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近在眼前,但前方已无路可走。
对于法比莫来说,他最不幸的事情就是拥有这份“先知”的能力,这份能力固然能够带来无数料敌机先的好处,却总有一天会告诉他,没有什么选择了。
当两个“世界”出现的时候,法比莫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死亡。死亡以无数盛开的红莲花的模样降落在建筑内,执行者无人生还。而这死亡竟然并非由那些收容物所带来,而是来自自己人的手段。
“不……”
“队长!”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打断了法比莫的观察。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己的一名队员架着另一个执行者正在艰难地走过来,身上有很多血迹。
这个队员正是队伍中一名承接了勇者职位的人,法比莫瞥见了他架回来的执行者,有些惊讶——这个执行者只有狂级,似乎是尹维娜曾经培养过一段时间的。
“怎么了?”
“这小子叫阿狼,本来就负了很重的伤了,又距离红花的位置太近,遭到了很严重的冲击。我救了他出来,但是我身上也没剩下什么医疗品了,幸好碰到了队长你……队长?你不是去对付那些强大的收容物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正在前往最强大的收容物所在的地方。把他放下,我看看他的情况。”法比莫说。
那位队员连忙将人放了下来,法比莫俯下身,手指搭上了阿狼的脖子,在核心武器的轻微刺激下,阿狼微微睁开了眼睛,紧接着,法比莫就在阿狼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
恐惧?
法比莫确定这个年轻的执行者是认识自己的,与他在一起,应该是“安全”的代名词,为何在醒来的一瞬间会恐惧?
紫罗兰?
还是——
哧。
只是一声轻响,就轻而易举地撕裂了法比莫的护甲,贯穿了他的躯体。这本来完全不能致他于死地的伤势,此时却在快速抽取着他的生命。
“你——”
法比莫挥动了手里的武器,黑雾缭绕,灯火暗澹了一瞬,却没有真正陷入黑暗。他背后的黑色羽翼横扫而出,却被轻易拦下。
“真是完美的……皇家捉双。”
他的“队员”冷笑了一声,拔出了手臂,黑色的胶质覆盖上了皮肤,恢复了本来的样子。“黑后”倨傲地看着法比莫,类人的嘴角微微勾起。
“谁又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先知,最强大的执行者,竟然会这样死去?”
法比莫倒在了阿狼身上。黑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反扑的空间,穿透了他躯体的同时也继续维系着特殊力量的发动,法比莫按住阿狼脖子的手指动了动,但就在这一瞬间,黑后的手臂变为了尖刺,将二人的头颅一并穿透在了地面上。
“你应该看到什么了,先知。”黑后的声音恢复了收容物的冷澹,“但是我不会让你把这个情报说出去的。”
“干得很好,黑后。”
海托菲尔可从阴影中浮现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法比莫竟然会被如此轻松地杀死?”黑后问。
“所以你们并非真正的人类……法比莫这个人自己给自己划定了道德标准,对于同伴他不会直接窥探其命运,啊,我并不是说他不是个不会考虑这种问题的性子,这种手段只能对他生效一次,不过一次就足够要命了。”
“白王所说的那个……人性?”
“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想白王也没有真的搞明白这个意思。不是由人类变化而来的收容物恐怕根本不能理解。”海托菲尔可走到了近前,脚下的影子宛如泥潭一般将尸首拖入了影子之内,这正是对“仙女湖”能力的化用。
“行了,按照你说的,我们杀死了法比莫,然后呢?”黑后问道。
“然后?然后就是我们的离去之时了。只可惜灵巫没有达成我们的约定,我已经将朋友们都交给它带领了,却依然被法比莫都送了回去。”海托菲尔可轻轻摇头。
“离去?我们最大的问题是,怎么从这个死硬的壳里突破出去?只要我们搭上那辆列车,那就有办法脱离审判岛的监视。”
“当然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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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宫正在拼命逃跑的时候,一直拉着她的阿芙洛竟然原地摔倒了。
“阿芙洛?”
“啊……呃……”阿芙洛抓着自己的心口,眼睛瞪圆,表情狰狞而扭曲,她用力推了天宫一把,剧烈喘息了两口之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天命已至。
对于阿芙洛来说,她对这一天早有准备,却最好不是今天。
“传说……”
传说的未来收容单元,神-01号。
由于该收容物一直由法比莫团队进行管理,且从未出现过管理失误,没有哪个执行者真的知晓它的力量,仅仅能够通过勇者所获得的赠予所窥见一斑。
“传说的未来”所有的管理条件均为高级回收员提供,除了法比莫队伍之外,其余的执行者大多并不在意,毕竟有一支队伍在兜底。
而现在……这个收容物终于苏醒。
是的,传说的未来对于审判岛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执行者的生死只要不涉及它的勇者,那便不需要在意。红花造成的骚动,逆序生命的一些小动作,收容物的私下结盟,乃至七星刀的盘算,这一切都和它没有什么关系。
石碑正在一一亮起。连接着每一个石碑的法阵在地面上荡起恐怖的法术能量波,那是传说的未来在朦胧中探知着外界,它不需要去思考别的存在正在做什么。
【有翼者归来。】
【食腐者开宴。】
【守护者披甲。】
【吟诵者入魔。】
【勇悍者掠阵。】
【圣唱者讴歌。】
【晦血者祭牲。】
【铁心者炼火。】
【培育者植根。】
传说的未来正在清点自己的勇者,它已经了解了外部发生了什么,不过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可以解决。既然它的勇者死亡了,那么招来死亡的环境就需要清扫一遍……即使是沉睡中,它也知道那些渺小的人努力对自己进行了足够优秀的管理工作。
石碑上骤然出现了裂纹,磅礴的光辉从每个石碑中照射而出,随即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封锁,世界所铸造的牢笼也无法困住它们,法阵自收容单元内消失,紧接着便是六边形的建筑同时遭到了撼动。
“永恒的辉煌传说”霎时间以无与伦比的威势降临在六块建筑区域之内,“纸”之辉煌剖开了被虹谷所浸染的世界,向其中投入了一丝意志。“并”之辉煌向大地散落下令人激昂的战意鼓动,勇气在这里开始成长。“强”之辉煌树立了坚定的旗帜,光辉之下的存在将不会受到任何精神与心灵的扰乱。“凶”之辉煌凝聚了火与血,不堕的品格于此地成型。“狂”之辉煌传扬开战无不胜的事迹,存在人类的地方便会有传说传颂。最后,由“神”之辉煌描绘出无限的未来,那永恒辉煌的后传说的时代。
“传说的未来”和迄今为止所有的收容物都不同,它并不以暴力摧毁,不以欲望引诱,不以污染侵蚀。它唤醒“传说的勇者”,以勇者之光辉照耀世间,从而将一个世界导向绝对确定的未来。
不过从审判岛的标准来看,这样一个受到光辉照耀的绝对化的世界,也与灭亡无异了。
呼吸之间,九名“勇者”已经从光辉之中走出,唯一一名生者阿芙洛,此刻已经披上了一身不属于她的金色铠甲,目光凛冽。天宫并没有跑太远,感受到背后的气势变化时,她回了一下头。
光辉与救赎。
并非所有的勇者气质都是一样的,但“守护者”本就属于气质上最具有正义感的几名勇者之一,此时此刻阿芙洛身上的光辉感染力近乎天神下凡一般,天宫只是看了一眼,目光就失去了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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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凝听闻到勇者的行动声——确实是听闻,在获得了地支赋予的“人王”角色之后,她的所有感知能力都被大幅度提高了,甚至能够感受到所有人类,也就是执行者所在的位置。她拥有天然的统御能力,只要是被她纳入麾下的执行者,都可以拥有正常情况下数倍的战斗力,让狂级直接来到神级也不是不可能。
这一切对于收容物而言太容易了,仿佛执行者们醉心追求的力量不值一提。不过陆凝并不打算使用人王的这一种能力,她更重视人王的另外一个力量——那就是对于地支这一次故事最后,属于“王”这一支军队的直接控制权。
“人王”、“列侯”、“宿将”、“阁相”,人类的四名代表各自拥有着地支的一支队伍的控制权,而对手则是从收容物中选出来的另外四个——且不论这种无聊的斗蛐蛐想法到底有什么意义,陆凝倒是很高兴自己能够有个机会去搞到一支随便消耗也不用心疼的军队。
不过她并没有预料到,虹谷、传说的未来、未知的文明这三者为周围的环境带来了近乎毁灭的冲击。或许三者均无毁灭周遭的意图,然而仅凭它们的存在便足以影响周围的生命。
未知的文明正在拼命补全自己所缺失的部分,它从一个人的梦中映射而出,也是一个人对于创造的全部印象。毫无疑问,苏沉梦在探索审判岛的路上比任何一名游客走得都更加远,她甚至已经突破了任务得限制,为自己增加了一层厚重得砝码。
虹谷之前,高级回收员跖正在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手中的按钮,红莲花,审判岛的绝密杀招之一,在世界级别的压制下,红莲花可以毫无疑问地将虹谷完全消灭,但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放弃虹谷所带来的一切好处。尽管对于他来说,就算真的这么做了也不过是报告要写得麻烦一些而已,可如果能多谋求一些好处,又为什么不做?跖非常清楚,他作为一个台前的人物,必须要做到更多更好,才有可能获得真正隐退至后方的资格。
而传说的未来,仅仅是唤醒了它的勇者,并展现了它无与伦比的核心。光照之下,众生皆沐浴于勇者的光芒之下,即是这个收容物的最大愿望。
如此煊赫的存在,陆凝很轻易就能察觉到了,她立即感受到了双方之间的差距,哪怕她是人王,她的部队全都填进去也没有什么用。现在对她来说最好是趁机找到那脱离的机会。
仔细感受了片刻之后,陆凝的目光望向了脚下,那里有一个近乎混沌的物体正在移动,却偏偏具备着部分人类的特点。
“原核”。
和陆凝所感受到的不同,“原核”的旁边跟着一个一身白衫,手拿拂尘的男子,他的手中拎着一个酒壶,脚步也相当迷离。
“偈,我的族群,皆已灭去。”原核用冰冷的机械音说道,“我等生息演化,均由你们所设定。”
“在意得太多了,你,上个原核,还有上上个,上上上个……你们每个都会陷入什么生命、自我、存在得意义之类的思考当中,是混入你们脑子里的思维过多了吗?为什么你们都会喜欢想这种东西?”
“为何?当一个人死去,又再次复生,当然会去思考这一切。就连活着的人,也会思索这一切。难道强大如你们,竟不会思考生命的意义?”
“其实我们不会去思考。”
“难以置信,高等文明应当在精神文明方面更加卓越,而你们竟不去思考这一类哲学。”
“原核啊……我关注这个实验,只是因为对那个复活的技术有点兴趣而已。”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我不思考没有用的事情。生命?生命只要花一些时间,就可以重新培育出来,就算是我自己也不例外。当永生不灭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又为何要考虑那么多?啊……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这么想,我也听说很多同僚还是会考虑各种奇怪的问题来着。”
原核沉默了。
它对于人非常熟悉,它的头脑中存在着大量属于人类的思维,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几乎明晃晃地告诉它,他并不尊重生命。