到太阳落山的时间赶回来,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件事发生在更早之前的时间,倒也早不了太多。”
“如果发生在更早之前,那不是和我们关系更小吗?”
“金老,今天陈航他们目击了一场车祸,又是一场车祸。虽说现在的年头发生车祸现象很常见,可两次致死车祸都发生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枣园庄,有些太凑巧了一些。”
“你认为二者有联系?”
“相反,我很想排除这二者之间的联系。如果它们有联系的话,那就说明在此之前白礼没有急着举行是因为要进行犯罪预演了。虽然法律上都是谋杀罪名,可是从人心来讲——举行者的目的就不一定是要福泽整个枣园庄了,毕竟白礼的交换内容可是任意的。”
“……然而现在,那阴鬼还需在养魂木内清化怨气,无法问话。我只能将它最强烈的一部分记忆片段以留梦照影的方式让你梦见,多半是噩梦,你可愿意?”
“噩梦又当不得真,还能比现实更恐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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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凝能够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思维也很清晰。这个地方应该不是在大东路的繁华区块,她站在一座低矮的房屋前,周围是大片的荒地。
“草洼子?”陆凝想起枣园庄里众人唯一还没仔细调查的地方。这地方的问题在于车都不太好开进去,要走只能步行,不如旧园和大东路那种交通发达的地方。
她向房子走了过去,隔着窗户能看到里面有一家三口人,父母和一个儿子。从屋内的陈设来看这一家人并不是特别富裕,而屋子里一家三口正围坐在桌子前方,那个父亲手里捏着一个已经被拆开的信封和一张信纸,愁眉苦脸。
陆凝试着向窗户伸了一下手,发现自己并不能穿过去,那自己就是类似幽灵一样的存在?她又贴在了窗边,试了试,能够听得见屋子里人说话,这个墙的隔音效果很差。
“我们……是不是应该照着这个去做呢?”男人说。
“既然你这么犹豫,咱们就不去了!反正也不差咱们一家人。”女人劝道。
“可,可这是少爷叫人送来的信啊,我爸一直说,少爷的话一定要听,否则就要大祸临头,他们家人都有些玄妙的本事!”
“你天天说你爸知道,你爸说,可他老人家到死都没让我们见过少爷是谁,长什么样子。谁知道这封信是不是真的?这上面说的……也太过分了,让你辞职,去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应聘。我们一家人怎么活啊?那少爷想过没有?”
“我也是……我知道。”男人站起身,走向门口,“我出去抽根烟,你让我仔细想想。”
“你父亲和那个少爷再怎么样也是上辈子人的事了,他们也不能拿我们家永远当成奴才使唤吧?还是这种无理的要求!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儿子想想啊……”
陆凝刚要离开,忽然发现女人的声音慢慢变远了,而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入夜,梦境中的切换往往令人难以察觉,比一些幻境还要厉害。
男人披着一件大袄,坐在屋子外面,面前是一个小火堆,他的烟已经吸完了,脸色忧虑。最后他起身向周围看了看,然后从兜里摸出信封信纸,合掌拜了两下:“少爷,我也不是不尊敬你,只是这要求也过于强人所难了,实在是做不到,您大人有大量,会原谅我的吧。”
说完,他就将信封和信纸丢进了火堆,盯着火苗将其烧成了灰烬,然后扭头进屋。
陆凝听到了空气中传来了尖锐的声音,轮胎和地面摩擦,血腥味开始在空气内满溢,周围的黑夜已经被黑雾一样的气息所笼罩,还有一个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晦气!晦气!这么早的时候过马路也不看着点!”
葛禄站在一个荒凉的路口,行人通过的绿灯还在闪烁着,他却一边谩骂着地上已经死去的男人,一边掏出手机:“我可是还有一笔大生意要谈呢,倒血霉了。好死不死的垃圾非得大早晨出门?死了?死得好啊!”
在他的叫骂声中,一团混杂不明的气息从男人身上慢慢附着在车身上,陆凝甚至感觉自己也有一部分视角开始跟随着这个男人强烈的憎恨附着了上去。复杂而又混乱的情感开始向她流入,那是属于鬼的情绪,完全负面而阴暗的情感,直指葛禄,同时也指向所能看到的一切活物——陆凝算是明白为什么吕屏不相信那些鬼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身体被摇晃了好几下,顿时也从梦境中醒来——这说白了也就是一场噩梦,自然容易被人唤醒。她睁开眼睛,看到周诗兰正在推她。
“怎么了?”
“你做噩梦了吗?我听见你在说梦话。”
陆凝愣了一下,梦里的一切经历还历历在目,她可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怎么还会说梦话的?
“我说了什么?”
“你说……他在草洼子,他还活着,他要回来之类的。而且你流了很多汗,没事吧?”
陆凝抹了一下额头,确实有不少汗,不过她并没感觉到多少紧张感,那场被打断的梦境对她来说甚至称不上恐怖。
“我没事。”陆凝先安慰了周诗兰一下,“睡吧,这个梦是我和金老约好的。不过草洼子那边我们确实应该有机会去调查一下了。”
周诗兰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便翻身再次躺下了。
这一觉睡去便直到天亮,陆凝稍微睡得沉了一些,也养足了精神,醒来后炕上已经没有人了,外面有些许交谈的声音,应该是在正屋那里吃早餐的时候。
她也不急着过去,先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自己各种收信的工具,发现在那个“庚午志怪”的APP里面多了一封私信,里面包含了一个小程序,使用后会直接放大枣园庄的地图,并对各处用红点给出了详尽的标识。
“居然是这个方式,还能找得到我……这APP看起来背景不简单啊。”陆凝随手点开了几个红点,看到里面对一些鬼怪的描述,还算是详细,至少比起庚午志怪里面纯粹用来记叙传说的内容要清楚很多。她翻了两下后打算抓紧时间做个对比图,便起来打开了电脑。
APP里面一些比较有用的信息她都在电脑里做过了备份,现在只需要建立一个对照表格也就差不多了,她可没那么多时间进行详细的叠图对比。开机的时间,她也瞄了一眼接龙的部分,理所当然的,今天早晨应该进行的接龙部分已经更新了,这次走的是祁旭刚的那条线,也就是白神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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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神和人的互惠互利已经很长时间了,然而往往有人认为此举不祥,与鬼交易便是堕入魔道,众说纷纭。
祁旭刚的病在离开老家之后很快就康复了,却又多了些疑神疑鬼的毛病,这便是试图触碰禁忌的惩戒。
或许有人想问,祁旭刚所触碰的到底是什么禁忌?他不过是走进祖庙,好奇地看了看那里供奉的东西,然后听一个老头子说了些疯话,这也是触犯禁忌吗?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便是如此,并不在于你行为上是否触犯,而是你是否有心去探索这一切。
白神最深的秘密,哪怕只是有心去探查,也会遭到惩戒。祁旭刚正是犯了这个过错。
他的朋友方志杰来探望他的时候,祁旭刚也向他讲述了一下自己经历的故事,方志杰笑了,表示这倒是个很好的素材——看上去就没有信整个事件。祁旭刚自己相信吗?说到底从头到尾他只是有一种失魂症,甚至连真正的鬼都没有瞧见过,他真的是碰到鬼了,还是恰好就撞上了自己一场大病?这是他自己也在存疑的东西。
是啊,让一个从未接触过这些的人真的相信很难。
之后,方志杰见祁旭刚有些闷闷不乐,而养病的时间显然也有些无聊,干脆提议两人拿起手机好好查查白礼,也免得他继续疑神疑鬼。
不查不知道,一查却发现,庚午市周围有关白礼的传闻委实不少。从白礼最开始的“守夜”模式到各种状况,以及派生的小道消息要多少有多少。祁旭刚感到了一丝害怕,方志杰却来了兴致,他从未知晓周围居然还有这样的习俗,马上根据各种关键词继续搜索。
白礼——人们用祭品换取一方水土风调雨顺的仪式,但是实际上却也能作为满足个人私欲使用。时至今日,还有多少人会只为了土地的繁荣大公无私地使用这种仪式呢?用来满足个人的欲望,足以保证一生富足,这已经是个莫大的诱惑了。
向后的查看被方志杰按捺住了,他装作结束了这个游戏一般和祁旭刚闲聊,说了说游戏、足球、旅游之类的话题,随后便告辞回家了。
APP中对于白礼的介绍不甚详细,不过以求同存异的方式总结上面表现出来的白礼执行方式,倒是有模有样。
一个许愿仪式,如今各种娱乐产业盛行的今天已经不算罕见了,方志杰没想到自己也有接触到这种仪式的一天。不过既然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他觉得不麻烦的话不如尝试一下——反正笔仙之类的他也玩过,就当是图一乐都可以。
回到家,方志杰就按照自己总结得,展开了白礼的准备。
【上传者,坝上一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